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得、王付得兄弟俩

王文献生前手握着的最后一件物品是香烟，盒盖已经打开了。

在20年前的一天，一辆牌照为豫K01394的城管稽查车停在了位于许昌市灞陵桥东侧的许都大酒店门口，城管稽查车里下来了几名男子，其中的一名用单管猎枪击杀了26岁的酒店老板王文献。

磅礴新闻记者 | 王甘霖 李思源 发自河南许昌

“他很可能正要进行递烟这种示好性动作，用以平息身旁那几个人的愤怒，”当时的酒店学徒吴鑫回忆道，可在那个狭窄的酒店包厢里，很快就传出来一个响声，吴鑫几分钟以后才弄明白那是枪声。

这是1996年4月18日晚发生在河南省许昌市的性质恶劣的枪击案，开枪者刘某某后来被判处死缓，经多次减刑后，刘某某于今年重获自由。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家属们才得知杀死王文献的凶手原来就是刘某某，而这已经是法院判决以后的第15个年头了。

酒店包厢里枪响王文献身亡

“我五弟被害了，但当年法院开庭的时候，竟然没有通知作为受害者家属的我们，实属闻所未闻。”王山得抱怨道。这些年来，他一直为了替弟弟的死讨回公道而奔走着，但十多年过去了，那些“不受理”，或是“踢皮球”的回复正提醒着他，这些年的维权路几乎毫无所获。

直到不久前，有媒体以“河南一死刑判决15年后才告知死者家属”为题对此案进行了报道，并引起了当地司法机关的注意。

但该案件背后的诸多疑点依旧未能浮出水面。

在被杀害前，王文献在许昌市灞陵桥东侧开了一家名为“许都大酒店”的饭店，是1995年开业的，在枪杀案发生前，当时还只有16岁的吴鑫在这家饭店里当学徒。

吴鑫回忆，饭店生意红火，每天的营业收入有一两千元，老板王文献可能只需要三四年的时间，就能够挣到当时北京三环一套房子的钱。从开业起，王文献就一直卖力地经营着许都大酒店。

“在1996年4月18日晚上，当那些面带怒色的陌生人闯进来时，当时还只有26岁的王文献正在厨房里清洗东西，学徒吴鑫也在旁边帮忙，他眼睁睁地盯着这些陌生人把老板王文献围在厨房里。

“他(王文献)要求先把手洗干净，那些人便像几堵墙一样把他围起来，以免他逃跑了。”吴鑫对20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记忆犹新：“还好王文献把手洗干净了，这应该是他生前被满足的最后一个要求，”。很快，王文献就带着他那双干净的手走向了生命终点。

当吴鑫看到那些陌生人推推嚷嚷地把王文献逼向包厢时，他便跑了出来，想去喊人来替王文献解围，当他正准备骑上自行车时，便听到了枪响声，紧接着，他看到这些陌生人一个接一个跑了出来，他猛地放下自行车扶手，他本以为这些陌生人会阻止他骑车跑出去的，事实上，这些人一溜烟就跑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许都大酒店原址

五人在场仅一人被判死缓

在这些人离开后，吴鑫和店里的人第一时间赶到了王文献进去的那个包厢。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吴鑫说道：“我们把他扶起来，然后有人发现他身上穿的那件棕灰色羊毛衫上有洞，然后又看到地上有子弹壳，这时我们才意识到王老板遭到枪击了。”

吴鑫回忆道，饭店里的人不知所措，他们第一时间拨打了“110”、“120”的电话，警察很快来到了现场，并进行了取证，王文献也被拉上了医院急救车。

“医院并没有对王文献进行抢救。”王山得说，因为他早已停止了呼吸，许昌市公安局魏都区分局后来出具的《刑事技术鉴定书》载明：死者王文献系他人用散弹枪击穿左肺上叶，打断胸主动脉导致大出血而死亡。

