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八 人也命乎


 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 人也命乎

 

A

人也命乎

刘积才刚敲了一下门,门就开了,他和王大安、罗晓春、刘晓荣刚闪进门,随着关上门的声音,园子中间那颗十五瓦的电灯也被拉亮了。刘积才他们顿了一下才看清了站在右边开关门拉灯的刘世洪和左边的刘应天。

刘世洪用力握着刘积才的手小声喊道:“才才、才才,总算又见到你了。”

刘积才也小声道:“三叔,辛苦你了,辛苦你了。身体还好吧?”

刘世洪说:“好好好,要不是陆大姐和你,我不知怎么活得下去哟。”

刘积才说:“我想慢慢的会好起来的,虽然你们现在不属改正和甄别的对像,但终会有那么一天的。想来也应该不会远吧?”

刘世洪摇摇头说:“我是不敢奢望了。”

王大安说:“连二赖子这样的人,我们都给他甄别了。象你这样有本事的大知识分子,要是属于我们管,我们早给你平反昭雪了。”

刘应天说:“进屋里说。进屋里说。”

王大安边握着刘世洪的手边走边说“世洪,这公路,要不是你们父子,我们那有这么大的功劳。”

刘世洪“唉”的一声说:“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呀。没想到会死伤这么多人。”

王大安说:“这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没有把安全的关。”

罗晓春说:“怎么能怪你呢?要怪只能怪现场指挥的负责人。”

王大安说:“现场指挥的人也是我选的呀。”

刘积才想:王爸爸当了八年的县长了,还能如过去一样担当责任,这证明他的为人还是跟过去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这对他很危险。就说:“责任要大家分担才行。领导应负的是领导责任,具体的指挥人,应负具体指挥人的责任,具体施工人,应负具体施工人的责任。责任要分清,不能笼笼统统的混在一起。”

罗晓春说:“对对对。不然,谁一个人也负不起这个责。”

王大安说:“那世洪是只负责技术的,那就什么责任也没有了。而且,他这个大右派背后做了这么多好事情,还说没有做好,那我们是无脸见人了。知识分子就是太谦虚。”他笑了起来。“还有吧,就是太固执。”他看着刘世洪。如果你当时象我一样,听了你才才的话,不要说我想用你了,就是我抬着八人大轿去云南大学请你,还不一定找得着你呢。说不定云南大学连大学的大门也不让我这个乡巴佬进也难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我只问你,比你更大的右派——郑专家的吃住安排好了吗?”

刘世洪说:“里面说,里面说。”

刘应天手朝内一摆,小声说:“县长,屋里请,才才,屋里请,主任,屋里请。”

刘积才看着关着的堂屋门说:“刘爷爷请,刘爷爷请。”

王大安朝前摆着手说:“会长请,世洪兄弟请。”顿了一下。“部长请。”

刘积才说:“王爸爸,这里没有部长,只有小才才。”

王大安说:“别见怪,别见怪。我是一怕在大众广庭之下忘了上下级关系,二更怕组织追究起来,三嘛……”

刘积才笑了说:“官大一级压死人。”

王大安说:“您怎么会对我们这样呢?您不会对我们这样嘛。不,您只会帮我们嘛。不然我们几个人早成右派了。”

刘积才说:“我是指常理。也指常人。”

刘世洪说:“而且还只限于封建国家,独裁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奴隶社会国家。”

王大安说:“世洪呀,你分这些倒是分得清得很呀。”

刘应天说:“他分得清?他这是钻牛角尖,要不他就不会成‘右派’了。”

罗晓春说:“是呀。懂得太多,不会变通的,比我们这些一窍不通、懂得少的、一知半解的更危险呀。”

刘世洪说:“不!过去我不信命。现在我相信了。而且不信还不行了。我认为这是命运着弄人呀。”

王大安说:“你要当时象我一样听了才才这个高人的话,这命,你就不会信了?!”

