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熊猫号诺亚方舟


  方盛国教授是业界公认的大熊猫专家,其大名我早有耳闻。今天上午,怀着期许之情,迎来了方教授。窗外小雨淅沥,似乎有点冷;室内把手言欢,添水续茶,热情洋溢。我与教授一见如故,教授精湛讲述大熊猫,而我插空也要介绍大秦岭,一来二去,海阔天空,无拘无束,在不知不觉之中,两个多小时悄悄溜走。因方教授要赶高铁去四川,与中国大熊猫研究中心展开高级别对话,我们只得匆匆别过。惜惜作别之际,大有“相见时难别亦难”的心灵感触。

  教授从北京带来了值得与大家分享的两大喜讯。一个大喜讯是,目前正在筹划集声光电现代手段为一体的“一带一路”大熊猫巡展。陕西是丝绸之路起点,也是大熊猫故乡,如此规格的大熊猫巡展,陕西自然是不能缺席。另一个大喜讯是,已经初步启动动画片《熊猫中国》的制作工作,其中的第二部即是“秦岭熊猫”主题。秦岭的腹腰在陕西,秦岭大熊猫是陕西的生态名片,自然要以“主角”身份出镜亮相。

  在我工作的圈子里,一旦提及方盛国的名字,必然与秦岭大熊猫连在一起。方教授是浙江大学著名教授,原本是四川人,却一直专注于研究秦岭大熊猫的独特性,并率先提出了科学分类上大熊猫“秦岭亚种”的概念。经过与教授的一番畅谈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如今全球的大熊猫,全部来自中国;而中国的大熊猫,则全部源自秦岭。秦岭是大熊猫最为绵延流长的栖息地,是70万年前全球大熊猫免于全部灭绝的“诺亚方舟”。

  在800万年以前的晚中新世,大熊猫的祖先——始熊猫的栖息地,曾遍布东亚、中亚、西亚、南欧、西欧。从大秦岭到阿尔卑斯山,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保留有这一时期始熊猫的足迹。始熊猫的个头不大,犹如一只较为肥胖的狐狸。始熊猫是肉食动物,完全一幅凶猛的样子。当然,迄今为止,人们并不能确定,曾经广泛分布的始熊猫,究竟是不是拥有相同的起源,究竟是不是“一家人”。

  大概在中新世末期,也就是五六百万年以前,中国以外的始熊猫全部灭绝。中国扮演了“熊猫号诺亚方舟”的角色,始熊猫在中国继续其演化进程。大约在三百万年前,也就是更新世初期,进化出体型犹如“胖胖的狗”一样的熊猫,体重只有现代大熊猫的一半左右。科学家根据发现的熊猫化石,将其视为大熊猫的小种,也即“小种大熊猫”。根据牙齿化石推测,“小种大熊猫”已是兼食竹类的杂食兽。

  方盛国教授确信,大约在两百万年前,大熊猫的食性发生根本变化,开始以吃竹子为主,完成了“肉食”向“素食”转变。100万年前,中国大熊猫迎来了最为繁盛的时代,足迹遍布东亚、东南亚……这一时期,大熊猫,剑齿虎、剑齿象,曾于蓝田猿人和谐共生。以多年研究积淀为支撑,方教授谈论秦岭大熊猫,自然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然而,令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教授自信满满的告诉我,大约在七十万年前,因为气候变迁的原因,中国大熊猫分布区域出现极度萎缩的局面,最终只在中国腹心地带的秦岭剩下了一个小种群,这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种群。这一次,秦岭扮演了“熊猫号诺亚方舟”的角色。秦岭种群是大熊猫家族的全部希望所在,成为全球唯一继续存活繁衍的大熊猫。与已经成为化石的熊猫相比较,秦岭熊猫即是“活着的化石”,也即“活化石”。在气候情况有所改变之后,秦岭小种群加速繁衍,并日益扩展,又一次出现了繁荣景象。此后的大熊猫,全部就是秦岭大熊猫留下的后代。在这个意义上,先前的秦岭大熊猫,就是后世所有大熊猫的祖先。秦岭大熊猫,在科学分类上是“亚种”,在文化上则是“祖宗”。大约在二十四万年前,一度繁荣的景象,再一次被打断,大熊猫栖息地萎缩。不过,这次在两个地方留下了种群:秦岭和小相岭。今天的大熊猫,延续了这两个种群的基因。此后,两个种群再也没有基因交流,各自演化发展。

  在全球范围观察,秦岭大熊猫并不一定是起源最早的始熊猫。但是,秦岭大熊猫是世界上现存大熊猫的唯一来源。方教授打了一个比方,这就好像大家熟悉的朱鹮。在历史上,朱鹮是飞翔在东亚蓝天上“吉祥鸟”。但是,在20世纪,俄罗斯、朝鲜、日本,相继宣告,朱鹮已经灭绝。幸运的是,1981年,陕西秦岭洋县发现了七只朱鹮。现在,全世界的朱鹮,全部是七只秦岭朱鹮的后代。在七十万年前,地球上仅仅剩下了一个秦岭熊猫种群,后来全世界的大熊猫,全部源自秦岭大熊猫。

  我与教授还谈及一个有趣的话题,即“棕色大熊猫之谜”:为什么只有秦岭有棕色大熊猫?教授认为,一开始的时候,始熊猫并不是显著的黑白两色,而在总体上偏棕色。现在的秦岭棕色大熊猫,其实就是一种返祖现象。与黑白大熊猫相比较,棕色大熊猫似乎更加笨拙,更显呆萌……只在秦岭有棕色大熊猫出现,也正好说明秦岭大熊猫更原始,更古老……这,究竟是一家之言,还是科学界的共识呢?抑或是又增加了一种猜想?“棕色大熊猫之谜”就此终结,还是需要继续探索求证呢?

  与教授的谈话结束之后,我思绪良多,久久不能平复。大熊猫,不一般的兽;秦岭,不一般的山。秦岭大熊猫,岂止是一个不一般!

  大秦岭,中华芯脉;大熊猫,中华国宝。伟哉,大秦岭!宝哉,大熊猫!秦岭大熊猫,奇伟,奇宝!

        大秦岭,熊猫中国芯!

        2019年4月20日于磨香斋,21日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