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海平

我生活的这片原野已经无数次让我们见证了大漠孤烟、山奔海立、沙起云行、风吹万壑，也曾无数次让我们见证林间日出、遍野黄花，霜天红叶、无边落木。但是，最震撼人心的奇景莫过于在草原上仰望星空。

如果在一个若有所思的夜晚走向旷野，无意中的抬头仰望就会将你置身于久违的草原星空之下。仿佛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无尽的穹庐，又仿佛绚丽的繁花点缀着无垠的草原。仿佛纵横的小溪，跳跃在错落的山岗，又仿佛穿越历史的烟尘，飘散在眉宇之间。仿佛舒缓的古琴曲，流淌在空山幽谷之间，又仿佛富含哲理的诗句，敲打着我们的心扉。

我女儿杨璟函在她的作文《故乡的星空》中写道：埋头劳作的人们啊，已经忽视了头顶这片璀璨的星空。如果不在这片星空下沉思，你又会在哪里沉思呢？是的，阳春昭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浩渺、绚丽的草原星空让我们的思考上升到了哲学层面。

先贤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作为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左传》又有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行，再次有立言。这就是所谓的 “三不朽”。若说立德为上，人生天地之间，当以高尚的道德追求永恒，然而诗人北岛却说：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似乎卑鄙者因为卑鄙而畅行无阻，而立德者者与其墓志铭一般归于沉寂。若说立行为上，人生在世，当追求赫赫之功，然而在苏轼的笔下，酾酒临江、横槊赋诗的一世之雄，如今也归于虚无。若说立言为上，知识分子应以诗书文章匡时济世，名垂青史，然而西谚有云，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盖以人类认知的有限，面对宇宙人生等宏大的命题，发出的任何议论都难免成为笑柄。夏虫不可以语冰，在白驹过隙般短暂的生命中，在处涸辙以犹欢的局促中，妄谈立言、立功、立德以垂不休，似乎是可笑的。如此，我辈的选择大概只剩下浮生若梦、及时行乐或者遗世而独立了。然则钱穆先生又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中国的知识分子当闻鸡起舞。

恍然间，想起了印度经济学家阿玛蒂亚•森，这位先生，以发展观的终极阐述，重建了经济学的伦理层面，极大地拓展了经济学的疆界，这个名字含义为另一个世界的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获得了广泛的尊重，被誉为经济学的良心，而且他的言论很可能影响人类未来的政治生态。以此观之，立言确实事关人类福祉。即使不以生前身后名为念，人类也应该在上帝的笑声中继续思考。无论是否能够不朽，整个中国的知识阶层仍应由立言而正行，由正行而立德。无论是否能够不朽，整个中国的知识阶层仍应追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就我个人而言，萤烛之光，不敢与皓月争辉；毫薪之热，岂能与红日同炽。我将深刻认识自身局限，安守本分，竭尽绵薄，倘能给周遭世界带来些许光热，就欣欣然如凭虚御风了。最重要的是，要像先贤一样，在斗转星移之中，保持一颗上下求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