刘积才说:“我是什么高人?我那是瞎猫儿碰到了死老鼠。”

刘应天说:“才才,您是瞎猫儿碰到了死老鼠?不说世洪这个自以为是的人了,就说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大专家,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瞎猫儿碰到死老鼠身上呢?”

刘世洪点着头说:“是呀。我要不是陆省长和才才,我们一家肯定是妻离子散了。”

刘积才说:“这也是瞎猫儿碰到死老鼠身上了。”

罗晓春说:“部长呀,你不但把其它的都用得高明,连这瞎猫都用得能透视到了底,把死老鼠也用了能跑起来了。”

大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罗晓春。

王大安说:“我们都成了不是瞎猫,就是死老鼠了。只是在这个问题上,只是没有象大知识分子世洪兄弟一样不听劝。”

刘积才说:“如今你要为老百姓做点正经事,连做瞎猫和死老鼠也不行。得做贼。象贼一样偷着做才行。你王爸爸敢公开停了你们大炼钢铁,停了造假的千斤万斤粮去修你们的公路?”

王大安深有感触地点着头说:“是呀是呀。”

刘积才说:“说实话,沿途我见那些还在修路的人,光看那些穿戴,就知道太艰辛了。”

王大安说:“吃的,我们是一切都首先满足公路上的人,其它的你也知道,我们没有这个能力象工人老大哥一样有被子,发工作服、手套,有个茅草房。我们最多能给管工具、技术上人员调配上的事。食堂扯个挡风遮雨的蓬蓬,或找到个岩洞也就不错了,很多食堂就在露天里。我说实话吧,甚至大多数工具也是社员们自己带去的。修路时,我这个总指挥大多数时间也是同社员们天当被子,地当床的。苦是苦,不过公路总算修通了。没有继续把精力和物质用在大炼钢铁上和千斤万斤粮的假大空上。”

刘应天说:“本来在生产上应该是白猫、黑猫抓着老鼠就是好猫,如今是老鼠得死,白猫、黑猫做好事也得同老鼠一样才行,不幸被发现了,立马就不管你是白猫还是黑猫,都得整成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人人打呀。”

刘积才说:“刘爷爷教导得是呀。不说这个了。走走走。怎么一说话就停下了。”

刘世洪右手握着罗晓春的手,左手朝前摆着手说:“三位先请,三位先请。”

王大安说:“大家走呀。”

刘应天对刘积才说:“你外公和你爸爸呢?”

刘积才说:“外公病了,我爸爸妈妈看他去了。”

王大安说:“我大哥说,有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他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再说,老人家又病了,所以就不来了。”

刘应天点点头说:“才才爸爸就是个最会看势头的老好聪明人呀。”他朝前一摆手。“请请请。”

刘应天左,刘积才和王大安中,在右的罗晓春才下石坎就故意落后了两步,和刘世洪并了排。要到堂屋门口前,刘世洪从父亲旁边赶向前五步,把一扇门推开了一半说:“王县长,才才,主任,请。”他们才进门,刘世洪就又把门关了。

堂屋中间那颗二十五瓦的电灯亮着,但神龛上的那两支大蜡烛的光更是突出,它的光把持着的那一方,虽只有神龛,没有了菩萨,但条幅红纸和大红纸写的:

祖德流芳

   佑启后人

                                                                              

                              

                              

                               

                        

                       

                                 

 

                                 

 

                                 

 

                                  

         

                      

         

                      

         

                       

 

                       

         

                       

                       

                                                                                                                                     

神龛下面大红纸写的:

                              金玉满堂

                                  

                                          

                                         

                                     

                                             

                                         

                                         

 

它们也被扯得千疮百孔或乱七八糟了。但神龛上石榴安放中间,梨左边,番石榴右边,两杯酒安放在石榴两边;地上一个碗,碗里放着一块刀头肉,一双筷子架在碗上,两杯酒摆碗两边;八仙桌上按敬家神的格式摆着,桌上中间铜火锅火正旺,汤与菜沸腾着,围绕着的炒瘦肉,炒花生,腌肉,红烧鱼,清炖鸡散发着香味,四方各边的两个碗里有一点饭盖着碗底,每碗旁的酒杯里三四滴酒;那蜡烛的光时不时的像有人向它哈气一样,微微的摇动几下,八把太师椅子上像真的坐得有鬼魂一样。

