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九不如鸟鱼


 《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二十九不如鸟鱼

 

A二十九

不如鸟鱼

赵健民、刘积才、魏德教及县委一班人从西出城才走半里路,赵健民就看见大路边有两三人才围抱得过来的干枯死了的树蔸,他站住了问:“这树看样子,也有上千的历史了。是什么树呀??” 杨天武急忙回答道:“是攀枝花树,据当地老人讲,它是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赵健民说:“上千年的攀枝花树很少。是自然死亡的吗?”王大安见杨天武没回答,就说:“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期被砍的。”赵健民摇摇头说:“上千年还活着的攀枝花树本来就稀少,又是砍了去大炼钢铁。荒唐呀。”他突发现大树兜的另一侧还有几根残留的香棍。“老百姓把这颗大树当神灵来供奉,你们县委的先说说为什么?”杨天武说:“书记,这是因愚昧,落后而产生的迷信。”赵健民说:“还有呢?”杨天武说:“书记,我见的少,就不知道了。”赵健民对着王大安说:“王县长,你说呢。”王大安说:“我就知道得更少了。不过,我认为群众把树当作神来供奉,虽是迷信,但也有好处。其它地方的我不知道,在巧家,就有好几棵被当地群众当神来供奉的大攀枝花树、大黄葛树,大红椿树,就免遭了被砍伐的命运。”赵健民说:“是吗?”王大安心里想:说也说了,干脆照实说。没想到罗晓春却抢先说:“这棵大攀枝花树的事,在场的没有我更清楚的了。”赵健民说:“那你说说。”

那天,新华乡的副乡长牛山觜带着三十五个持枪的民兵和三十五个炼钢卫星砍伐队的人来了。很多人都跑来围观。民兵和炼钢卫星砍伐队的人大都低着头,好像是被人押上战场一样。人们无言地看着他们,没有一个给他们让路的。牛山觜站到一块隆凸得最高的大攀枝花树根块上大声说:“我们乡,为了更好地多炼钢,炼好钢,多放几十颗几百颗卫星,多拿几十个几百个奖状回来,今天,就砍这棵大攀校花,砍了它来炼钢,我保证要放它几颗大炼钢铁的卫星。别的不说嘛,单凭砍这棵树,就是放了一颗大卫星。大家鼓掌,预祝我们又放卫星成功。”

只有他带来的人跟着他鼓起了掌来。他扫了一眼大家,就叫了一声:“开砍。”

卫星队的人无精打采地走到树前,只听有人断喝道:“不准砍!”

人们顺着声音转过头,只见林业中的儿子林由化飞快地跑来。人们马上让开了一条路。林由化推开两个砍树的人,站到树干前双手排开,说:“不准砍,你们一定要砍,先把我砍了算了。”

人们喊了起来:“不准砍!”“砍神树不得好死!”“败家子”“……”人们开始向大树围了过去。

牛山觜指着林由化大叫道:“你一个人在乡镇府还没有闹够,又跑到这里来挑动群众闹事。我告诉你,你这是破坏,破坏大炼钢铁,反对三面红旗。在成立公社时,我念你是个教书教得好的老师,饶了你。看样子,你是阶级本质问题了。是阶级矛盾问题了。你们把他给我先抓起来,抓起来送到监狱去,送到县公安局去,我非要判他几年刑不可!你们给我抓呀!”他歇斯底里地叫着,指挥催促着民兵去抓林由化。

民兵们向林业化冲去。大家停住了脚。四个民兵冲上去几枪托就把林由化打翻了在地,两个民兵又把他抓了起来,双手扭朝了背上向上提。可他还在高声说:“十年育树,百年成林,这个道理你们懂不懂?你们放什么卫星,你们炼出来那是铁,还是钢?!完全是些不能用的废东西,你们这些败家子,你们欺下骗上,不得好死,你们会遭报应的,大家看着,天会报应的,你们不得好死……”

