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4)
文/潘国尧
老王很不情愿地伸了个懒腰,说老四(四只眼)你一大早催命似的,“他娘的周末都不让老子好好睡一觉。”
我说太阳都要照到屁股上了,还特么睡,“你是猪啊?”
老王没理我,起床后自顾喝了一杯水,说他娘的昨晚上把我灌醉,自己回去跟老婆快活去了。
我说我去撒泡尿的功夫,你他娘的连我剩下的那半杯也给喝掉了,还倒打一耙?
老王说关键我这么早起来能干些啥呢?
我趴在窗口说,他娘的我每次总是要给你这个土匪带来好事!
老王瞅了一眼我的自行车,空空荡荡的啥也没有,说你不会给我送钱来了吧?
我从衣兜里掏出两叠大钱,在空中抖了抖说:2万块现大洋,“你要不要?”
老王没接我的钱,问是不是花货给的?
我说花货给的你就不要了?
老王说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我特么就收人家钱,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我说你不是说要去打点打点什么的?
老王说你他娘的嘴巴跟棉裤腰似的,什么话都往外嘞,“你有这心思不好叫花货先去所里填表的啊?”
我说今天你们不是休息吗?
老王说人家副所光棍一条,天天吃住在所里,哪有什么周末不周末的?
我把钱扔到老王床上,说一会儿花货就坐你的破车去镇上,我等会叫她来这里跟你会合。
看老王把钱锁到抽屉里了,我才骑车走了。
路过花货饭店的时候,我高声喊花货,花货在阳台上用手指了指隔壁超市,意思是叫我别咋呼。这娘们,做事还真是精细。
花货下来后了,我轻声说事都办妥了,一会老王要去所里,你搭他的车去吧,“今天估计能把事给办了。”
花货很开心,然后就把门锁了,自顾往乡政府方向走去。乡政府大院在花货饭店的西侧,从那里去镇上可以绕开乡场上那条路,也更近。
我就继续踩着破自行车咯吱咯吱地在乡场上逛,一会看见小个子从农贸市场出来,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猪头,正往吴局长的邮电局里走去。我的破自行车别住了小个子,说你今天这猪头打算怎么糊弄?
小个子说你他娘的真是一块揩桌布,天天在乡场上混,瞅着谁家有好吃的你就厚着脸皮凑上去。
乡政府搬走后,邮局也就名存实亡了,本来邮局里也只有三四个人,但是麻雀小五脏俱全,存放邮件的仓库还很大。这些年好多人都去镇里买房子了,离镇上近的那几个村庄,有些邮件也都去镇上收发了,所以邮局的这个仓库就被吴局长私下租给了小个子开鞋厂。
小个子早年在乡场上跟着一个瘸子学修鞋,后来就自己去买来了塑胶鞋底做布鞋,再后来就搞了几台工业缝纫机自己做旅游鞋了。
乡邮政所的门脸地段不错,紧挨着农贸市场,本来有三间门脸,人都调走后,吴局长就给自己留了一个门脸,另外两间给了小个子开店卖鞋。
小个子招了几个外地女工,有的帮他在仓库里纳鞋帮子,有的剪裁料子,有的做些辅助活。耐看的两个女工则帮他在店里卖鞋。这年头好些人都喜欢去镇里和县城里买鞋买衣服,小个子的生意一开始不好做,他就专门让店里的那俩女工给人量尺寸,然后再给人定制,反正前店后厂的,方便,居然生意慢慢好了起来。
我上下班每天从鞋店门口过,那会儿也年轻,喜欢多看两眼美女,加上常去吴局长那里坐坐,一来二去的也跟这俩家伙混熟了。
俩女的一个30来岁,叫调枝,是西南人,哪个省我就不说了,免得打击全省的人。据调枝自己说,她在这一带已经混了有些年头了,先是在一家大的厂里做流水线上的活,后来嫌上夜班辛苦,就到小个子这里来学做鞋了,小个子看她能说会道,后来叫她专门卖鞋了。
另一个是调枝带来的老乡,比她小,20刚出头,叫阿凤。
两人可能是从小吃辣的缘故,皮肤明显比本地女孩白。调枝长得有点像当时很红的女星陈瑾,两只眼睛都会说话。阿凤有点肥,但是眉眼很精致。平时,乡场上那些二流子总是聚在店门口戏弄阿凤,但是后来调枝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会武术的老乡,把二流子们揍了一顿,从此大家知道这俩外地人水也很深,就不敢再来胡闹了。
小个子把猪头咣当扔到鞋店的地上,就自顾跑到吴局长办公室聊天去了。
小个子老婆原先和他爹他娘一起在村里种地,自从租了吴局长的仓库,他便把家都搬了过来,一家人都在厂里帮忙,省了好几个工人。
我把自行车靠在邮筒旁,阿凤在柜台后手托着腮帮子想心事,说老四你特么这么高的工资,你老婆又是国家干部,“你咋就不能换俩好车骑骑呢?”
我说他娘的车子好骑两天就要被偷,“还是破车好,没人要。”
调枝刚从门口河里吃力地提着一桶水穿过马路,听到我说的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听说老四你老婆也长得贼好看,你咋就不怕别的男人惦记你老婆呢?”
调枝边说话边把猪头扔到桶里,“他娘的啥活都让老娘干,连个猪头都要我来糊弄!”
我说你自己犯贱,你把鞋铺看好了就成了,“干吗啥活都抢着干?”
