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胜乔

正月初一的凤城（顺德的别称），太阳一大早升起来，将光辉洒向万物。城市主干道上，往日川流不息的车辆因为外地人回到老家过年放慢脚步，只有公交车和少数车辆从容通过。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呼吸着早春的空气，感觉阳光落在脸上，落在鳞次栉比的高楼上，落在身旁树木高挂的红灯笼上。没有了紧张、忙碌、喧嚣，整座城市变得安静而温暖。

在我们湖南邵东老家，正月初一有“出行”的习俗，人们通常会提前计划这一天到某个亲戚家拜年，或到田间地头拔萝卜、砍白菜，或到山上砍柴火。回家时不能空手，一定要带些东西回家，以此预示一年好运程。在顺德生活多年的我，今年没有回老家过春节，前几天就计划新年第一天带家人到文塔公园出行，趁此练习摄影，拍一些新年风景回家。

文塔公园是凤城的地标之一，位于中国首屈一指的GDP“千亿大镇”顺德区容桂街道的中心，附近有天佑城、卜蜂莲花、华润万家等大型商业综合体，公园内的一座七层砖木结构古塔始建于清朝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相传是为纪念一位状元所建，故名文塔，其第三层的“聚奎阁”被列为第五批广东省文物保护单位。因为地处城市中心，这里也是顺德人节假日休闲和开展慈善活动的场所。

我们到达文塔公园时，已是人头攒动，人来人往。在北方尚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季节，这里却是绿树成荫，春暖花开。当我们沿着公园入口石径往里走时，突然听到阵阵歌声：“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把祖国的温暖送到边疆/从此山不在高/路不在漫长/各族儿女欢聚一堂……”这是韩红的歌，不过，我们听到的是男声，歌声里透着沧桑。

循声觅所，只见文塔正前方一块空地上围满了人群，在几棵大榕树掩映下，场地中央有一位身穿红黑夹克、头发稀疏及肩的中年男子坐在轮椅上放声歌唱。他的面前，摆着一个红底黄字的爱心箱；他的身后有四个同伴：一个是仅有三尺多高的侏儒患者；一个年纪二十多岁，永远失去一只胳膊；一个是更惨的中年人，左手和左腿永远失去；另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虽然四肢尚在，但腿脚严重畸形，无法行走。他们彼此分工合作，分别担任伴奏、放音、调音、调度，俨然在开露天演唱会。

中间唱歌的那位男子，面带沧桑却不失优雅，对音乐节奏的把握非常到位，歌声深深打动现场观众。与街头常见的那种纯粹卖唱乞怜截然不同的是：他的残疾固然令人同情，这也是人们自愿将零钱放进爱心箱的原因，但真正让人钦佩的是他唱歌的态度，他始终面带笑容慷慨高歌，不时挥手向观众致意，并无丝毫悲戚自哀的形状。

一曲《天路》唱完，在向观众致谢后，他饱含感情说出这样一段话：生命是一种存在，无论我们身体健康或身患残疾，无论我们高贵或卑贱，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上天给了我们缺陷，但我们不会因此低头。只要大脑没有残废，我们就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活着，向世界奉献精彩，维护生命的尊严。说完，他唱起了汪峰的那首《存在》：“多少人走着却困在原地/多少人活着却如同死去/多少人爱着却好似分离/多少人笑着却满含泪滴/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

时近中午，天空无云，和煦阳光照在他脸上，泛着生命光辉，也照在他身后四位残疾同伴身上，照进四周观众心里。古老文塔穿越二百多年岁月，静静屹立。四周大树盘虬卧龙，绿荫如盖，片片树叶泛着阳光的银晕。此时此刻，我听到的不是一个残疾人乐团在乞怜卖唱，而是芸芸众生中普通平凡的我们自己，为了维护生命的尊严，在面对自己的人生激情歌唱。

历史长河里，每个人都是过客，都是平凡人。绝大多数人即使穷尽一生也不能扬起一朵浪花，但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即使我们生来卑微，活在最底层，也不要放弃向上的努力。珍惜每一个日子，面对阳光、森林、江河、大海，尽情唱吟生命之歌，努力向世界绽放精彩。这是作为平凡人的我，在农历猴年第一天出行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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