牛山觜吼道:“莫说你才是个老师,你就是个校长,就是个乡长,破坏大跃进,破坏三面红旗,破坏大炼钢铁,污蔑大炼钢铁,也不行!你知道土法上马,大炼钢铁是谁提出来的吗?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亲自提出来的,亲自指挥的。你这是反对毛主席,在过去,这是灭九族的罪。你真是反动透头!罪该万死!你家的阶级成份是什么?小商!小知识分子!我告诉你,也告诉大家,他爹林业中,就是被我们农会镇压的。他家应该是奸商!是资产阶级分子,坏分子、反革命。他本来去年就应该划成右派分子的,但我们本着治病救人的方针政策,才给他定了个有右倾思想的人,才把他从县里的新华小学下降到我们新华乡来教书的。怪我们对他这样的漏网右派分子下手软了。看样子,对这样的右派分子,不采取强硬的措施不行。也是我们的失职。也是我们当时没有站在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他爹的立场上去分析他。对他们这样的人,就是应该从严从重处理。对他们这样的人,就是死了,也要判他几年的刑。我早就知道有人要破坏,不然带这么多武装民兵来干什么。”他对民兵挥着手。“捆起来,直接送到县公安局去判刑。我在这里看着,看谁还敢来破坏。”他又对卫星炼钢砍伐队的人挥着手。“砍!你们都给我去砍。我看还有谁敢跳出来阻拦?!”

林由化被四个民兵用麻绳捆绑了起来,拖着往县城去了。

人们有的不忍看走了,有胆小的也走了。有的低头坐着,有的怒目瞪着,还有极少数的在偷偷抹泪,也有那在悄悄议论的,更多的却是在看热闹。

树快要倒了,民兵又在牛山觜的指挥下,开始赶树下的人站远,几个七八十岁老人却小声地念起了:“天地呀。”“菩萨呀。”“作孽呀。”“……”任牛山觜、民兵、砍伐队的人怎样赶、说、劝,有四个年纪八十多岁的老人就是不动脚。牛山觜一下又站在了那最高的根块上大声说:“你们是不是占着你们是贫雇农,占着你们年纪大了?还是要来找棺材钱?是不是真不要命了?好!我告诉你们,你们再不滚开,一是砸死砸伤自负其责,二是以林由化同罪。也就是从新给你们划阶级成分。你们认那条,都没有好果子吃……”此时,他突然见罗晓春带着几个县里的干部来了,其中还跟着他那派去押送林由化的两个民兵。牛山觜急忙迎上去对罗晓春说:“罗主任,你看你看,这些群众太落后了,又是些老头老奶,太不好办了。再不走,我只有采取革命行动了。”

罗晓春阴沉着脸说:“我都知道了。”

牛山觜说:“您下指示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罗晓春说:“你们要砍这棵树,先也不跟我们县委、县政府的商量一下。这棵树呀,要是在大城市里,国家还要下令保护呢。又吓唬又抓人的。要不是你们的民兵遇上我们,你非闹了下不了台。”

牛山觜着急了,说:“那怎么办,叫他们别砍了?”

罗晓春又看了看树,说:“都被砍成这样子了,不砍怎么行?!他“唉”的深深叹了口气。“这里我来招呼吧。把砍树的留下。把你们的民兵全部带走。还有,你去通知,把你们乡所有的炼钢炉都把火熄了。你们炼出的什么钢铁?!技术不行。你们乡就不准炼了。你们乡所有炼纲铁的人都去修公路。”

牛山觜说:“真的?”

罗晓春说:“当然是真的,县委县政府才下的命令。我正式通知你去传达。”

牛山觜说:“那太好了。您以为我想这样呀?主任,我还不是怕犯错误,怕被插白旗,戴白袖套,怕被撤职查办,怕带害我的儿孙后辈呀。”

罗晓春说:“走吧走吧,快带着你的人去准备修公路吧。”

牛山觜带着民兵走了。罗晓春大声说:“乡亲们,我们因为开会,得到消息慢了一步。抓人是错误的。但是,大树已被砍成这样了,如果不砍更危险,以后我们负责在这里补栽一路的树赔大家。现在,我请大家让开一点。”他说着就带着来的人去挽那四个坐在地上的老人家。有的说他是包青天,有的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来,有的质问他是怎么当官的。他都是赔着笑脸。

赵健民朝路上看下去说:“这路两边的攀枝花树、黄葛树、红椿树、杨柳树都是后来你们栽的?”

王大安说:“也不全是,有的是过去就有的。小的才是我们县委县政府后来栽的。”

赵健民说:“看样子,你们不但县里的大树不少,城附近的古木大树也不少呀。被砍了的也不少吧?”