调枝说猪头扔在柜台下,一会苍蝇就是一大堆,就跟你们这里的男人似的。小个子老板猴精,知道我是闲不住的,就故意把猪头扔到我的脚边。
年一过,天气就开始转暖,调枝嫌羽绒衣穿着影响她拔猪头上的毛,就脱掉了,里面是一件粉色的高领羊毛衫,调枝的脖子细长,一头长发披散下来,两个奶子鼓鼓的,我看得眼睛都直了。调枝也感觉到我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就侧转身子遮住了自己的奶子。
阿凤说“四只眼”你好像上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咋这么看人家?”
调枝说人家老婆是镇政府里一枝花,咋会看上咱这乡下女人。
我说调枝你他娘的比我老婆强一百倍。
调枝说哪里强?我说身材好,突出的地方突出,收紧的地方收紧;皮肤好,又白又细腻;那脸蛋是没的说了,比陈瑾都漂亮。
调枝说陈瑾是谁?
阿凤说就是刚刚得了金鸡奖的那个女人。
调枝说老娘也没电视看,也不知道金鸡奖银鸭奖,“这些个鸟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一会儿来了一对母女要量尺寸做鞋子,调枝和阿凤都忙开了,我只好也去吴局长的办公室里坐等开饭。
自从邮政所撤掉后,吴局长本来也是可以去镇里上班的,但他跟老王一样恋家,就继续留在所里,因为乡场上还是有些报刊信件要收发,这些活天天都不能停,也就没了星期天。不过这上班每天也就那些事,早上去趟镇邮电局,把那些邮件都取来,然后骑车去各村转一圈,就完事了,天天如此。
我进去的时候,小个子正在帮吴局长分拣邮件,吴局长则在整理自行车三角档上的那个邮包。
“你他娘的是不是看上调枝那娘们了?”
我一进门小个子就说。
我说看上有什么用,“我又没钱,哪像你,手上有钱,胆子就大,见谁都可以去拧一把。”
小个子说调枝又没男人,你只要敢下手,我就把她配给你。
我说那你上过手了?
小个子说我老婆天天像根步枪一样盯着我,哪里下得了手?
我说老吴你老婆在家里,你倒是有机会啊。
局长叹口气说,人家嫌我老啊。
我说你也就四十几岁,咋就老了呢?
老吴说反正不来电,“天天看,也都看得烦了。”
调枝把猪头上的毛都拔干净了,就拎着猪头去厨房,小个子老娘已经把一大铁锅的水都烧开了,调枝直接把猪头扔了进去。老太婆对调枝说,好多人的鞋子年前都买好了,这些天店里也没啥生意,饭就你来做吧,“你做的饭好吃。”
调枝说我又要招呼客人,还要给你们一家老小做饭,“我是不是该拿两份工资了?”
老太婆说别动不动要钱,“你年纪轻轻的闲着也是闲着。”
小个子爹穿上雨靴,把一只竹篓子系在腰间,提了一把铁锨要出门,调枝见了就大声说:又要去掘黄鳝啊?老头的耳朵不好使,得大声说他才听得清。
调枝说天天吃蒸黄鳝,嘴里都淡出个鸟了。
小个子从老吴办公室里蹿出来,说你嫌蒸的不好吃,那你今天给我们做毛血旺,“我去市场里弄点鸭血毛肚,黄鳝管够。”
调枝苦笑着摇摇头,说我他娘的快成你家老妈子了。
小个子老娘说过冬的黄鳝大补,“人家想吃还吃不上呢。”
我反正也没啥事,就在在小个子家找了一把小一号的铁锨跟着老爷子一起去掘黄鳝。
这些年村里那些能干活的男人都去了城里赚钱,留下来的老弱病残干不动,上好的田地一年就种一季晚稻,晚稻收割后那片稻田小半年的时间里就成了一片荒地。南方雨水多,很多人家的老人甚至懒得去把地里的积水放掉,这样那些稻田差不多成了沼泽地,黄鳝泥鳅水蛇啥都有。
老聋子带着我走了很多路,因为乡场附近的水田被很多人都翻遍了。
虽说是初春时节了,但早上气温还是低,稻田的有些洼地里甚至还结着薄冰。
在一条水渠边,老聋子就开始挖泥。我穿着皮鞋,不便下水沟,只好在田榺里瞎捣腾,老聋子回过头朝我摆摆手,然后大声说:田榺上不能掘的,被村里人看到要揍你的。
我就只好站在沟渠边看老聋子掘黄鳝。
这活儿还真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老聋子耳朵不行,但眼神好使,他只要用铁锨拨拉一下水沟边的枯草,就知道哪里有黄鳝,三两铣下去,一条拇指粗的黄鳝就被他拽拉了出来。
前后也就个把小时左右,老聋子就掘了半篓子的黄鳝。
从地里回来后,老聋子把黄鳝洗干净了准备像以往一样剁头去尾剖肚子。调枝把一面盆黄鳝夺过来,把剪刀的一头斜钉在一块木板上,然后把黄鳝一条一条的扯到剪刀的另一个刀刃上,只一会儿工夫就把一面盆的黄鳝给片成了鳝鱼片,动作绝不拖泥带水。
我说你在老家是不是专门卖鳝鱼片的?
调枝说他娘的这活儿我们那是个女人都会干。
我说你别的本地话没学会,这句“他娘的”到是学得溜。
“滚一边去,揩桌布!”
我说他娘的连“揩桌布”都学会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