刘应天进门就把王大安、刘积才往主席位上请。刘积才边说:“你们辈份大的坐上席才行,你们辈份大的坐上席位才行,硬是把刘应天拉了坐在王大安和刘世洪中间的席位上,自己和罗晓春坐在了左边的座位上。

王大安看着站起来收集酒饭的刘世洪,也站了起来说:“先敬了天地菩萨和家神嘛。”

刘应天拉住王大安说:“县长请坐,县长请坐,已经敬过了,已经敬过了。”

刘世洪在从新倒酒时,王大安忍不住又问道:“世洪,郑鸿昌专家怎么还不上桌来?还是没有请他?还是他累了,休息了呀?!”

刘世洪说:“我没有把郑专家请来。”

刘世洪他们到了东川矿务局招待所住下,到矿务局打听郑鸿昌在那里,竟没有人知道,第二天,刘世洪就问招待所打扫卫生的值班服务员,服务员说:“你们是那里来的?”刘世洪急忙递上巧家县工业局的介绍信,说:“我们是巧家县工业局的。”不识字的服务员对着公章看了又看,说:“别的我不认识,这圆巴巴可是认得的,看样子是真的。”她盯着刘世洪。“你们找他干什么?”刘世洪说:“我们巧家县办的炼钢厂出了问题,找他去当我们的技术顾问。”服务员眼皮塌拉下来微偏了一下头,对着刘世洪看了又看才说:“你们知不知道,他是个大右派,反革命分子。”刘世洪想也不想就说:“不知道;我们是找他去解决技术上的问题,又不找他去干其它的事。”服务员说:“右派反革命,就只会搞破坏活动。会给你们解决问题?你懂不懂?!”刘世洪笑了说:“比如你会扫地抹桌,但一下把你提成你们招待所的炒菜大师付了,或者提成你们招待所的领导了,难道你就不会扫地抹桌了吗?!就只会炒菜了,或者只会领导人了?”服务员脸露出了笑说:“算你会说话,但是,你们就不怕他万一搞破坏?”刘世洪说:“都是人,都要活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要命,他也要为父母作想,为老婆儿子作想吧?”服务员说:“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她指着靠厕所那间房。“他住在那里。”当郑鸿昌打开门见是刘世洪时,惊讶地说:“你?!进来进来,快进来。”进门,刘世洪反身把门就关上了,郑鸿昌过去又把门打开。指指外面小声说:“就这样,他们还不放心。关上门,那不更找事做吗?”他斜一眼外面。“你也被流放到东川了呀?”刘世洪明白了,摇了摇头,也小了声说:“回家了。”郑鸿昌说:“回家好呀,要不是陆秀青副省长,我最少也要被判十五年的劳动教养了。”刘世洪说:“我也跟你一样,要不是陆副省长,也怕要被判十年的刑。”