王大安说:“是呀。县城里的,除了退房扩街让汽车能进城,砍了那阻碍路的树以外,其它的树就都没有砍,后来又号召每户人家在门前栽树。但出城的东南西北路上就有被砍了的。”他顿了一下。“没有被砍的,还都是因为封建迷信。”

赵健民说:“都是因为封建迷信才没有被砍?”

罗晓春说:“是呀。书记,说实话,封建迷信救了很多的古树木呀。说一个最离奇最凑巧的真实故事给你们听。”

赵健民笑了说:“还有最离奇、最凑巧的真实故事,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出县城东四里多地的地方的那棵大黄葛树了。它长在橄榄坡和范家岭分界的大水沟橄榄坡一侧。那棵黄葛树,也有千多年的历史了。也是当地老百姓常去祭拜的大树之一。那沟里有一股从十来里的山神庙处流来的山泉水。沿沟长着大大小小的各种树和草,主要是橄榄树,所以叫橄榄坡、但也有黄葛树、攀枝花树、红椿树和其它杂木树,但都没有长在石桥边的那棵黄葛树大和古老。它是人们上下范家岭前,歇脚喝水的必经之路。旧历的七月十五,也就是民间说的鬼节那天的十点过,橄榄坡公社的炼钢砍伐队和范家岭公社的炼钢砍伐队的人都同时到了那棵树下,为争砍那棵大黄葛树放“卫星”。两个公社炼钢砍伐队的人争了起来。橄榄坡的人说:“这棵树在我们橄榄公社的地界上,所有权就是我们的,你们凭什么跟我们争砍?!”赵家岭的人说:“那是过去的老黄历了,连吃穿住行都不分一家人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你们不知道?!还你们橄榄坡的?!。”“说得好听。我们先要砍山神庙的那三棵大树,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砍我们山神庙的,就应该我们也砍你们的。”“是呀,害得我们被插白旗,戴白袖套。”“还有脸说,未说了,说了笑死人,你们封建迷信,说那三棵树是神树。你们不敢砍,我们是做个榜样给你们看看。”“你们怕天怕地,怕鬼神,你们活该插白旗,戴白袖套。”“你们还是继续白旗白袖套吧。”有一个橄榄坡的人,他叫殷布原。还指着两边沟坎上大大小小的橄榄树或其它树说:“这些树可也是神树,你们不怕?!今天可是鬼节,你不怕鬼神把你们抓去?去先砍砍试试。”他又指着那些草。“你们呀,砍砍草草都怕不敢哟。”其他橄榄坡的人笑了起来说:“他们呀,大点的树都是神。我看他们割割沟两边的草,也算他们胆子大了。”“是呀是呀,这些大小树、杂树、杂草也是这棵神树的虾兵蟹将。他们也不一定敢砍,不一定敢砍割。”殷布原说:“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了,我养养神去,你们说好了,还是我先来砍它几斧子。”说完就走到大黄葛树那块平一些的大根块上,头靠大树干,双脚伸在另一大根块上养神去了。这可说到范家岭公社炼钢砍伐队的痛处了。因为山神庙处是他们范家岭所属地,有人曾先提出去砍山神庙的那有千多年的一棵大黄葛树、一棵大红春树、一棵大攀枝花树放“卫星”时,有人说砍不得,砍了那里的树,破了风水,以后断了风水,或者山神龙潭的水小了。上面追究下来,那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再说了,惹怒了山神,那可是要遭雷打火烧断子绝孙的。所以本属范家岭公社炼钢砍伐队放的“卫星”,而被橄榄坡公社炼钢砍伐队知道后去砍了,为此范家岭公社的炼钢砍伐队被插了白旗,所有砍伐队的队员都被罚戴上了白袖套。为了拔去白旗,甩脱白袖套而不被批斗,范家岭的炼钢砍伐队才来砍这棵大黄葛树的。没想到和橄榄坡公社的炼钢砍伐队相遇了。最后,两家正付队长走到一起协议:由两家共同砍树,共同放这颗“卫星”。当他们刚商量完,狂风带着闪电,暴雨夹着炸雷而来,人们纷纷找地方躲避,大多数人都朝那棵大黄葛树下跑去。只见乌黑的天空一道电光随着巨响砸在大黄葛树上,把大家都震懵了。等清醒过来,只见树下被击毙了三个人。一个是范家岭公社的炼钢砍伐队的付队长范占全。另两个是橄榄坡公社的炼钢砍伐队的队长武地印和殷布原。特别是殷布原被雷击了缩成一团,脑袋乌黑,头发卷起,身上还有深深浅浅直直横横的印迹。他们三个人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就气绝身亡了。所有在场的人都知道殷布原是砍山神庙树第一斧头的人。而且还为此在全新华乡风光了十多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了。范家岭公社的炼钢砍伐队的队长范城友一下跪在了地下。跟着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虽还有细雨在飘,太阳却一下钻出了云层,一道彩虹直插进了大黄葛树枝叶中,吓得两个公社炼钢砍伐队的人都面向大黄葛树磕起了头来。有的心里或嘴里还喊着: ‘再也不敢了。’‘神树饶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无量寿福’ ‘……’出了这样的事。再也没有几个人敢去砍那些神树,寺庙里的树了。

