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5）：
司机老王
2018-6-28
我对和田的认知，除了和田玉之外，就是斯文·赫定著作中提到的沙漠，古城，和田河了。
头天晚上跟预定的酒店联系，顺便问了问和田都有那些旅游景点。接电话的服务生很热情，不过坦言和田不是旅游者常去的地方，意思是除了和田玉，和田很少能引起外地人的兴趣。还说，实在要说和田有什么值得一游的话，那就是沙漠和古城了。这个说法印证并放大了我从斯文·赫定著作中得到的印象，让我一时觉得和田其实还是值得一游的。又说起包车的事，热情的服务员给了我一个电话。对方是一家专门从事旅游租车服务的公司，老板谭师傅在驴友中还有不错的口碑。我电话跟老谭聊了几句，感觉他既朴实，又友善。老谭说他明天要带客人去走沙漠公路，他会安排一个兄弟到机场接我，安排我的行程。关于费用，说全天的话是七百，半天的话就五百。这个价钱有点贵，我还是接受了。
走出机场看到来接我的老王，我就开始后悔。看面相，就知不是我乐于相处之人。老王圆圆的面孔，黑黝黝，油光光的。他看人那种眼神，是游移的，狡黠的。看他那种装束，也不是本分老实的样子。他那亮色的西装外套，黄色的浅跟皮鞋，给人油腔滑调的感觉。说了几句话，知道老王是甘肃人，年轻时就到和田的国营工厂工作，企业关门之后，就自谋职业吃起旅游服务这碗饭。
我问老王怎么安排这半天的时间，他说和田旅游的一般行程，就是葡萄沟，核桃王，沙漠公路，玉石大巴扎，手工丝织工艺参观。他说的这些，有一半以上是我没有兴趣的，即葡萄沟，核桃王和玉石大巴扎。现在这个季节，可能还不是观赏葡萄园的好时节，再说我前些年在吐鲁番参观过葡萄园，买了一大堆后来发现里面有不少老鼠屎的“高级葡萄干”，留下很不好的印象。至于核桃王，我在网上看到的信息，是一株1300年历史的核桃树；老远跑来看一棵核桃树，似乎不太值当。再说玉石大巴扎，也就是玉石市场。对于石头，尤其是作为财富象征的石头，我没有一点点兴趣。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老王主动将旅游项目砍掉了一部分。他说，葡萄沟建议就不要去了，就是一座座葡萄大棚，没什么看头；核桃王也不需要看了，路程太远，来回得有一百多公里，三四个小时。花那么多时间去看一棵树，不太合算。虽然我也不想去看葡萄沟和核桃王，但老王这么一说，我还是觉得他在耍滑头。还没有开始，就将常规项目砍掉三分之一，谁知道他还藏着什么猫腻。
我说，我到和田，主要是想看看沙漠，看看古城。
老王说，好啊好啊，古城可以看，沙漠也可以看。接着，老王安排了随后的日程。先顺路去参观古城，然后进城参观玉石大巴扎，再前往沙漠观景台，最后回到城郊参观手工丝织工艺品厂。不管如何，还是有我喜欢的两个项目，古城和沙漠，那就这样吧。不过我跟老王申明，不管是到什么景点，我是绝对不购物的。因为我的游程才刚刚开始，我不可能背着一堆东西在新疆各地跑来跑去。老王说没问题，购物与否完全由我自己作主，并保证一定会让我心满意足。“心满意足”？他的那种保证我听着就是油腔滑调，半点儿都不能相信。
去古城的路上，我问是不是尼雅古城。老王使劲儿摇头，连说不是不是。他说去尼雅古城得有三四百公里，我们当天去了就回不来了。还说，所谓古城，不过是几个土堆，几棵枯树而已，看不出什么东西。还说，我们要去的古城，只有三十来公里，就在机场附近。又说，有文化的人都喜欢看古城，他前些天还带过几个韩国人去过。我问他我们要去的古城叫什么，他说名字很长，记不得了。我后来才知道，老王所说的距离，完全是凭感觉凭需要随便编的。比如他说到古城有三十公里，其实也就十来公里；他说到沙漠观景台四五十公里，其实也就二十多公里。