事情是这样的:各厅部局送了一批定成右派的专家学者名单给省委,请求省委把他们批送专政机关判刑,省委讨论时,谢富治说:“关于各厅、部、局报上来的大右派,可能有的人呀,生产科技上都还用得着他们。但是,那是应该指在没有阶级敌人在向毛主席,向我们的党,向我们党中央,向社会主义进攻的时候,要知道,毛主席阶级斗争理论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指南,根据毛主席的伟大指示和理论,一切工作都应该围着阶级斗争转,围绕着政治转,而不是阶级斗争、政治围绕着工作转,权力都没有了,我们生产再搞得好,有什么用?当年战争时期,还要坚壁清野嘛,专家学者是敌方了,只会更为害革命事业!所以,不论他是什么专家学者,只要他们还要坚持反毛主席反党中央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该送交专政机关的就送专政机关,该送劳动教养的就送劳动教养,该下放的就下放,特别是那些舞文弄墨的家伙,像胡早先那样的所谓文学文艺上的大专家,难道我们也能用吗?!所以专家学者也不能一概而论,当然了,至于搞工程的,搞科技的,就是不送专政机关的,我们总不能再让他们在原来的领导位子上吧,我提议把这些报上来的,可以改造的右派专家学者,先让他们去基层发挥特长,如果他们彻底转变了立场,我们也可以再起用,甚至重用嘛。”他看着郭影秋。“省长,你的意见呢?”郭影秋说:“只要完成了任务,只要不是死心塌地的,我们对那些搞科技的,搞生产的,是不是都不要送专政机关了,当然了,送不送不是主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化腐朽为神奇嘛,我们省的一些具体工作,特别是科技上的具体工作,需要他们,可以让他们戴罪立功嘛。”谢富治说:“但像郑鸿昌那样的大右派专家,不送专政机关怕不行呀!”他看着陆秀青。“陆副省长的意见呢?”陆秀青说:“我同意书记和省长的意见。”谢富治在心里想:明明知道郑鸿昌自持才高,说什么外行不能领导内行,特别是科研研究机构里,外行是更不能领导内行的,外行领导内行是瞎指挥,说什么特别是在具体的科技方面,说我乱发指示,使我很难看嘛,现在分析起来,这是什么性质?!在中央,看不起毛泽东,反对毛泽东,给毛泽东提意见,就是反对党,反对社会主义,反人民。在云南,我是第一书记,我就代表党,反对我,也应该就是反对党,反对社会主义,反人民嘛,在这个问题上,你陆秀青怕负责任,同意书记和省长的意见!跟我玩心眼,你虽然给我拉过一些中央人物的关系,但我又那点对不起你陆秀青,对不起你们家了,提议你当了副省长,提你女婿当了部长,还正准备给你爱人安排个好位子。好!你想不负责任,你要三面讨好,你想当大好人,我偏要你负这个责任,叫你当恶人。他笑道:“好吧,陆秀青同志,审核这个工作,我代表省委省政府就全权委托你负责了。”陆秀青想:郑鸿昌的言论使谢富治很恼火,这次,郑鸿昌又被谢富治直接点了名,郑鸿昌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专家学者就大部份都可以不送专政机关判刑了。她首先征得了郭井由的同意,又给她在中央工作的熟人打过电话询问,心里有了底后,才去向谢富治说,郑鸿昌可是背离了他家的阶级从海外归来的,而且,他家的亲朋好友在国外大多是有所成就的人,这就有一个统战的问题,而且,他在冶金、水电方面,是目前我们国家最高水平的代表之一,要是把他判了刑,对国外,对国内都不好交待,特别是以后如果有重大项目,需要他解决,中央问起来,我们就被动了。”谢富治那天心情特别好,想想也对,就点点头说:“你去征求一下郭省长的意见,他同意不送去判刑,我也就同意了。但是,舞文弄墨的,特别是胡早先一类的人,该送那里就送那里去。绝不能再辜惜、宽大了。”陆秀青说:“胡早先在这个运动中什么都没有讲,定右派本来就有些不合理,再送专政机关,是不是太过份了?”谢富治说:“你比我还要清楚点?他可是跟毛主席对立的胡风线上的人,又是反动文人胡适的好朋友。莫说他在这次反右运动中了,就是没有运动,他也是个非抓不可的人。”他摇摇头。“你呀,经历了这么多运动,连你女婿都会做的用混混抵数的事,莫非现存的非抓不可的,你还不会处理了。”……

郑鸿昌说:“哦,原来是这样。”

刘世洪说:“我还不是因为陆大姐说话,才得于回家的。”

 ……

刚才那个服务员带着一个搞保卫的人进了屋。刘世洪把介绍介绍信递给那个人。

那人看了介绍信,说:“他一个大右派,有权力工作吗?”