赵健民点点头笑道:“不管是群众落后也好,愚昧也好,迷信也好,总之使一些千年的大树免遭了砍伐呀。不过呀,打雷下雨在树下是容易被雷击的。还有呀,夏天风云雨雷变化无穷,说来就来,说去就去,这是正常现象,彩虹嘛,是阳光、雨露、雾气在特定的条件下形成的。也不足为怪。”

大家都说赵书记的知识太渊博了。赵健民说这他都是请教有关专家得来的知识。

杨天武说:“书记,在我们去金沙江边的路上还有一处叫小泗桥的地方,还有三棵大树。一棵是攀枝花,一棵是黄葛树,一棵是万年青。万年青树下还有一个小小的龙潭,那水喝起来,不比大龙潭的水差多少。”

赵健民说:“那地方还有多远?”

杨天武说:“就在出县城至金沙江边杨柳渡口的中间。”

赵健民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共产党员更应该比前人做得更好才是呀。”

大家从心里都只有点头的份了。

才走二里多地,刚转弯,杨天武就指着一里来远的路段说:“书记,那被树所覆盖着的地方,就是小泗桥了。”

赵健民站住了。所有的人都站住了。

赵健民感到了炎热中小泗桥那里的凉快。他从到那天就知道这还不是最热的。最热的月份是八月及九月,最热的时候是十三点至十七点。那时候,看太阳光照射着的地方,从地里升起的都是洞洞圈圈的热气焰,也就是巧家地方上说的地焰。那个时段,只有在树浓密的地方才会感到好过,不然,在什么地方,也会汗流浃背。也了解到这些地方基本没有冬天。他看看表,想:才九点三十分,就如此的炎热。就问:“大家大都感到热吧?”

杨天武和王大安不知道赵健民问话的意思。也不知道怎样回答好。所有县委的人都不知道怎样回答好。一二秒没有人出声。

刘积才说:“热,这河谷地区,应该比中国的三大火炉的重庆、武汉、南京还要热。”

杨天武急忙指着路边那棵腿粗的攀枝花树阴凉处,说:“书记,那里树阴下凉快些。先那里休息一下再走。”

赵健民说:“不用了,我们边走边说吧。让大家都在小泗桥那里休息休息,包括前后负责安全的同志。”

张家和急忙说:“是。”就向前跑步而去了。

何可处说:“我留后,通知后面的。”

赵健民边走边说:“大家都感到热,有树的地方就凉爽,但种树也要讲科学呀。”他指指路上的树和小泗桥的树。“你们看,这样路边的树,特别是小泗桥两边的树,它的树阴大部分时间在路上或路坎上。那样树阴就不会或很少遮住地里,也就不会影响庄稼的光合作用。也就是大家说的,不影响庄稼的生长了。所以,在路边、田地沟坎的地方植什么树,什么树栽在什么地方,一定要合理。江苏、浙江、四川一带养蚕,他们很多地方都是把喂蚕的桑树栽在人走的田地埂上,但又都不影响田地里的庄稼和行走。为什么呢?就是不让桑树长高长大,让桑树永远最高只有齐腰高,而且枝叶不让它长了伸进两边田地里去。这样不但更大利用土地,又方便采桑叶,又安全,又不影响庄稼生长。”

