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琐记（5）：猇亭·遭遇暴雨
2016年7月14日。
每到一个城市，我都喜欢早起。早起可以让我了解一个城市是如何从睡眠中醒来的，这样的观察可以帮助我了解一座城市，了解一座城市的生命特点。
我出门的时候，酒店的门房还在沙发上酣睡。天已大亮，沪聂公路上有卡车轰轰隆隆开过。那些卡车，有的可能就要开往我们曾经计划要去的西藏，甚至是聂拉木。我向朝往江边的大道走去。每个城市最早醒来的，通常是环卫工人。猇亭也这样。路边有几位身着橘红色制服的大嫂，拖着大笤帚，奋力清扫着街道。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没有晨练的，也没有卖菜的。
大路的尽头，是一道敞开的大门，门墩上的铁架上，生锈的铁片上写着几个大字——“战备码头”，里面，就是长江渡口了。路边，有闲逛的狗儿在溜达；一侧，有妇女在用煤球生火。很多年，都没有闻到这种清晨的气味了。这种煤烟气味其实难闻而有毒，不过，在那一刻，却让我联想起某些美好的东西。已有轮渡到岸，正有挑着鱼和担着菜的老乡鱼贯而下。码头边，有几位老乡已经拉开架势在钓鱼。
沿着江有一条土路，我估计会通往我昨晚曾经走到的正大路。问了问过路的老乡，我的判断不错。在长江边行走，别有一番兴致。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季节，因为暴雨，长江随时会变得凶悍，蛮横，跋扈；而此时我身边的长江，却显得温和而恬淡。一侧是缓缓流动的昏黄的长江，一侧是绿油油的蔬菜，间有水泥砖瓦的住房。清新的空气沁人心脾，我渐渐进入一种忘我的惬意状态。
雨淅淅沥沥下起来。我没有带伞，穿着一件单衣，感觉有点冷。于是加快步伐，走到大道上就好了。雨渐渐大起来，一侧的江面上泛起一阵阵白色的水花。一位六十来岁的大嫂站在门口跟我打招呼，“师傅，进来躲躲雨。”她家门前，是一个巨大的遮阳平台。我迅疾跑到遮阳棚下，连说“谢谢”“谢谢”。大嫂还要将我让进屋里，“进屋来坐吧，外面风大。”一来我不想过于打扰别人；二来我还指望有过路车可以载我离开，于是谢绝了大嫂的邀请。见我坚持，大嫂也没坚持。而是从屋里拎出一把竹椅，让我坐下。
我坐在大嫂家的屋檐下，观看者眼前长江水面上白色的浪花，听着雨点噼噼啪啪击打着雨阳棚，感觉到一阵情绪放松后的舒坦。更主要的是，大嫂的竹椅给我带来的温暖。这些年来，对世间人情的冷暖有了太多切身的体会，有时候，对人性善的可能性，都失去了希望。其实，生活中也并非处处充满着冷酷的算计，也并非我们时时面对的都是欺瞒和奸诈。今天这位大嫂的这种善意，就是人与人之间信任和友好的体现。人间自有真情在，这是值得期待和信任的。
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其实随时都可以发现友好与善意的。我们门口那家美食城刚开业的时候，我和雨燕进去随便看看。就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是一家卖凉皮的铺子，主厨的是位大嫂，收银的是位后生。后生笑眯眯的，很文明礼貌的样子。我们各要了一碗凉皮，打八折，还免费送一碗熬得浓浓稠稠的黑米粥。我们再一次去的时候，雨燕要吃贵阳米粉，我又去凉皮店买一份凉皮。交钱后准备一会儿再去端。后来因为米粉吃饱了，就忘记了凉皮的事情。又过了几个星期，我们才又一次去美食城。我又去凉皮店要了一碗凉皮。那笑眯眯的后生说什么也不收我的钱，说我上次要的凉皮，交了钱却没有取货。我说那是我的问题，无论如何也要交钱。而那后生一直笑眯眯的，说什么也不收钱，说什么也要免费送我一碗黑米粥。这里不是几块钱的事情，而是人们在商业活动中体现的善意和友好。市场社会可以成为美好的社会的，关键是人们之间要保持友好和善意。
我几乎每周都在亚马逊上买书，与送快递的李师傅熟悉起来。一般来讲，快递是要送货上门的；有一次，李师傅电话通知书到了，又说他的电动车没电了，能不能到小区大门取一下。我正好要出门锻炼，就答应了。之后，每次李师傅送书来，就在大门口等着，我出门去取。后来有一次，我在外地，预定的书来了，没付书款。李师傅给我电话，我跟我说明了情况，李师傅就说，他先帮我预付书款，书就暂时放在大门口小卖部，我回来后自己去取书。我从外地回来就顺利读到我期待的书籍，可怎么还李师傅书款却是一个问题。虽然只是百十来块，但差人钱对我来说是一个心理负担。于是，我又买了几本不是很急需的书。过几天书到了，送书的却不是李师傅，而是他的同事刘师傅。刘师傅说李师傅家里有事，今天请他代班。当我准备将上次的书款托刘师傅带给李师傅的时候，雨燕跟我使了个眼色，说是不要麻烦别人。我知道，不麻烦别人的意思，其实是不要将钱托付给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当时想的是，我跟李师傅也算不上很熟悉，我们只是买书人和送书人的关系。李师傅能够为我垫支书款，为什么我不能信任给他代班的同事呢？于是一再表示谢意之后，我还是请刘师傅将书款带给李师傅。晚上收到李师傅的电话，说书款收到了，还一再说谢谢。其实应该表达谢意的是我。我让刘师傅转交的是个整数，比实际书款多出两元。那以后两次我买书，碰到我不在家的时候，李师傅就将书寄存小卖部，每次一元的寄存费，他事先就给支付了。
我坐在江边大嫂家屋檐下，听着噼噼啪啪的雨声，看着江面上白花花的浪花，想着这些美好的事情。生活其实是美好的。有了人与人之间的友好与善意，生活会更加美好。
看来等不到雨停了，于是通过“滴滴出行”叫了辆出租车。司机很友善，也很敬业。而且，只收了我1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