刘世洪说:“我想应该有,我们是请他去解决技术上的问题,又不是请他去干其它的事。”

“应该有?如果他再干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事来,你负责吗?凭你的两个请字,我看你也有问题。”

刘世洪心里有些怕了,说:“我找你们的矿领导。”

服务员说:“他就是我们矿领导,东川矿保卫科的马科长。”

马科长说:“你不用找谁,这事,我说了就算数,你赶快给我马上离开这个房间,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

刘世洪最后还是冒着风险去找到了他的老同学——矿务局的钟声和局长。钟局长说:“我们烂泥坪矿,洛雪矿也有很多技术上的问题,我正要安排他去解决。本来,支援你们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但是,这是上面交待下来的人,我们也不敢让他走呀。”

刘世洪说:“老同学,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钟声和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还是快走吧,那个保卫科马科长已经把你们的情况上报保卫处了。保卫处要求深查你们到底是些什么人了。老同学,你还是快带着你的人赶快回你们巧家吧。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刘世洪摇了摇头说:“没有办法呀。”

王大安说:“让人家捆着绳子工作,这怎么能把工作干好嘛。而且,他们不用,还不让别人用。要是把他整到我们这里来,我非把他的右派帽子想办法摘了。就是上面不让摘,我也要在背后让他来领导我们巧家县的工业发展。”

刘世洪说:“郑老师说了,等他一有了探亲假,首先就到我们县来帮助我们。”

罗晓春说:“看样子,目前是没有办法了。探亲假来帮助我们?莫说郑老师他们样的不能想去那里就去那里了。就是一般人,也只能按开的证明路线走。不然走不通,甚至会被抓起来。”

王大安说:“才才,能干活的,连活都不让干,你说说,这怎么得了?!”

刘积才说:“毛主席为大,阶级斗争为大,政治为大嘛,我们中国的事,一切都得围着他转。围着阶级斗争,围着政治转。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王大安说:“我就不相信会有那么多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右派分子。”

刘世洪说:“阶级斗争肯定是存在的,至于多少,特别是上面,你我都不清楚,不然,为什么会牵联这么多人呢。”

刘积才说:“神仙打仗,凡人遭殃。但反右是上下一起的。”

刘世洪说:“我过去想不通,现在想通了,我们不是什么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的问题,就是无意都没有过反党、反社会主义,反人民。而是为党,为社会主义,为人民的。也不是什么神仙打仗,凡人遭殃。”

罗晓春说:“那又是为什么呢?”

刘世洪说:“一命,二运,三风水。是命呀。你们信不信?”

除刘应天外,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刘积才说:“我认为不是命。最少三叔不应该是命的问题,当时如果你听我一句劝,会是这个样子吗?”

刘世洪说:“这就是命了,当时就是你把以后的事说出来,我难说还要认为你是在挑拨知识分子和党的关系呢。”

罗晓春说:“刘老师,你真是比我们还要真心呀。”

刘世洪说:“在你们面前也不敢真心,那就找不到真心的人了。”

大家说:“对对对。”

王大安说:“说到反右这个事,我和杨书记都得感谢才才,那时,要不是才才一再打电话叫我和杨书记先听人家的,稳点,再稳点,杨书记和我不是难说也要成‘右派’了。而且是肯定的是被打成右派了。”

刘世洪说:“为什么我不听才才的劝?你们就听才才的劝?是才才官大吗?不是,这就是各人的命不同了,你们不该有这一劫。”

刘应天说:“你给我住嘴,别让大家再为你担心了。”

王大安说:“老人家还不放心我们呀?”

刘应天说:“连你们都不放心,没有可放心的人了,但是,既然是命了,就认命,说顺了嘴,他自己是还要惹祸不说,还会牵连人。”

刘积才说:“不会不会,我倒是想听听,从来不信神、信鬼、信迷命的三叔,为何会出此言?”

