佛教的世界观与宗旨
佛教的世界观,是唯心世界观,然而,这个“心”,却不是世间哲学所说的“心”。世间哲学所说的“心”,是指对客观事物的“反映”,属于生灭变化的主观现相,而不是能生万相的无相心体。按照佛教的心学观,世间哲学所说的那个“心”——主观反映,主观现相,属于“相”的范畴,或曰属于“物”的范畴,而不是“现相的主体”——显现万相的心体。
佛教所说的这个“心”,是人人本具的妙明真心。这个妙明真心,普现万相,能生万法。这个普现万相、能生万法的妙明真心,就是佛教所说的佛,就是佛教所说的心,就是真实自我。经云:“无一众生而不具有如来智慧,但以妄想颠倒执着而不证得。若离妄想,一切智、自然智、无碍智则得现前。”[1]这个人人本具的如来智慧德相,即是人人本具的自心实相,即是诸人真实的自己,即是映现万相的妙明真心,即是佛教所说的圆照十方、光明无量的佛。
世间哲学所说的心,与佛教所说的心,名字虽同,实际有别。世间哲学所说的心,与佛教所说的心,其义不同,而作同论,且将自己的“唯心观”比附到佛教上,这便是世人对佛教“唯心”的第一个误解。世人以第一个误解为逻辑起点,继续展开后续的思想认识,那么,后续的思想认识,那就成了误解上的误解。这样理解的佛教,已经不是佛教的本义,而是研究者的思想。
依照佛教的立场,每个人皆有一个大千世界,每个大千世界皆有一尊佛。这一尊佛,就是我们的妙明真心。这一尊佛,就是我们的无相心体。这个无相心体与其中的无量万相,就是佛教所说的大千世界。犹如大海水与其中的无量沤相,便是世人所说的大海。譬如一个城市里居住着许多的人,依照世间哲学的立场,城市只是一个客观的城市,大家共处其中。可是,依照佛教的立场,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人,各有自己心中的那个城市,各有自己心中的具体内容。每个人的那个意义上的城市现相,也就成了这个人心中的无量万相。此时,城市不再是客观存在的“一”,而是主观存在的“多”。也就是说,在诸人心中,各有自己的城市现相,及具体内容,所以叫做主观存在的“多”。这时,城市也不再是一个“心外之物”,而是诸人心中的一个动态现相。
以“不生不灭的无相心体”为本位来看世界,这是佛教的世界。佛教所说的世界,就是指以“心”为本位的心体与法相的统一。譬如某甲的无相心体,以及其中的种种法相,即是某甲的大千世界,也是某甲的“法界全体”。某乙的无相心体,以及其中的种种法相,即是某乙的大千世界,也是某乙的“法界全体”,乃至所有的人,也都是依着他自己的无相心体,各成一个大千世界,这也正是《华严经》上所说的“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的宗教隐喻。
不识心体,昧却真我,认某一现相为自己,将其他现相作他人他物,顺己意则取,逆己意则舍,取不得则苦,舍不得亦苦,未得时患得,已得时患失,终日捕风捉影,将自己埋没在患得患失的痛苦状态里,岂有天下太平?岂有极乐净土?迷己逐物,无绳自缚,是名娑婆世界,是名六道轮回。彻悟心源,究竟解脱,是名极乐世界,亦名天下太平。
佛教文化的宗旨,旨在识得这个包罗万相的“无相心体”,契合这个具足万德的“自心真佛”,而不是向外找佛,而不是向外找净土。识得自心,即名见佛。自心清净,即名净土。离此心外,向外求佛,恰似骑牛觅牛。离此心外,向外求净土,正是痴狂外走。佛是自心作,莫向心外求。净土是自心,莫向心外求。自心广大无边,遍含万相。十方世界,无量万相,尽在诸人方寸之中。祖师云:“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方寸者,诸人之无相心体也。心源者,诸人之妙明真心也。无相心体,即是妙明真心。妙明真心,即是无相心体。名虽有异,实际无别。
无相心体,永恒常在,不随某一现相的生而生,不随某一现相的灭而灭,犹如大海水,不随某一沤相的生而生,不随某一沤相的灭而灭。每一个沤相,皆是海水的现相,沤相的本质就是海水。同样,每一个心相,皆是心体的现相,心相的本质就是心体。当人见到了这个心体,便是见了弥陀。当人回归了这个心体,便是到了彼岸。这个佛,正是万物皆备的我,正是广大无边的我。这个彼岸,只是觉悟了的当下,只是“本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