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着急的一堂课
2016年6月1日下午9-10节,8215教室。
今天是第二课堂第七小组介绍新制度经济学。
课前,有同学在发糖。我问是不是有人结婚,她们说不是;因为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我接受了一颗棒棒糖,放在桌上。我已经不能吃糖了。不过,那种甜蜜的心意我还是心领了。前面一排一位来旁听的男生,也领到了一颗。
本来想做个前导的,但主讲的李同学已经开始讲了。前天看过她们最后的课件,内容还是太多,有些担心会讲不完。不过,小组长李同学看起来很笃定很自信的样子,应该有能力随机处理,我也就没有再提压缩内容的要求。开始的印象还不错。主讲人应该是有演讲经验的,对自己所要将的内容也有把握,调动和控制场面的能力也不错,显得落落大方又得心应手的样子。表达流畅,思路清楚,还与台下有互动,甚至还显示出一点幽默。不一会儿我就开始着急了。她们课件的第一张是对学派背景的介绍,用了一个结构图,很有意思,我审阅课件的时候建议她们在这里多介绍一点。我原来只是担心她们会一带而过,交代不清楚;哪想到她在这里讲了好几分钟。说实在话,学生的知识积累就那么多,讲多了未免空泛。接着讲概述的其他内容,还好,有些该强调的强调了;有的考虑到时间因素省略了。一些多余的话,一些交代不清楚的地方,在所难免。不过,时间还是有些紧张。讲到科斯的生平和著作的时候,我真是着急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还在讲科斯上大学的事情,讲完科斯的理论要到什么时候啊?总不会连科斯都讲不完就下课吧!我事先要求她们要作试讲的。你们到底试讲了没有啊?
尽管着急,我还是努力认真地听讲。我的听讲,主要是要发现哪些地方交代清楚了,哪些交代不清楚,哪些需要校正,哪些需要补充,我需要为随后的总结和评价做准备。同时我也在思考一些问题。比如,讲到新制度经济学的渊源时,我想到了康芒斯一般化生产和交易概念,想到1932年伯利和米恩斯的《现代公司和私有财产》。我想讲一讲一般化的生产概念和交易概念,讲一讲康芒斯的这一认识对科斯一般化交易费用概念的意义;我想讲一讲伯利和米恩斯的著作对委托代理理论的贡献,而他们的这一思想实际上是对凡勃伦思想的发展。听到小李老师讲到新制度经济学的案例分析特点时,我想讲一讲通用-费舍购并案对科斯交易费用理论及威廉姆森资产专用性理论的影响,我还想讲一讲张五常从社会调查中发展出的一系列理论。讲到科斯在伦敦经济学院的经历时,我想讲一讲伦敦经济学院,讲一讲作为社会主义者的伦敦经济学院创始人的韦伯夫妇,我还想讲一讲在具有社会主义传统的伦敦经济学院居然出现了哈耶克和科斯这样的自由主义者的可能原因,还想讲一讲哈耶克与罗宾斯及朝圣山学社。讲到科斯的交易费用及企业理论时,我很想讲一讲斯密关于分工-专业化-企业与科斯的不同思路,我以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都会兴奋一下子。我只是觉得这个问题有趣,至于这个问题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还没有深入考虑过。每次都是这样,上课的时候想起来,还没想出头绪,思绪就被转移了。不过,我只是想讲而已,只是设想要是我自己讲课而且时间充裕的话,我会在这些地方停留一会儿。讲完科斯的时候,正是课间休息时间。小李老师让大家休息。我一听又有些着急。大作业阶段是可以不课间休息的。本来时间就紧张,还要课间休息,真不知道能不能讲完。我到讲台前问小李,她说没问题。看她很笃定的样子,我又稍稍放心了一点。
接着讲张五常。我实在担心她会在这里停太多时间。青年学生都喜欢张五常,看过他著作的人也会对他这个人产生崇敬。我担心的是小李会不会在张五常丰富而传奇的人生上花太多时间。不过还好,尽管很舍不得,小李还是从张五常身边快速通过了。之前讲科斯的企业理论的发展时,讲到了张五常的间接定价理论。这里就只讲租值耗散理论。张五常之所谓租值耗散,指的是由于产权界定不清楚而导致无序和过度竞争,导致资源价值的消散。这是张五常对科斯交易费用理论及产权理论的重要发展。小李举的那个例子倒是很有趣,而且也抓住了问题的实质。她说的是两个唐伯虎追求一个秋香的故事。似乎是由于秋香没有提出明确的标准,让两个唐伯虎打得头破血流。租值耗散就是头破血流,这种理解倒也不错。接着讲到诺斯,讲到国家理论和诺斯悖论,以及意识形态理论。这时候时间确实很紧张了,尽管舍弃了很多内容,时间还是紧张 。一来因为时间紧张,二来对理论的理解还欠火候,这部分内容讲的不是很清楚。其实诺斯的理论基本上是可以用一个故事来连接的。从诺斯在《西方世界的兴起》中讲到的那个羊主团故事出发,就可以将他的产权理论、国家理论甚至意识形态理论结合起来。