刘世洪摇摇头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我爸爸说得对,说了惹祸,还害别人。”

刘积才说:“就这几个人,你怕,我就先把话说在前头,有关在外头说不得的话,谁要出去有意讲也好,无意说也好,一句话,出了事,自己负责,不然,我们一不承认,二就都说是他说的,包括我,刘爷爷、王爸爸,罗主任、三叔。”

王大安说:“对对对,在外要各人管好各人的嘴巴,我平身最恨出卖人的人,说吧说吧。”

罗晓春说:“刘书记,王县长都表了态了,三叔应该放心了嘛,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又作为你的学生,你也是应该放心的嘛。”

刘世洪说:“好好好。其实,我信命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反右前,才才来说,我爱人又唠叨,要划右派的前五天,我下去调研时,有一天。我一个人在路上遇见个算命的,同都在路边的大树下休息,那人盯着我说‘先生好面相,算个命吧’。我当时觉得好玩,就算了。结果都被他算中了,我当时心里笑算命人是故作高深,都是为了几个钱。不等他说下面的怎么做才能改呀什么的,就笑着把五元钱递给算命人。没想到那算命人却说出:‘不怕你是个大知识分子,现在风光得很,过不了七天,你比我还不如了。我怎么会收你的钱呢?!再说了,我们真会算命的人,算着不好的命,特别是将死、将要残废的、将要遭大难的,我是一律不收钱的。’我笑着说,能改吗?算命人说:‘晚了,改不了了。不过,你可死而覆生,有贵人相救,但从此苦难的日子长呀。怪你呀,本末犯事前,也有贵人来相救,但你错过了。’那时,我还认为是才才安排来的呢。心里想,等才才从巧家结婚回昆明来,再严肃的批评他吧。”

罗晓春说:“算命的你都相信?”

刘世洪说:“没划右派时,我当然不相信。划了以后,我不得不信呀。”

罗晓春说:“为什么?”

刘世洪说:“在昆明,因为我爱人也找了三个算命先生,算出来的都一样,而且说,如果我不回出身的滇东北之地,就要家破人亡,回来了,虽还是走霉运,但家庭还是保得住的,衣食还是有的,而且,还有贵人相助,妻儿还能过原来的生活,他们不知道我的情况,为什么就算得这样准呢?由不得我不信呀!特别是两次的贵人相救。”

罗晓春说:“我不信,肯定是婶子被人家算命的套出来了你的情况,套出了您老家在滇东北了。”

刘世洪说:“那我回到家,找秦八字算,为什么又是一样的呢?”

罗晓春说:“谁不知道你家?!算了算了,就说我和你爸爸吧,要不是王县长坚持说再拖几天看看再说,要不是刘部长来用混混把我们换下来,右派就已经当上了。你敢说这是命的原因,而不是人的原因吗?!”

刘应天说:“罗主任,没有这个命,你会遇着这个人吗?正所谓,是福跑不掉,是祸躲不脱呀。世洪就是躲不脱的人。不然,他应该是第一个遇见才才这个大恩人的人。他呀,不会听人话呀。”

王大安说:“我虽没有算过命,但我信,当年,我父亲找八字先生算过我的命,还有才才的命,如今,不是都灵验了吗?!但也不能全信,不然,喝口水也要去翻翻黄历了,那怎么能行。”

刘积才说:“对对对,就是全按照迷信的一命二运三风水来讲,也有个变通的问题,大周天行,小周天不行,你就要防小人,大周天不行,小周天行,你就要大事莫做,做小事,大小周天都不行,你就最好静止莫动,如果大小周天都行,你就是放马驰骋时,也要注意前后左右;就如我们讲的天份,勤奋,加机遇才能有所作为一样,如果你有天份,不勤奋,机遇来了,你也只能干看着;如果你没有那种天份,你再勤奋,也学不会,做不好,机遇就说也说不上了;但天份,勤奋都有了,那机遇就要分好坏了,正所谓说的是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倚,把握不好,福,可以成祸,把握好了,祸,可以成福;如果什么天份也没有,你就好好的做个平常人,管好自己的生活,那祸事也就不会容易找上你了。就是有那天份、勤奋、机遇的,也要有一颗平常心才好,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说,我总的认为,命运在自己手中。”

刘积才话停了三四秒,大家都还在盯着他,刘应天首先对他伸出大拇指说:“才才不得了,才才不得了呀,但是,除了你刚才讲的那些必须做好外,才才可知道做人做官不败的另外一个最大毛窍在哪里?”

