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发小(记传体小说)
文/潘国尧
一
杭州湾南岸的这个小破县,是我的出生地,县名没仔细考查过其出处,大概是战国时的一个小国家。现存古迹,最早的文明在西汉时期,留下过些许陶瓷,至今仍有越窑遗址。1964年,我的准发小国龙出生了,显然,那年是龙年。
当此时,老衲已虚岁三岁了,最早的记忆是这一年大旱,老家那条出土过越瓷的小河见不到一滴水,老衲沿着干涸的河底一直向西跌跌撞撞走了约一里路,直到小河拐弯了,老衲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河床上发呆。在河湾正西边约一里路的地方,有个叫埩头的村庄,那就是国龙出生的地方。而小老衲一大早跌跌撞撞出发的那个村庄,叫后郭渎。显然,从方言留下的发音中分析,埩(zhang)头应当比后郭渎更久远些。
不扯开去了,也就是说,老衲的家和国龙的家,最多没超过三里路。老衲虚长国龙两岁。若干年后,在师专毕业留言簿上,老衲给国龙的留言是:据说马克思和恩格斯也经常吵架。但马恩两家相距显然不止三里路。当然,老衲是老衲,老马是老马,国龙是国龙,老恩是老恩。只不过,马恩俩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思,斯,都念si,译音似乎也可为同一汉字,好事者故意区分而已)。而老衲与国龙,则明明白白都有一个“国”字在内的。
也许,三岁那次的远足,是老衲首次试图与国龙靠拢的一个尝试。这之后的几年中,老衲和国龙在相距三里地的埩头和后郭渎各自骨头拔节,身上长肉。那段时期,留在记忆深处的印象就是饥饿。不过国龙家日子要好过点,他老爹在邻县一个国营酒厂做“酒作头”(相当于酒厂总工),他家兄弟四个,国龙是老幺,大哥是酒厂的锅炉组长,二哥在海军服役,是某部的潜艇技术兵,三哥是邻县另一家国营企业的职工。在那个年代,一个家里有四个吃皇粮的,国龙的生活质量无疑相当于今天的富二代家庭。加上在国龙出生不久,他上面排行最小的胞兄因为溺水身亡,父母对幺儿子就更溺爱了。
那时候,埩头村是公社办公机关的所在村,虽然也没几个公务人员,但是大会堂、广播室、食堂、卫生院等却是一应俱全,埩头村在全公社人民的心目中就是政治中心和文化中心,其地位相当于那啥,雾霾之都之类的。国龙家离公社大会堂不到一百步,据他后来跟老衲说,他从6岁开始就天天去公社大会堂打乒乓球。老衲那会儿跟村里一帮同龄的也打乒乓,国球么,普及。但是我们往往是把大户人家的门板卸一块下来,中间用两块断砖搭根高粱杆当网,从自家菜坛子上取块木板当球拍,属于屌丝派打法。而国龙总是在公社干部下乡时带着几个小伙伴偷偷摸进公社大院,在正规的乒乓球桌上,用公社干部们扔在台子上的胶皮球拍大呼小叫地杀将起来,公社干部中有几个是县里下来的,见过世面,有的会拉弧圈球,有的削球有模有样,他们的一招一式深刻地影响国龙他们的球风,属于当时的土豪派打法。
若干年后,当土豪派代表的国龙和屌丝派代表的老衲在同一张台子上较量时,握惯咸菜坛子盖板的老衲总是要被国龙和他的伙伴们嘲笑。没办法,公正和公平总是相对的,即便是在那样一个时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