杨天武点了点说:“书记指示得太及时了。我们明天就布置把影响庄稼生长的树都砍了。”

王大安说:“是呀。我只想到植树,这个问题我们还真没有考虑周到。这一路新栽的树,没有影响庄稼,也是因为这到江边的路都是直向东西方的。也只算是瞎猫儿碰上死老鼠了。但北边南边的路边也是这样载在路两边的,有的田地埂、坎、沟角栽植的树,肯定有因为方向问题,庄稼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些影响。甚至大的影响。”

县委的人都点头称是。都说赵书记的指示太及时正确了。

杨天武对了罗晓春说。“罗主任,把赵书记的指示一字不差的记下来,根据赵书记的指示,你先写一个有关植树、修树、砍树的文件交县委、县政府常委会讨论通过完善,出正式文件发放到各生产队。”

罗晓春说:“是。”

大家都点头说:

“是呀是呀。”

“特别是南北方向的田地埂、坎、角的树。”

“赵书记给我们考虑得太周到了。”

“……”

说话间就到小泗桥上了。大家让赵健民坐在东桥头的万年青下的石栏上。又要让刘极材和魏德教坐在赵健民左右,刘极材和魏德教却已经坐在了对面的大攀枝花树下的石栏上。

刘极材对杨天武、王大安指着赵健民的左右说:“大家随便坐,大家随便坐。”

杨天武坐在赵健民的左边,王大安坐在了赵健民的右边。

赵健民也笑对着大家挥着手说:“都坐下,都坐下。”他拍拍石栏外粗大的根块。“你们看这树根,分不清是树包桥,还是桥支撑着树了?我想整座桥都和这三棵大树溶为一体了。”

大家都点头称是。

王大安笑了说:“但有时候,有的人会发神经病。如果谁发了神经病,来砍了这三棵树,我看这桥也会保不住。或者撤了这桥,这三棵树也难活下去。”

杨天武也笑了说:“砍这三棵树,除非是真发疯病了。”

王大安说:“真有疯病的人,倒真不会来砍了。”

杨天武说:“难道有人还会敢来偷砍?!”

赵健民说:“人怨天怒的事,一般人也不敢做呀。”

杨天武说:“那小偷小摸的就更不敢来砍了。再说这么大的树,也不是两三个人能几下砍倒搬走的。不是一般的人,更不会来砍了。”

王大安说:“也不尽然。”

大家一下都不出声了。王大安心里吓了一跳。

赵健民说:“对,王县长说得对呀。这种人怨天怒的事,只有没有真神经病,又有权力的人想当然的时候,或者为了自己的权威、私利、不可告人的目的才会干。如大炼钢铁时的砍树,有很多地方,砍得寸草不留。过去教训深刻呀。王县长提出的这个问题,值得大家注意,深思呀。”

罗晓春说:“是呀。我们县也砍了很多树呀。可惜的是那些上千年的大树。特别可惜的又是那些在路边为人们遮阴避暑的大树。”

赵健民说:“过去惨痛的教训,让我深刻的体会到民以食天的道理。我们共产党人更应以民为天。想当然的去做自以为是的惊天动地的事,能流芳千古吗?只会一臭万年嘛。做那样惊天动地的事,对人民的伤害也就越大。”

刘积才急忙接过去说:“是呀,如我们有的干部,不按客观规律办事,不按规章制度办事,小则出小事故,大就会出大事故了。就说砍树吧,如果不看地势,风向,小则砸坏田地,大就砸倒房屋,甚至致人伤亡的事出现。”

魏德教说:“对对衬。所以,办什么事都得按客观规律,按规章制度。特别是我们干部。越大的干部应该做什么事,怎么做都要像赵书记一样考虑周到才行。”

赵健民知道刘积才和魏德教抢过去说是为他好,但赵健民却说:“事实总归是事实。历史的东西谁也抹杀不去。好吧好吧,不说那些事了。”他对了刘积才。“你说说关于树的事,还有什么不妥善的。”

刘积才说:“刚才大家议的,说的关于植树、修树,砍树的事,都很充分了。但赵书记经常告诫我们的,也是最重要的指示,大家还有余漏没有说的,都说出来商议。”

王大安说:“我们坚决执行赵书记的重要指示。没什么余漏的了。没什么余漏的了。”

