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纪实小说连载:乡场上的那些破事(9)


中篇纪实小说连载

乡场上的那些破事(9

/潘国尧

 

说明

 列位看官大人:

在下潘国尧,微信艺名阿六(laopan53llm),江湖别称老衲,在此所发的小说均为作者的艺术创作,并非个人传记!因为作者经历坎坷,阅人无数,凡小说中的情节和人物,都是作者现实生活中的无数原型提炼而成,切不可对号入座!乡场上的人物,只有背景是固定的,人物和围绕人物发生的所有故事,时空散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谢您的阅读!

 

星期五上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我正在自己任班主任的那个教室里上作文课,因为这次作文交上来的作业只有三分之二的人数,我气得在讲台上直跳脚,从班长到课代表再到交不上作文本的那些家伙,一个个连着祖宗八代的骂过来。正骂得欢的时候,教室后窗口有人在焦急地向我招手,我一看是阿观老婆,就把粉笔盒子在讲台上狠狠地一拍,说下午要是这些作文本还没收起来的话,“班长和课代表就换人!”班长是学校所在村村长的儿子,课代表是原来乡土管办主任的女儿,这两货平时就是班级里的“大哥大”和“大姐大”,交给这两货去做的事,没有完不成的时候。

我把阿观老婆叫到办公室,问出啥事了?

阿观老婆不说话,但是眼泪汩汩的冒出来。我说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阿观老婆叫玲娣,原先是乡场上的人,初中毕业后顶替她老爹的职位做了镇供销社的营业员,当时也算是有户口有工作的体面人。玲娣长得很标致,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当时镇上那些公子哥儿围着她转的也不少。但是后来粮价一放开,镇上的商品忽然像变了天,蹭蹭地往上涨,再后来,搞得到商品的那些公子哥儿竟然纷纷在镇上开起了私人商店,再后来,公家的百货商店就开不下去了,一家一家的被人承包了。玲娣的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就被“买断”了工龄,拿了几千块钱被打发回老家。

没了工作,也就没人围着玲娣转了,刚好阿观爹那时在乡场上造了两间门面房,玲娣爹就撺掇阿观爹开店,说楼下两个门脸,地段又好,卖些日用百货啥的,肯定来钱,“进货啥的,我都可以帮你,干这一行我也内行。”但是玲娣老爹毕竟是快60岁的人了,眼神不好,脑子有时候也不好使,刚开店那会儿,出了不少事。

阿观爹跟玲娣爹商量说不如叫你闺女来看店,“我们两个老头帮着做些进货啥的活。”那时一些温州人在县里原先的汽车站搭大棚整了个农批市场,里面啥东西都有,还便宜,两个老头就天天骑着自行车去市场里淘些便宜货,然后运回来在乡场上加些价卖出去。就这样不到半年时间,阿观爹竟然也混成了“万元户”。

阿观爹见赚钱了,就把在上海工地上做泥水工的阿观叫了回来,说自己老了,进货啥的重活也干不动了,“好汉不如瘪店”,把乡场上这个店糊弄好,比什么都强。

就这样,玲娣在家看店,阿观负责进货,配合得很好。不久,两家的老人做主,要给阿观和玲娣成家。但是一开始阿观还不乐意,他嫌玲娣早些年在镇上太过张扬,怀疑她早已被好多人睡过了。阿观爹只一句话就把阿观顶了回去,说他娘的都被你看到了?

阿观想了想也对,确实只是些道听途说,而且自己也快30岁了,这个年纪再不成家也要被人笑话了。再说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混,洗头房也没少跑,玲娣好歹也还是号称黄花大闺女。就这样两人很快成了家。

阿观成家后,乡场上的信用社就搬到镇上去了,阿观就把自家的两个门面房当成了仓库,而把地段更好的信用社门面租了开店。这些年,阿观夫妇俩配合得不错,一个在外面忽悠人脉,一个在家打理生意,小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一般早上第一节课要么是语文要么是数学,所以此时语文教研组办公室里一个人也没有,阿观老婆就哭得有点厉害了。我插不上话,就自顾抽烟,心里想等你他娘的哭够了再说吧。

见我不发话,阿观老婆反而不哭了,说老四你救救阿观吧!

我说怎么了?玲娣说一大早来了一大帮人,有公安的有工商的,把我家楼上还没卖掉的烟花爆竹都搬了个干净,还说阿观私藏违禁物品,证照不齐全,“涉嫌非法经营”,被抓走了!

