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初学者（22）：分工与“企业的产生”
2019-10-11
分工指社会劳动的划分和独立化，指劳动技能的细分和专业化，指劳动者固定或相对固定地从事某种生产活动或完成某个生产环节。与分工相对应的是协作，分工使效率提高，协作使产品得以完成。
分工促进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反过来，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也是分工深化的推动因素。随着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分工和协作趋于不断细化和深化。由最初粗陋的“第一次社会大分工”到今天精细的“企业内部分工”，分工伴随着社会经济发展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分工深化和细化的过程，同时是技术进步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过程。
大致而言，可以将分工分为社会分工和个别分工。社会分工就是社会劳动在全社会范围内的划分和独立化。通过社会分工，社会劳动被分割为不同部门，产业，行业，产品，企业等等。社会分工可以再分为横向分工和纵向分工。横向分工比如生产不同产品的汽车，装载机，化工，煤炭等的分工；纵向分工比如生产汽车不同零部件企业之间的分工，汽车玻璃，轮胎，车桥等等。个别分工即企业内部分工，即将企业劳动分解为不同职能和不同工序。企业有营销，设计，生产，质量管理，后勤等职能部门，他们之间存在分工和协作；企业内部整个的生产环节还可能被分成不同车间，分别完成产品生产的不同工序，协作生产出最后的产品。比如一个纺织品公司可能包括纺纱-织布-印染-设计-裁剪-缝纫等工序。或者像斯密讲的“扣针”故事那样，扣针的生产被分解为十八道工序。
个别分工是社会分工的发展，区分二者关系很有意义。
第一，社会分工和个别分工的实施单位不同，生产的直接结果也不同。
社会分工的实施单位是企业。不论是地区分工，产业分工，部门分工，产品分工还是企业分工，社会分工的最终组织单位都是企业，分工之后的生产经营活动都是由企业完成的。在社会分工情况下，个别生产者就是企业，其生产的直接结果就是商品，是直接面向市场实现其价值的。
个别分工的情况有所不同。以工序分工为例。完成工序分工的实施单位不是企业，而是车间，或者分厂。在存在工序分工的企业中，整个生产工序被分解为不同环节，由不同车间来完成。它们只是单纯的生产单位，不是独立的经济实体。在个别分工情况下，各个车间生产的不是商品，而是产品。因为上游车间生产出来的东西并不进入市场实现其价值，而是以投入品的方式进入下游环节。在个别分工的情况下，个别生产者生产的并不是商品，只有总体劳动才生产商品。
第二，社会分工和个别分工的产权基础不同。
简单说，社会分工意味着整个社会劳动分解为不同企业，每一个企业都是独立的生产经营者，有着独立的产权。在社会分工格局下，生产资料或者财产是分散在参与分工的不同企业之间的。由于产权的分离或者分散，不同企业之间的关系很难使用统一计划的方式。
个别分工意味着将企业内部劳动分解为不同车间，每一个车间都是企业内部的生产机构而不是独立的生产经营者，缺乏独立的产权，其产权或者生产资料所有权集中在企业。因为个别分工格局下存在统一的产权或者生产资料所有权，就有可能利用计划来协调车间之间的关系。
第三，社会分工和个别分工条件下资源配置机制不同。
资源配置即资源在不同环节之间的调配，调节和应用；将资源由一个地方调配到另一个地方，使其得到合适的利用。这种调配或者调节，其实就是生产要素的交换。
在社会分工的背景下，生产的实施单位是企业，具有独立的产权，其资源配置是通过市场完成的。在个别分工背景下，生产的实施单位是车间，只是单纯的生产单位，其资源配置是通过企业内部计划，在不同车间之间调配完成的。可以说是用企业内的计划替代了市场。