赵健民说:“我的什么重要的指示?积才。你带头再说说。”

刘积才说:“我就是强调一下书记的实事求是。大家都没有把赵书记的这个最重要的指示考虑进去呀。”

杨天武说:“没有呀。”

刘积才说:“大家都知道,各处的环境,地理、天气不同,就得按环境,地理、天气不同的实际情况办。包括植树造林,修树、砍树、栽树,或者任何事都不能千遍一律。就拿我们说的关于植树、修树,砍树的事来说,我去蚕桑基地看过,象那些荒山又没有耕地的地方,造桑林喂蚕,又能有经济效益,又能保持水土,这就很好。但有的田埂地角的桑树,让它无限度的生长成了大树,,遮住了田地,势必就要影响田地里的庄稼生长?!这可关系到人民的生活、生产、再发展的大问题。

王大安说:“所以我们按赵书记的指示,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嘛。”

刘积才说:“这要看是那树的经济价值大,还是庄稼的经济价值大。如荞麦地等高寒山区的很多大核桃树就是长在耕地里或者在地埂上的,它们对庄稼的生长也是有很大影响的。我问过,这些对庄稼有影响的核桃树,每年产的核桃,经济价值比一亩地出产的庄稼还要高,像这类树,砍了就是得不偿失了。而且,像这样环境的地方,通过调查后,如果退耕还林的经济价值好,还应该要全退耕还林嘛。当然了,在什么地区、环境、天气、土壤合适栽那样树种,这就更要看具体的情况了。”

赵健民说:“对对对。所以,我们的干部在搞任何事,都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分析,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做出好的结果来。”

刘积才说:“这三棵树就很合理,西桥头的大黄葛树最大,但它的树阴只遮大沟、路上、桥上,这攀枝花树和万年青只遮大沟、桥下。”

赵健民说:“只听见水的声音,不见其水。这水好象不是大沟里的水流声。”他对了杨天武。“你们说这里不是还有个龙潭吗?在那里?”

杨天武说:“书记,就在这棵万年青树的下面。”

赵健民站起来说:“我去看看。”

杨天武指着桥头边站起边说:“路就在这里。我带书记去。书记走好。”

魏德教、王大安、罗晓春也跟了下去。

龙潭就在桥下面一米的地方,桥方向的出水口被万年青粗大的根块掩护着,水清凉见底,龙潭被石条围成半月形。虽只有一米左右深,但内还有三至八厘米的红鱼、花鱼、黑鱼出没于根块、根须间。水有两个出口,流向大沟里的出水口就紧靠桥洞口,水就是从那里滚落了在它桥壁沟面上的大树根、小树、杂草上而发出声响的。向北的出水口紧靠桥墩,流向大沟的出水口低近半米,一条土沟把水引去灌溉大沟北边一直排下去的田地。

赵健民指着上水沟上的稻田说:“上面的稻田是用那里的水灌溉呢?”

王大安指着东面一里来远的地方说:“山凹的中间,也就是树最多那地方,还有一个比这个大一倍的龙潭。水质同大龙潭的一样。上面的稻田靠它灌溉,也一路流下来同这个龙潭一起灌溉更下面的田地。”

赵健民说:“大龙潭以下的水是不是都和北西南水都连成网了?”

杨天武说:“基本上都联上了。但以北的石灰窑沟太深太宽,还没有联上。不然广东(蕃石榴)林一带几万亩的沙砾地也可以改变成稻田,最少也可以改变成旱地。”

赵健民说:“可以采用倒吸虹的方法,安管嘛。但是,既然是沙砾地,又有这么多的番石榴林,值不值得把它开垦成田地,那就应该好好算算这个账了。”他对了王大安。“王县长,你说呢。

王大安说:“考虑到各种因素,我认为最少目前不应该水过沟,因为,不要说干旱年了,就是在雨水少的年份,沟这边用于种田地的水也很紧。加之那地方也只适合番石榴生长。番石榴也是那些公社、生产队的主要经济来源之一。

赵健民说:“番石榴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收入?如果番石榴的叶或者其它能对糖尿病起大作用的话,研究了提炼出有效成份来,做成方便的药,我们目前用不着,可以出口嘛。”