玲娣说完又抽泣起来,说自己一个女人家,上有老下有小的,出了这种事,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以前家里的大事都是阿观在张罗的。”玲娣说。

我说他娘的有事你就来找我,我又不是镇长,“上次拿你一杯白酒喝,还被你骂不要脸呢。”

玲娣马上说老四兄弟这回只要能帮忙把阿观弄出来,“别说一杯酒,就是店里最好的酒都给你,都不是事啊!”

我说过完年后你们是不是还没给老王送些啥?

玲娣说阿观这死鬼一直拖着没去送。

我说年前不送也算了,年后怎么还拖呢?“这种事,以前老王都是提前会通知你们的,唉,因小失大啊。”

玲娣说公安抓去后会不会打他啊?

我说你也是镇上待过几年的,派出所那些流氓,啥事干不出来?

玲娣说那到底咋办呢?

我说还能咋办,还是要找老王啊,“先把人弄出来再说,免得审得紧了,把那些偷鸡摸狗的破事都整出来,到时转成刑事案件就麻烦了。”

玲娣这家伙不同于花货,花货一直自己做主,大事上面都知道该怎么做,都不用我点拨。其实我心里清楚,这事明摆着是局长一手安排下来的,老王去年年底就知道这事了。但我们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了,如果不把阿观他们这帮家伙的买卖做掉,那我们以后的买卖还怎么做呢?

不过自己平时好歹也跟阿观处得朋友似的,如果让他在里面吃苦头不帮一把,到时真判了刑,再出来就不好交待了。

我说这事肯定得破些财了。阿观老婆说大概得花多少钱呢?

我说你家现在有多少现钱?

阿观老婆说平时钱都是阿观管着的,自己都不知道钱在哪儿,有多少?

我说没钱这事肯定不好办,“你想想,就是因为没及时送礼,老王这次都没事先给你们透点消息,这不亏大了么?”

阿观老婆说那自己先去借些钱吧,“但是我跟老王也不怎么熟,也不知道怎么送啊。”

我本来想说我来帮她送的。但是想到花货那事,我知道这样去找老王,可能会被他骂吃里扒外的。我就说这事恐怕还得你自己去找老王,“不过我可以事先帮你先去打个点。”

 

阿观老婆抠抠索索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我面前,我看了一眼,估计顶多也就几百块钱。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也帮不上大忙,再说阿观是我兄弟,帮自家兄弟还用得着这些?

说罢就把信封给装回到了玲娣的兜里,“留着一起给老王吧。”我说。

这家伙给我这点钱都抠抠索索,可见手里确实没钱。按镇上的规矩,去局子里捞人这样的事,一般都得三五千,何况阿观已经涉嫌非法经营私藏违禁物品了,怎么说也得上万。

我说你现在能搞到多少钱?

玲娣说两家的老人那里他都去打听过了,凑在一起,顶多也就万把块钱,“那还都是他们的棺材本呢。”我说都到这份上了,是舍不得钱还是舍不得人呢,“这你可得掂量好。”

玲娣想了想说那好吧,自己这就先去筹钱。

 

这时下课的铃声响了,我说你先坐会,我去趟教室来送你。

阿观老婆说不用送,“老四兄弟你只要先帮我在老王那里垫个底就成。”

我说我还有些事跟你说,“你在大门口等我吧。”

我去教室拿回了粉笔盒和课本,见玲娣靠在门口桥栏杆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想这女人跟花货的区别真是太大了,碰到这样的大事,一点主意都没有。

我陪着阿观老婆在乡场上慢慢的走,我说你是不是心疼那些钱啊?

阿观老婆说怎么不心疼呢,“那钱可都是我们夫妻两个起早贪黑一分一分赚来的,现在这么多货,说没收就没收了,还要花这么多钱去送人,我如何甘心啊?”

我说要是不去捞人,阿观有可能被判刑的你知道吗?“到那时,吃的苦头就更大了,而且你家两个孩子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这些后果你都想过没有?”

阿观老婆只是不停地流泪。

我课间只有十分钟时间,下一节课还要去另一个班级上课,我说我不能陪你走很多路了,“现在家里是遇到一个关口了,这种时候,你一定要自己拿主意的!”

阿观老婆咬了咬牙,说那就送老王一万块钱吧!

我说不瞒你说,这一万恐怕都搞不定,因为这事老王还得打点去求人,“你最好得准备两万块钱!”

阿观老婆倒吸一口冷气,说我上哪再去找一万块钱啊?

说完又大哭起来。

我叹口气,说没钱那只能看着阿观去坐牢了。

说罢扭头走了,我怕再说下去这一节课就要赶不上了。

阿观老婆一把拉住我,说老四还有别的办法没?

