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二姐党育岭写的文章,借此空间予以发表。人人都说,女儿是父亲贴心的小棉袄。想必百岁的父亲能够感受到来自这小棉袄的体贴与温馨。党育岭《父爱永恒》:
随着年龄增加,老父亲的身体也不断出现新状况。特别是患上尿潴留后,小便不利索,需要借助导尿管排尿。其它方面,也有小问题,但无大碍。仔细想一想,这对一百岁的老人来说,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抽烟是父亲一生的嗜好。除在医院里的几天外,几乎天天离不了烟。高兴的时候,一支接着一支,一天吸掉一包多。父亲离不开烟,也离不开大儿子。一会儿看不见大儿子,就会问“锁娃做啥去了?”当双锁下地干活时,我劝父亲睡午觉,他总是说:“家里没人得看门!”不管你说什么,反正不睡,一直要等到儿子回来。20年来,父亲一直随大儿子、大儿媳生活。大儿子不在他跟前的时候,他会问,大儿媳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也会问。10月份,大儿媳上县照顾月婆,好长一段时间不在家。父亲纳闷不解,自言自语:你说奇怪不奇怪,不知道这屋里人到哪儿去了?这几天,大儿媳从县上回来了,父亲可高兴了!父亲对我说:这家里有做饭的了,你可以歇一歇了!
父亲的生日是农历4月20日,去年100岁生日时,刚好赶上6月6日,也是星期六。三个六碰在一起,即是666,大吉大利,好兆头。过100岁生日,自然是我们家的一件特大喜事。天气转暖之后,双锁就开始收拾房子,张罗着为父亲过百岁大寿的事情。此时,二弟双荣也开始修筑新房子了。一直以来,双荣的日子过得恓惶,这几年儿女出息了,日子好转。盖新房,住新屋,成为双荣日子转好的重要标志。对此,别提父亲有多高兴了!双荣的新房址也在村西头,与我和双锁离得不远。盖新房动工的当天,父亲就连续去看过三次。后来,每隔一两天,父亲就要让人推着他去看看。其实,父亲并不走近工地,只是想远远的看上一眼。看见盖房子有了新进展,心里就很踏实。
很快,为父亲过寿的事情准备停当。就在每个人心中充满喜悦的时候,却出现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况。6月4日中午,父亲有点不美气。没想到了夜间,突然开始发烧。村里医生看过后,建议快送县上医院。我、双锁、双荣,都感到意外,感到紧张,也感到恐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当天夜里,把父亲送到了县城医院。这家医院的名医叫张东锁,他是我们村人。张大夫为父亲看了几十年病,是父亲健康的“守护神”。因为比我父亲小一辈,张大夫尊称父亲“佰秀叔”。看到“佰秀叔”来医院,张大夫亲自把脉问诊,采取紧急措施,有效稳住了病情。受尿潴留影响,加之上年纪的原因,有“故障”的器官还真不少。需要在医院住下,接受治疗,静养修复。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父亲一生唯一一次住进医院。
父亲身体底子好,恢复速度很快。身体稍微好一些,就闹腾着要出院,不愿意在医院待。每次张大夫来病房,父亲都要说:“先生,你看我几时能走?”张大夫总是说:“你别急,针打完了就能回去了!”等针打完,父亲闹着要回家。护士会说:“今天打完了,明天还要打呢!”日复一如,如此往复。我和大弟双锁、二弟双荣、三弟双忍、四弟红伟,轮流着在医院陪护父亲。大姐桂岭、大孙女美丽,常从龙阳镇来医院看望。在县上住的里孙外孙,一有空闲便到医院看护,并带来吃的用的。因为要过百岁大寿,三弟的儿子党亨,四弟的女儿李聚,也从北京赶了回来。遇到爷爷住院的“突发事件”,也常来医院看护。
父亲住院,正是农忙时节,也是双荣盖房子最紧张的时候。那段时间,父亲失忆严重,常常记不住事情。一个事情问过了又问,反复问好几次,还是记不住。住院中的父亲,一直关心着儿子盖房子的事情。双荣来陪护的时候,一定忘不了告诉他:“你明儿不要来了,盖房子的事多,忙你的吧!”双锁来陪护的时候,他又操心收麦子种庄稼的事,不停的问:“麦收了没?”并且说:“收了麦还要种秋,地里活多,不要耗在这儿。有你姐在这儿就对咧!”