罗晓春说:“是的。如果番石榴成熟的八九月,有人从番石榴林过,特别是人多时,看护的人还要喊‘过路的,别偷我们的广东,我们的广东是用来打盐巴的。也就买了番石榴去买食盐。”

大家都被罗晓春逗笑了。

赵健民说:“既然是人家的经济收入主要的来源,我们就不应该去动它。”

罗晓春说:“至于提炼治病药的精华部分卖到外国去,那我们就只有企望中央,或者省里了。”

赵健民说:“不是企望中央、省里,而是企望于专家学者。当然,各级政府干部支持协调也是很重要的。”他手一挥。“大家喝水呀。”

罗晓春急忙边从身上取军用水壶边说:“书记,要喝白开水,还是茶水。这都是大龙潭的水。”

赵健民说:“不用,我要尝尝这里的水,比大龙潭的差多少?”他蹲下去就用双手捧了喝了下去,接着又捧了两捧喝了下去。“虽没有大龙潭的甘甜,但也清凉爽口得很呀。巧家的水真好呀。难怪你们地方的番石榴也是这样好吃。你们巧家的红糖,我看任何地方也比不了。

罗晓春说:“老百姓传说巧家的碗碗红糖,曾进贡给过明王朝的皇帝呢。”

赵健民说:“进贡的质量要求都没有问题。但肯定没有进贡过。因为封建王朝时,凡是进贡给皇家的东西,都有记载的。而且来龙去脉都记载得很祥细。如昆明呈贡县给皇家进贡的宝珠梨,呈贡县的县志记载,元朝时曾为贡品,远送京都,呈贡因此而得名石屏给皇家进贡的豆腐。据石屏县志记载:明朝初年即有生产,清末选为贡品。它的传说就多了。曲靖《爨宝子碑》是进贡豆腐被乾隆皇帝发现才得面世的都是传说。但巧家的碗碗红糖没有被皇帝家发现是好事呀,不然,巧家人民又要多一道税负了。但可能发现也有好处,种植的规模肯定会更大了,巧家人民的生活也可能因此会有很大的提高。”

他们三个同声说:“是呀是呀。”

赵健民看看他们三个。“你们不渴?”

杨天武说:“书记先请。”

赵健民说:“喝喝喝,大家一起喝。”

大家都蹲了下去,但都没有去捧水喝。赵健民只好又捧了二次喝了才站起来。大家才开始捧水喝了起来。

赵健民上来就对大家说:“要到下面喝龙潭水的,六个一组的下去,因为龙潭边最多只能站八个人。站多了危险。喝完水就走。”

大家都想到了赵健民都下去喝了生水,谁还敢喝带着的水。所以都只好顺序下去喝水了。

赵健民走到龙王庙门前,见连门框也没有了,神台上也是空空而也,但神台下还插着没有烧完的香和蜡,也有烧过纸的痕迹。他摇摇头转身对着金沙江。壁陡的崖下不是沙,就是张牙舞爪的怪石,人们有站进河水的,有在沙滩上的,还有六个是躲在大石头阴凉处的。他们还带着枪。在这涨水的季节里,从龙王庙下去五百多米才到江水边,这么长的地方,竟然没有一棵树,草倒是这里一丛,那里一遍的摇曳着。他说:“杨柳渡口,这名字倒是取得诗情画意得很,可就是下面连一棵树也没有呀。”

王大安说:“书记,据老人传说,过去大树确实很多。有几处两岸的大树已枝叶连接了。但人们年年砍,特别是清王朝石达开的三万多人设防巧家时,砍树就无计其数。清未年时,清兵为防孙中山的进攻,也是砍了无计其数的树。两次大砍树,两岸的大树都是首当其冲。加上……加上”他把五八年的那次砍树,改成了。“加上老百姓修房砍树,生火砍树,加上发大水冲走的树,就这样,把江边的树都砍完了。江边成排的杨柳树,五八年以前下面江边还有一些,后来砍的砍了,被发大水冲走的冲走了。”

赵健民说:“还有我们土法上马大跃进时期的大炼钢铁砍树,也不会亚于你说的清王朝时期的那两次砍树吧?”

大家都不敢回答。

刘积才说:“这是个历史呀。我们目前谁也说不清楚。也不好说。让以后的历史来评价吧。”

赵健民说:“还是积才说得对呀。但见到我们这边的杨柳渡口,不但没有一棵杨柳树,连一棵杂树也没有,而对岸的四川沿岸不远处都绿意盎然的。就觉得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呀!”