在惊魂稍定后，吴鑫想起来案发前一晚的事情，有一名男子骑着摩托车到酒店门口，放话称“晚上小心点”，然后便消失了。结果那天晚上并没有出什么事，店里人原本以为仅仅是吓唬人而已，可是第二天的枪声很快就否定了他们这个想法。

吴鑫第一次从现实中听到了枪声。“跟电视剧里听到的完全是两个样子，”吴鑫告诉磅礴新闻。

家属们后来得知，当晚从豫K01394城管稽查车里下来的男子有刘某某、徐某、马某某、尹某某等五人。“除了刘某某被判刑外，其他人并未为此枪杀案付出应有的代价。”王山得说。

在此后的二十年里，吴鑫已经从16岁那个不谙世事的辍学少年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中年汉子，可是每当他回忆这声枪响时，心里都会感觉到不寒而栗，虽然在这起枪杀案中，吴鑫前前后后都只不过是距离最近的旁观者之一，但那样的场景一直停留在脑海里，成了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

从那以后，吴鑫甚至改变了他的职业规划，虽然相对于他的文化程度来说，厨师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好职业，可是当时那个16岁的小伙子毫不犹豫就改行了。

案卷遗失凶杀案或永远成谜

除了记忆会令人不安外，这起枪杀案已远去快20年了，倒是没有影响到太多吴鑫往后的生活。

但对王文献的家属们来说，这过去的20年，他们一直与委屈和愤慨为伴。王文献那位84岁的老母亲冯安妮，多次向各级部门反映情况，直到去年因病去世。她临终前反复交代王山得他们，一定要为20年前死于非命的小儿子讨回公道。

王山得介绍，当年从豫K01394城管稽查车下来了五个人，这五个人把王文献逼到包厢里，其中一人开枪打死了王文献。虽然警方告知家属案件已侦破，凶手已被抓。但事实上，那些人在当时并未被抓获。

直到两年后，作为此五人之一的刘某某又犯案了，据许昌市检察院的起诉书显示，1998年1月6日晚19时许，刘某某与同伙因在许昌市劳动路中段与卖糖果的刘某发生口角，持猎枪向糖果摊方向连开数枪，其中一枪击中了路人刘洋的腿部，致刘洋重伤。王山得后来得知，刘洋其实是一名女学生。

很少有人会意识到，有一发类似的子弹在两年前穿透了王文献的肺部。因为在刘某某案开庭时，死者王文献的家属并未被通知到场，所以王山得也是在十多年以后看到判决书才得知这一情况的，刘某某在枪杀王文献以前还牵涉到另一起暴力案，也就是1995年7月27日，他用酒瓶将一位名叫于洋的人扎成重伤。

在杀死一人，重伤两人后，刘某某终于被许昌市检察院以“涉嫌寻衅滋事”批准逮捕。并于2000年被法院判决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今年6月份刘某某刑满出狱。

王山得告诉磅礴新闻，在五弟被枪杀一案中，刘某某不过是充当打手，真正的幕后指使者是尹某某，因为在案发前，尹某某与王文献之间有难以调和的矛盾。“尹某某的父亲当时是许昌市的官员，而尹某某本人目前也在父亲原来工作的单位就职。”王山得说，如果没有背景，谁敢开着城管稽查车来杀人。

王山得屡次对许昌市司法机关提出对本案的质疑，但是许昌市警方书面答复称：“案卷因多次搬迁遗失，当年涉案枪支至今下落不明。”

许昌市检察院相关人士接受媒体采访时则表示：“案件时间太长，当年办案人员已退休，目前正在调查此事，需要时间。”，但对王山得和他的哥哥王付得来说，“时间”这种东西实在让他们百般煎熬，这二十年来，除了控诉资料越来越厚以外，他们收获甚微。

当每次从灞陵桥东侧的许都大酒店原址经过时，王山得总是满心伤感怨恨。

20年快要过去了，灞陵桥上的车辆像时间一般疾驰着，人们总有一天会淡忘这声枪响的。现在，尹某某在机关任职，刘某某也已经出狱，那声越来越远去的枪响声看来已经震不动这个小格局了。(注：文中吴鑫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