刘积才想了想说:“永远不要得罪有本事的人,包括有特技的人,永远不要自以为是,在心里,永远要铭记偏听固执窄,广听多考明,懒惰不做空,不狂善对信,兼容包并蓄,达志才能路途宽,但这里面,也有一个变通的问题,如敬神、敬贤、敬鬼、祭祖宗的仪式,老百姓本来是为保平安,保丰衣足食,或者是保升官发财吧,但在如今除四旧,连菩萨都要消毁,祭坛都被砸烂,寺庙被撤除或改为它用的情况下,祭敬神、贤、鬼,祭奠先人,就是取祸端了。刘爷爷,你说对不对?”

刘应天说:“我无话可说了。我无话可说了。才才太全面了,才才太全面了,我枉然多活了几十年,枉然多活了几十年呀。”

王大安说:“你不要说起这事,说起这事,我们可是走在前头的了,上面的文件精神才下来,我们就下达了,各单位就主动把所有寺庙的菩萨都消毁了,寺庙都被各单位占了,连那个洋教堂,我们也把它彻底的改成医院了。”

刘积才吃了一惊说:“什么?全消了?教堂的那两个洋人呢?”

王大安说:“是呀,全消了。那两个洋人走了,把洋教堂彻底改为医院,还是那两个洋人临走时的建议呢。”

刘积才摇了摇头说:“我们的南华宫,巧云寺,城隍庙,高山寺,江西庙,黑神庙,龙王庙,它们都是很有点特色的古老建筑呀。应该是文物呀。消了,可惜了,太可惜了。教堂过去就是两个洋神父行医又宣教的地方,彻底改为医院,这到很好呀,很好呀。”

罗晓春说:“县长听说在消寺庙后,本来要以作反面教材留下最好的南华宫、巧云寺、黑神庙三座寺庙的,方案还没有提出来,就全被下面的人全消毁了只剩下房子了。而且,被各个单位占领,改为它用了。”

王大安说:“说实话,什么反面教材,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老百姓那天离了信神、信贤、信鬼、信先人了,以其以后用钱又去再盖,不如现在留两三座好的,让老百姓以后去拜、去跪、去求平安,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

刘应天说:“六十年一个甲子,十二年一个周天,难说呀。难说呀”

刘世洪边给大家倒酒边说:“这你们还没有听见老百姓是怎么说的呀。”

王大安说:“怎么说的?”

刘世洪说:“老百姓说毛泽东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无法大神,说他原本是释迦牟尼佛祖的死对头,也是个法力无边的神,只因为佛祖为善,他就要对着干,后来,他跟佛祖斗法,被佛祖打败后,佛祖把他遣到玉皇大帝那里去思过,玉皇大帝看见凡间连连战争,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凡间无法无天,就遣派了他这个无法大神下凡收拾场面。所以,他下凡来时,是国正大乱之时。他少年不服父母管教,三十五岁就白手起家有了自己的武装,于是,龙蛇相斗,蛇蛇相争,两龙大战。几十年混战中,人如虫蚁,血肉横飞,死无葬身之地;抗战国共合作才有了正式的名分,打日寇建根据地,游击战中发展壮大;解放战争,惊天动地争江山,毛泽东蒋介石两人手一挥,血又流成河,尸骨又遍地,改天换地,毛泽东夺得了天下;如今的毛泽东呀,他嘴一动,就要压倒人,风声鹤唳,赤地千里万里;他摆摆手,人人都颠三倒四,疯疯癫癫,胆颤心惊人都怕。”他看看大家。“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王大安说:“别买关子了。快说快说。”