刘积才说:“过去的杨柳渡口还是名符其实的。过去从这龙王庙以下,杨柳树是成林的,涨大水时,木船就在杨树林中行驶。”

赵健民笑了说:“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跟画一样美呀。不过以后能重现远古时候绿树成林,就只有指望他们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干部们了。”

杨天武说:“保证按书记的指示,绿化好所有该绿化好的地方。把沿岸都栽上树。把杨柳渡口都载上杨柳树。”

突然那六个拿枪的人挡住了十二个挑着麻布口袋的人。传来的声音虽时断时续。但还是听得出拿枪的人不让挑担的人上船过江。好像是他们挑的东西是违禁品。那六个拿枪的人,警卫在渡口的人已经经县公安局的人确认是金江公社的武装民兵,而且他们也只有枪,没有发子弹给他们。他们是常到渡口来检查过往人员带没带违禁品的。

赵健民说:“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麻袋中装的全是洋芋。民兵班长说他们倒卖粮食,要全部没收,一个农民拿出四川省凉山州宁南县华弹乡开的证明,说他们这是洋芋种,民兵班长说:“你们乡政府的证明不行,必须要有我们县、乡的证明才行。”那十二个农民说过去都是一个县的,都在江边住,也不知道还要你们县的证明。请求民兵们放行。民兵班长说:“过去你们是属我们这边的,但现在不仅是两个县的了,而且还是两个省的问题了。”农民们苦苦哀求他们放行,班长死活不肯,并警告他们再胡搅蛮缠,连人也要抓起来。

赵健民说:“不管你们有什么规定,季节眈诶不起,你们先放他们上船过江吧。”

民兵班长沈尹将看看赵健民,见他高大又略显胖,心想:又听他是外地口音,就说:“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我们两省交界的事情。”

付班长范占有说:“我看他肥头大耳的,不是伙夫就是贼。八成是贼,连他也一起抓起来。”

杨天武大吼一声:“放肆!”

范占有也吼道:“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还以为我们武装民兵是吃素的。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边就把枪对向了杨天武。

只见刚才问他的那两个警卫员和县公安局的一下扑过去,下了他们六个人的枪。

正好二赖子赶华弹街渡江回来遇到,他先说:“就算是洋芋种,谁知道你们是投机倒把,还是自留地里私用?还是买去吃呀。这样的证明,你要多少?我看民兵只没收你们的洋芋,是便宜你们了。你们还不赶快走。”而当他见杨天武、王大安陪着赵健民下来,后面还跟着刘积才、魏德教、罗晓春和公、检、法的一把手时,心想:看样子是比刘积才还大的大人物来了。有好戏看了。他急忙住了嘴。此时见民兵的枪被下了,并被公安人员反手扭了起来,就说:“这几个民兵,要拿枪打县委杨书记、王县长,完全是无法无天了。要是在镇反时,我早先枪毙了你们几个。”

六个民兵听二赖子这一说,顿时吓得脸色苍白,汗流浃背。

赵健民说:“放了他们。他们也是执行命令嘛。”又对挑洋芋种的人。“你们上船过你们的江吧。”

感动得挑洋芋种的人只差下跪了,感动得看的人有的笑,有的点头,有几个四川要过江的还感动得偷偷地抹泪。

赵健民说:“统购统消,不是要封锁,特别是种子一类的,不论是公用,集体用,还是自留地用,都要互相交流,互通有无才对。不然产量就会年年下降,人民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困难。”

刘积才想:小时候过了江,虽还是巧家管辖的地方,但总觉得自己是踩在了陌生的土地上,因为,过了江,抢物抢人的土匪更多更张狂。解放后,以江从新划界,要离开故乡时,过江去华弹乡赶街,只觉得山还是那样的山,水还是那样的水,说的话音也还是那样的话音,连在现实生活中才出现的新词汇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出省的感觉。没想到才短短的十多年, 竟是如此了。他想:人为什么不像云,不像鸟,不像鱼一样自由来往呢?不是全世界劳动人民都是一家吗?怎么只相隔一条江,倒反生分了呢?唉。人真不如云,不如鸟,不如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