父亲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第二个星期六,三弟、弟媳和儿子三个人再次来到医院。三弟对我说:“大好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能出院了。你们一连劳累了几天,现在回家休息吧!大这里由我、亚子和亨娃经管。”等把父亲在医院吃药打针的事情给三弟交代清楚后,侄子党斌开车送我回蒲石。回家不久,大概还没有一顿饭的功夫,四弟打来电话,急匆匆问我:“姐,你有张大夫电话没有?”我预感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问弟弟:“怎么了?”四弟说:“三嫂突然肚子疼的厉害!”我给休息中的张大夫打电话,请他赶紧过去看看。打完电话,立马和侄子党斌、二弟双荣赶往医院。进到父亲病房,只见弟媳蜷缩在沙发上。经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痉挛。三弟媳是个刚强的人,见人人紧张兮兮的样子,她反而安慰起大家来:“好啦!没事啦!”从声音判断,能感觉到她依然不很舒服。
三弟媳的病来得突然。据说,在我们离开后不久,三弟媳感到不舒服,寻思着躺卧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就会过去,没想到迅速发作起来,疼得人揪心、抽搐、蜷缩。在病发紧的时候,三弟和儿子为弟媳按胳膊拉腿掐人中,顾不得照顾父亲。一开始,父亲坐在病床上,看到儿媳巨痛难忍的样子,感到惊慌,异常恐惧。父亲坐不住了,慢慢从病床上移动到椅子上,并不停地大声呼叫:“快来人、快来人!”就在这时,四弟红伟来了,赶快联系医生。
这种突发状况,让父亲受惊不小!我进到病房时,父亲呆坐着,不言语。我走到父亲跟前,想安慰父亲几句。父亲对我说:“能把人吓死了!”父亲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三弟媳:“这病了,疼的凶,快要人命了!”父亲不知所措,不明缘由,一个劲自责起来。“哎!是我害得人人都不得安宁!”“闫王爷要命,就叫我去。可不敢把别的咋了!”“我情愿用我的命,换你们任何人的命!”听父亲这番话,我的眼睛湿漉漉的。我安慰父亲:“你好好的,大家都好好的!”后来好长一段时间,父亲都忘不了这件事。每次三弟媳回来,一见面,父亲第一句话保准是:“你把我吓死咧!”
父亲出院后,一直带着尿管。后来一段时间,不断将息调理,父亲已经有尿感了。十月的一天,医生取下了尿管,想让父亲自行排尿。三个小时后,父亲如愿以偿,自己能尿出来了!别提父亲有多高兴了,嘴里不停说道:“我好了!我好了!”“我明天就能给我娃剥包谷棒棒了!”第一时间看见父亲高兴的样子,我也非常激动,迅速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在地里干活的大弟,也打电话告诉了二弟、三弟。在同一天,双锁的儿媳再添一千金,真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全家上下,喜气洋洋。第二天,刚吃完饭,父亲拉着椅子,坐在了一堆包谷棒前,开始剥包谷。他手里倒拿着拐杖,用拐杖前端的弯钩将包谷棒钩到自己跟前,剥完了一个再去钩一个……父亲是百岁老人,我和双锁都不忍老父亲干这种力气活,劝他甭剥了,他不肯,并说:“这活我能做么!”剥出来的包谷粒,晾晒在门前的水泥路面上。父亲坐在门口,看着这些包谷粒,是另一种生活享受。
转眼之间,快要过年了。过了这个年,父亲就是满满的百岁老人。最小的弟弟红卫,也该是满满的半百了。过了这个年,常年守在父亲身边形影不离的大弟弟双锁,也已经六十有三了!六十三年前,我朦胧记事。妈妈生下双锁时,父亲已三十八岁。不算老年得子,也算中年得子。这是全家人人高兴的大喜事!父亲高兴,一时竟不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如今,我依然记得,恰巧这一天邻居家办喜事,宰了一头猪。于是,有人建议给大弟起名“猪”。说是叫“猪”好养,但土气不好听!终究没有采纳。我们邻居家总共有五个儿子,人人说“命壮”。我姑姑家有两个儿子,人人说“命好”。为了沾沾人家“命壮”、“命好”的光,请这两家人分别在大弟脖子上戴了银锁子,也就是长命锁。“双锁”的名字由此而来。用这两把锁子,锁住大弟一生平安。再后来,在大弟后脑勺留了小辫辫,一直留了好多年。据说,只有“倩倩娃(宝贝蛋蛋,掌上明珠)”才能留这小辫辫。父亲对心中的“倩倩娃”百般疼爱,双锁也将这份疼爱铭记在心,用身体力行的孝敬孝行回报疼爱。父亲常常夸赞:六个子女,六个孝子。平心而论,在六个孝子中,双锁稳坐“第一把交椅”,挣得“首席孝子”桂冠!
每天早晨五点钟,我就睡不着了。这是一种习惯,一种由父亲培养出来的习惯。父亲一辈子睡得早、起得早,天不黑就睡觉,天不亮就起床。当然,父亲也要求子女以睡得早、起得早为生活的“铁律”。父亲要求“起得早”,理由是“早起三光,晚起三慌。”所谓“三光”,即头光、脸光、地光。早早起来,就可以有充足时间,从容梳理头发,洗漱脸面,清扫屋子。所谓“三慌”,即因时间仓促,心里发慌,导致手忙脚乱,慌慌张张。父亲还说:“东方亮,快下炕,背上书包把学上。在路上,嫑打逛,早上念书不肯忘。”这父爱,如雨露甘泉,从小到大,从未间断。如今,有百岁父亲健在,尽皆年过半百的子女,依然悉数感到父爱的味道,父爱的温暖,父爱的力量。父爱,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