刘世洪说:“因为派他时,他想:这人间,人心不古,太野了,连连战争,连一点无为的自然法则也没有了,连善恶也分不清了。好吧,大乱大治,想斗,我就让你们斗到悟的时候,斗到让你们知道佛的众生平等,回归自然,无为而治,扫除唯我独尊的时候。要凡人斗到众生平等,回归自然,无为而治,扫除唯我独尊,就得让他们知道斗的厉害,唯我独尊的厉害。他的心一转念:我斗不赢你释迦牟尼,难道还整治不了芸芸众生?!于是,他就向玉皇大帝提出来:要我下人间去可以,但是,必须把在人间的神呀、仙呀、妖呀、鬼的,全部该召收回天上的都召收回天上,该召收回地府的都召收回地府去。”玉皇大帝说:‘我管的可以,但众佛、菩萨不属我管。’摸着了玉皇大帝心思的他,先没有想到众佛和菩萨的事,玉皇大帝这一提醒,他不但要菩萨回西方极乐世界去,连佛祖他也提出来要佛祖带领所有的人马,包括信徒都回西方极乐世界去。佛祖说:“无法,你真不但无法,而且无天了,你贪得太无餍了,只怕世上凡人认了真。识了真,你就臭名昭昭了。”他怕菩萨,更怕佛祖,就对佛祖说:“佛祖,贫穷的地方,不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了,就是民众也难开化得很,不下重药不行呀,穷山恶水的地方,贫穷的地方,你先全部让给我来教化他们,等我治理好了,管好了,回来再请您们去。”佛祖笑笑,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所以,才解放七八年,特别是今年,所有的小地方,或贫穷地方的寺庙,佛、神才全被人消毁,占领掉的。”

罗晓春笑道:“虽不可信,但我想起毛泽东的农村包围城市,先不是就在最贫穷的地方,或小地方闹嘛,闹到了解放全国,跟着镇反,接着反右,跟着这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三面红旗”、大炼钢铁,搞得全国都乌烟瘴气的。这瞎编胡造有意思,真有意思。而且还击中了要害。”

刘积才说:“为什么我们共产党能最终取得胜利。”

王大安说:“靠毛主席、共产党的正确领导。”

刘积才说:“为什么先不在富裕的地方,或者先进的大城市闹,或者说在大城市闹后,都要去农村,搞农村包围城市,或在最贫穷的地方,或小地方闹呢?”

罗晓春说:“要在那些地方才站得住脚。”

刘积才说:“都有道理,但最大的原因是连年的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加上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三叔的一命二运二风水吧。不然,又是只有我聪明了。”

刘世洪说:“我刚才说的,也是听来的。真假难说呀。”

王大安说:“世洪兄弟的难说是真的,也难说是真的。不然,为什么不把很有名的那些寺庙都消了呢?!特别是那些好地方的大寺庙。”

罗晓春说:“创作,真正的创作。”

刘应天说:“山野传闻,迷信愚昧,说不得,说不得。国家大事,伟人政事,如今更说不得。更说不得。来来来,大家把酒杯端起来,为才才洗尘,干杯!干杯!”

刘积才说:“刘爷爷,慢慢慢,把奶奶和世和兄弟也请上来。”

刘应天说:“他们已经吃过了。”

刘积才说:“吃过了也得上桌,一家人吃饭,讲究的就是个大团圆,其乐融融,而且嘛,刘爷爷,你是民主人士,讲究的就是个民主、平等、自由,怎么在自己家里倒不讲民主、平等、自由了?!我认为,干什么都从自己家里开始好。在家里,国事、伟人、政事、意识形态上的事,咱们就不说了也罢,这民主、平等、自由,就在自己的家里讲讲,出不了大事。”

刘应天点点头说:“才才批评得对,才才批评得对,但你奶奶上来就可以了,世和就算了,一个憨包,上来还影响大家的兴趣。”

刘积才说:“刘爷爷,众身都要平等嘛,何况世和兄弟呢?他只是脑子有些迟钝,他又不像其他人一样会乱来,会影响那个?”

王大安说:“对对对,都喊上来,都喊上来。”

刘应天说:“好好好,世洪,快去请你妈妈,喊你弟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