我有些后悔一开始布置任务的时候我建议他们讲“新制度经济学与中国”。就我本人来讲,经历过新制度经济学在中国引入、传播、发展的历程,对新制度经济学的影响有着切身体会。而对于主要接受新古典经济学熏陶的这些学生来讲,这一切都是陌生的,而他们对从网络上百度而来的资料又缺乏鉴别的能力。于是,能不能处理好这个问题就成为一个问题。他们给我提供的那些材料,浮光掠影,七零八碎,不是很有价值。或者是大堆大堆的材料,看不到要点。最后的课件虽然有改善和进步,但理解还是有问题。不过还好,因为前面内容很多,最后一部分就讲不了多少。关于中国经济学家中的新制度经济学研究和贡献者,主要讲到了林毅夫。按照我的想法,应该介绍的是林毅夫对新制度经济学的贡献,或者利用新制度经济学研究中国经济问题的成就。或者就简单讲一讲林毅夫应用新制度经济学研究中国经济问题的几部著作,比如《制度、技术和中国农业发展》,《充分信息与国有企业改革》,《中国的奇迹》;或者,介绍一两个林毅夫有关新制度经济学的理论,比如退出权与合作社效率问题,重工业优先发展战略与集中计划体制的形成。应该是有很多可以讲的东西的。实际讲的内容似乎来自林毅夫的某部著作,似乎与新制度经济学没有太大关系。最后讲到天则研究所,真正让我很着急。我很担心的是,会不会讲出一些错误的东西。还好,尽管讲的比较空泛,却也没有多少忌讳的东西。有些感慨,也只是空话而已,无伤大雅。
两个小组给出的点评还算正面,不过对形式的好评要多于内容。当然,对于本科生而言,他们要上那么多课,要准备那么多考试,对每一门课都要用心,在每一门课上能花的心思也就不是那么多了。因此,要他们能够对自己不熟悉的学派提出有价值的问题也确实不容易。我的评价也基本上是正面的。除了某些内容交代不是很清楚之外,主讲者对自己所讲的东西基本上是理解的,而且,主讲者的态度既是严肃认真的,又是生动活跃的。今天整个的课堂气氛应该是轻松而快乐的——除了我之外。我没有让大家太多点评,因为我想讲一些东西——其实我是非常喜欢讲新制度经济学的,也许因为如此,我对学生讲这部分内容有时候可能会挑剔一些。如果给我时间,让我讲个四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更好,但当我准备讲的时候,问一下剩下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了。我只能简单讲一讲茅于轼和天则研究所,讲一讲新制度经济学在中国的引入和传播。完全没有时间讲林毅夫了,只是简单提了一下周其仁。本来还想讲一些张五常与李实的争论,也没有时间了。还是要讲一点科斯。其实,科斯整个的理论也可以用一个故事来连接的,那就是通用-费舍购并案。科斯是从这个案例中得出交易费用影响企业的产生的思想的;后来的威廉姆森,换了个角度,也从通用-费舍购并案出发,从资产专用性的角度,解释了机会主义对交易费用的影响。接着,我又贩卖了我的“真实的故事和故事的真实”,解释了经济学家讲故事的两种方式。科斯和威廉姆森讲的是真实的故事,是同一个故事不同侧面。经济学家还会讲另外一类故事,那是虚构的故事——虚构并不意味着不真实,它只是没有现实发生,但从逻辑上来讲却可以是真实的。张五常的间接定价理论就可以用一个虚构的故事来解释。比如组装一部相机需要2000零件,由2000家企业提供。一个人需要一部相机,找2000家厂家购买。这个过程中对每一个零件定价,就是直接定价。直接定价是有问题的:1,2000次交易就是2000次定价,交易太多,交易费用太高;2,我们对物品的定价取决于我们对物品的效用的评价,我们作为普通消费者并不了解每一个零件的效用,也就无法定价。直接定价因为交易费用太高不可能,只能采取间接定价。间接定价就意味着消费者不买零部件,而是直接买相机——不是给零件定价,而是给整机定价。间接定价其实就意味着企业的产生。间接定价是可能的。1,企业的批量采购可以降低单位交易费用;2,企业内部专业技术人员具备给每一个零部件定价的能力,因为他们了解每一个零部件在生产过程中的作用。张五常的间接定价理论,也是对科斯交易费用及企业理论的一个发展。
我兴致盎然地讲着,而且兴致越来越高。这下轮到同学们着急了。他们有的晚上还有课,而且课前还要吃晚饭。只能下课。还忘了课前答应学习委员要讲的关于考试的事情。
课后,与最后讲公共选择学派的第十小组讨论了一会儿问题。我把那根棒棒糖转送给了其中一位同学。
2016年6月1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