社会分工与个别分工之间的差别，尤其是其资源配置机制的不同，为我们理解“企业的产生”提供了一个思路。
我们先来说一说交换。
我们通常所说的交换，即狭义的交换，指的是对生产出来的用于满足消费的产品的交换。就本质而言，交换意味着对象物的某种权力的让渡和取得，一方让渡，另一方取得。所让渡的权力，可以是所有权，也可以是使用权，或者控制权，或者收益权。从这个意义出发进行语义的延展，我们可以得到广义的交换——就企业资源配置而言，不仅是产品的交换，还可以是生产条件的交换。产品的交换发生在生产过程结束之后，生产条件的交换可以发生在生产过程之前，也发生在生产过程之中，可以发生在不同企业之间，也可以发生在同一企业内部。
在社会分工背景下，整个经济由不同企业组成；企业所需要的生产要素必须经由市场购置，也就是说，其生产条件的交换，往往是发生在生产过程开始之前，发生在不同企业之间。比如，纺纱厂通过市场购买棉农生产的棉花。如果分工足够发达，一件最终产品的完成，需要很多环节，就要经过很多次交换。比如一件棉衬衫，其最终进入消费者手中之前，要经过棉农-纺纱厂-织布厂-印染厂-缝纫厂-批发商-零售商，每一个“-”就是一次交换，每一次交换都要搜集信息，讨价还价，签订合同……这些“交易活动”都要耗费资源，都要发生“交易费用”。分工越细，交易环节越多，交易费用越大。如果有n个“-”，n次交易，就有n倍的交易费用。社会资源中交易费用占用越多，生产资源相应就减少；生产是创造财富的，而交易费用却不创造财富。因此，一个社会中交易费用越多，资源配置效率就越低。
怎么解决问题呢？既要得到棉衬衫，又要减少交易费用，科斯（1910-2013）提出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案，那就是“企业的产生”。在社会分工背景下，资源配置只能通过市场完成，分工越细，交易环节越多，交易费用越高。而在个别分工背景下，资源配置发生在上下游车间之间，通过企业内部计划来完成，不通过市场，也就没有交易费用。如果将社会分工的环节纳入到企业内部，将原先独立的生产企业变成企业内部的车间，车间之间的资源配置通过企业内部计划来完成，就减少或者避免了交易及交易费用。也就是说，原先独立的棉花企业，纺纱厂，织布厂，印染厂，缝纫厂，批发和零售不再独立，而是通过并购或者其他方式使之进入一个企业，成为一个新的企业，它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是市场关系，而是同一企业内部的生产协作关系。交易和交易费用于是相应减少。
通过合并，将若干独立企业纳入单个企业框架之内，以企业内部计划替代市场来配置资源，这就是科斯所说的“企业的产生”。合并之前，棉花企业，纺纱厂，织布厂，印染厂，缝纫厂，批发和零售，都是独立企业，它们之间的分工属于社会分工。合并之后，以上环节成为一家纺织公司内部的不同工序或职能，它们之间的分工属于企业内部分工或者个别分工。所以，企业的产生也就是用个别分工替代社会分工。
我们再来看看斯密的“扣针”的故事。这也是一个关于“企业的产生”的故事，不过与科斯的思路有所不同。
斯密的故事是这样的——
原先市场上有十八个全能生产者，每个生产者独立完成从头到尾的所有工序。这样的生产模式，少分工，低效率。每人每天只能生产二十枚扣针。
如何提高效率呢？
将十八位全能生产者集中到一个企业，考虑天分和爱好，进行分工，每个人从事一道工序。这样的生产模式，分工深化，效率提高。每人每天生产四千八百枚扣针。
由十八个独立的全能生产者合并为一个企业，这就是“企业的产生”。在这里，推动企业产生的动力是借助分工和专业化来提高效率。
在科斯的故事中，是原先有十八位专业生产者，将它们纳入一个企业之后，减少了交易，节省了交易费用。
斯密和科斯都是经济分析的大师。从分工出发，经由不同的路径讨论“企业的产生”，得到不同的认识。这些认识，丰富了经济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