我后来才知道，我们要去的古城，叫做买力克阿瓦提古城，是和田的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在这座古城的游历，是我在和田最有价值的一段。离开古城，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玉石大巴扎，也就是位于城区的“和田玉都城”。一个庞大的市场，交易的是各种各样的和田玉原料。那种场景，就像蔬菜市场一样；那种规模，仿佛交易的不是玉石，而是土豆。不过，于我而言，那些石头还不如土豆有价值。本来我对这些东西就是很有抵触的。不过是一块块石头，既不能吃也不能穿，却要动辄数千数万甚至数十万，真是胡扯。我只是给老王面子，进去走一走，看一看，连拍照留念的兴趣都没有。老王特意将我引到似乎是他熟人的摊子前，跟我介绍玉石的成色，品相等等。我跟老王直说，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没有，我既不懂，也不想弄懂。老王见我这么说，就跟着我走出了市场。
我们的下一个景点，是去沙漠观景台。出城十几二十公里，路边都是树林，村庄，还有在建的工程。老王说，我们经过的区域，以前都是沙漠，最近些年才将其改造成这样。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叫做和阿沙漠公路，从和田通往阿拉尔，纵穿塔克拉玛干沙漠。老王将车子在公路边停下，说眼前的大沙丘就是沙漠观景台，到上面就可以观赏到沙漠景观。我一看就感觉到被坑。我所理解的沙漠观景台，应该是深入到沙漠深处，观赏一望无际的沙漠。眼前这算哪门子观景台呢？虽说有个十几米高的沙丘，其一侧是公路，其他几个方向或者是绿洲，或者是村庄，或者是在建工程。就算沙丘脚下为配合旅游留下几块沙滩，也不过数十米宽而已。我想象中的茫茫沙海，竟成了眼前这小小沙滩！
返回途中，老王极力推荐参观艾德莱斯工艺品厂。艾德莱斯是一种手工丝织工艺，制作的丝织品华美而精良，是和田民间手工艺的代表。进入村子的道路本来很宽敞，应该是四车道。中间建起一排房子作为检查站，就只剩下两边的单行道了。因为有车子堵在前面，老王嘟囔着骂了一句，稍微停顿一下就径直开了过去，也没有检查人员过来拦他。
艾德莱斯工艺品厂有两个部分，前面的楼房是展厅，后面的院子是加工车间。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晚，服务员准备下班了。老王进入大厅，大声嚷嚷。有一着民族服装的女子从后面走出来，跟我们打招呼，并将展厅的灯全部打开。厅里全部是丝织的服装，围巾之类，我问了问价钱，也不算贵。考虑到是全手工的丝织品，应该算是物美价廉。老王动员我带点回去，说这东西既精美，又便宜，还容易携带。我没有动心，因为我对旅游购物已经有了某种条件反射式的排斥。另一个展厅里全部是丝织地毯，确实是设计精良，工艺精美。老王坐在一张地毯上就不想起来了，说热天坐在这样的地毯上真是享受，并邀请我跟他坐在一起。我倒是非常欣赏那些地毯，可还是没动半点购买的心思。
我看够了老王的小小把戏，希望早点离开。这时老王显示了难得的敬业精神，鼓动我到后面的院子参观丝织品编织的现场。后面是一座五六米宽三四十米通长的车间，摆着一长排的织机。我们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位维族女子在操作着织机编织。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我只是胡乱拍了几张照片，就走出来了。
老王的情绪不是很好，有些焦躁，时不时就冒出粗话。一路上有很多检查站，虽然不下车，不停车，但要放慢速度，这就让老王不爽，每一次都要骂骂咧咧的。其实他已经够可以的了。很多的车都是要停下接受查验身份证，并且打开后备箱的；而我们只是稍微停顿一下。
看到了我所预定的酒店，老王说他就不过马路了，要我自己走过去，因为过马路还要掉头。我爽快地答应了。从机场上他的车开始，我就盼着早点离开他了。他身上那股市侩劲儿，那种油滑样儿，我确确实实很不喜欢，很反感。我用微信给他转了五百块，有受骗上当的感觉。本来是有些心疼那五百大洋的，转出之后却有了摆脱的快意。
老王最后还跟我假客气，“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我想，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真有什么事儿，我会找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