我叹口气,说除了钱,还真没别的好办法了,“除非你把自己豁出去。”

我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想脱身的,谁知道这婆娘竟然来劲了,说都到这份上了,我还有啥豁不出去的?“老四兄弟你说老王会要我吗?”

我叹口气,说撒尿的卵子都臭,哪个男人会不吃送到嘴边的肉的?

“那我怎么把自己送过去呢?”我想这娘们真是个孬种,就说老王天天晚上都在乡政府门口的岗亭里过夜,“你不会叫我陪着你去找老王吧?”

这时校园里的铃声响了,我赶紧逃一样地向学校门口奔去。

 

两天后又是周末了,我下班后特地去了趟老王那里,这家伙不在。我看到岗亭里新装了窗帘布,就知道这肯定是阿观老婆干的好事,于是想起早年自己在生产队里跟着大人们一起锄地赚工分时偷听到的一句俗语:十个女人九个肯(愿意),就怕男人嘴不紧。我不知道自己随口而出的那个破主意将来会对两个家庭带来怎样的灾难?但我分明看到了那个最糟糕的结局。

我一边骑车,一边想着阿观家的破事,正要从农贸市场的桥上往坡下遛车时,老王骑着那辆破摩托车却从坡下冲了上来。我赶紧用脚刹住车,说他娘的刚从你的破岗亭里出来。

老王一脸的春风,说回头走,“去花货那吃饭,一起商量下一步的事。”

说完这家伙自己就一溜烟地跑了。这时我看到调枝正从农贸市场提溜了一条很大的草鱼出来,说晚上做酸菜鱼,“老四你想不想来尝尝我的手艺?”

我说今晚花货请客,已经约了局了。

调枝凑近我身边说你不会又看上花货了吧?

我说他娘的我又不是7村德保老汉养着的种猪,见哪个母猪都上。

调枝很隐蔽地在我的反翘屁股上拧了一把,说今晚回不回去?

这一周破事特别多,我竟然忘了上周和这家伙销魂的那个晚上了,我说不回了,“晚上你几点过来?”我轻声问。

调枝说晚上10点以后就没她啥事了。

我说那我就在10点钟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调枝又想拧我屁股,我赶紧遛坡跑了。

 

晚上花货早早把店门关了,叫厨师给我们三个做了几个菜,然后就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喝酒商量事。

老王说前些天严打,收获很大,全县没收的烟花爆竹有百十来吨,这些东西现在临时堆放在县大操场的司令台上,每天好几个干警看着,“局长说如果清明节前没找到合适的储存地点,就要把这些东西都拉到滩涂上去销毁。”

我说小舅子不是上周就要我们先找个仓库吗?“你咋没个动静呢?”

老王说不能啥事都指着我,“你们不好自己也想想办法的?”

花货说老四你和我娘家住的那幢商品房前面不是有很大的一块空地么?“我们在那搭个大铁皮棚屋不就得了?”

老王说不妥,烟花爆竹属于危险物品,肯定不适宜存储在居民区,再说铁皮屋子这春天还可以存些日子,马上到夏天了,隐患就大了。

我突然想起上周五在老王那里撒尿的大会堂,我说有个好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老王说有屁快放,“晚上我还有事呢。”

我说啥事,“有人等你么?”

老王说说正事,“别扯那些没用的破事。”

我说是好事吧?

老王瞪了我一眼。

我说你不用看我,“他娘的岗亭里破天荒地装上窗帘布了,是不是这两天嫂子来伺候你了?”

老王说老四你他娘的自己花七花八的是不是哪天我也来给你堵堵门啊?

花货打圆场说,你们男人那点破事,“都可以理解,不说也罢。”

我说那这破大会堂现在归谁管?

老王说原乡政府这一块现在都是老子说了算!

我说这就对了!“这大会堂年代是久了些,但都是青砖黛瓦,屋顶又高,四面有门窗,透气通风,储存那些货是最合适的了。”

花货说那这东西搬进去后得好生看管呢,“如果有人来偷,或者来故意搞点事,不就完了?”

老王说他娘的老子在这里守着,哪个敢胡来?

我说也是的,“我们只需花点钱装扇防盗门,再给四周窗户装上防盗窗就可以了。”

花货说这也花不了几个钱,“这些活都我来张罗吧。”

我说那里面那些破烂我先来收拾掉如何?

老王叹口气说,仓库好是好,只是可惜了我养着的那一大群鸡鸭了,“本来我每周都能吃一个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