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望乡
如果有人问你,你叩拜过生命吗?你该如何回答?
看到那个故事的时候,是在课堂上,我的心在那一刻被捏得硬生生疼过。当“在屠户举起刀的时候,母牛的眼里有了泪水,突然给屠户跪下了,屠户一愣,但还是举起了刀,跟随母牛的泪水一起落下。”这些文字进入我的眼睛时,泪水已悄然落下,湿了我脸颊和心灵。一个不会说话的动物,在死亡向它走近的时候,为了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它用虔诚表达生命的重重一跪,恳求人类给自己的孩子有生命的机会,可是莽撞无知的人,哪里读得懂这生命的祈求。当刀落下,一个生命逝去。当屠户抛开母牛的肚子,眼前的一幕让他才明白:母牛为什么要给他跪下,却原来另一个生命,已在无法被读懂生命的手中也悄然逝去。
虽是无法言语的动物,可是面对它对生命的渴望与执着,我们这些能言语的人类是自愧不如的。
童年在草原,在那一望无际的绿色地毯上,如珍珠般散落的羊群成了我留在心里最美的风景。无数个日升日落中我见证了太多小羊的出生,那生命蒙顿出生的场景,吸引我跟随它们的生命,铭记着它们从出生落地,到颤微微站起来寻找母亲的乳汁,再用尊重生命的双腿一跪来答谢母亲的孕育。记不住多少次,看到跪着吃奶的小羊,我一遍遍的问过阿妈:“为什么小羊要跪着吃奶?”阿妈慈爱的抱着我说:“那是它在答谢生命。”年少的我虽读不懂什么是答谢生命,但小羊跪乳的举动让我知道,面对生命真正的厚重和给予生命的母亲,唯有一跪才可以致谢。就为了这样的理解,几乎是填满我记忆的日子里,我在草原上追随的羊群的足迹,爬在草地上,痴痴地看着跪在地上吃奶的小羊和母羊,我想读懂它们,童年的心让我看到了母羊那一刻的慈爱,小羊那一刻的虔诚,更看到了生命那一刻被高高举起无法抗拒的厚重。我发呆的时刻常常被阿妈的呼唤声牵起,看着幸福的羊群,我飞跑着奔向阿妈,大声的喊着“我看到了,小羊吃奶是必跪的。”阿妈搂着我,用暖暖的声音回答我“我的宝贝,小羊是懂得生命厚重的牲灵。”
长大的日子,我生命的路延伸出了草原,我得离开草原追寻梦想。离开的时刻,秋风已悄然刮起,面对五彩的草原和我挚重的双亲,在草原的边缘,家的方向,我跪向双亲和草原,来答谢双亲对我生命的呵护,草原对我双亲的给与。跪向草原的那刻,天上的白云似是停歇,为我铭记跪拜草原的时刻,泪水已被秋风吹起,沾染故乡的印记,洒入故土,浸润我的——草原和双亲。
漂泊的岁月,思念常在心头被异乡的风牵起。多少次呀,手执书本依窗望去,霓虹车流行人,楼宇广场小景都不是我心归去的地方,都没有我心中最感动的时刻,唯有梦中跪乳的小羊是我终年不忘的感动。难眠的深夜,放心在书中,一页页寻找根的足迹,瞭望书中从草原飘来的亲切,那一夜我又一次读到了关于羊的生命跪拜,我流泪了,泪又一次湿了脸颊和心灵。
那是一个生命即将逝去的日本老人在病榻前对儿孙的告白,他征战中国的日子里,能让他放下屠刀生命震颤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羊,一只跪着吃奶的小羊。儿孙惊诧,他用生命的沧桑让时光倒流:他的脚步停留在了南京大屠杀的血路上,当他杀人无数,继续在一个村落里亵渎心灵的时候,一扇农家的院门被他踢开,破旧的院子中央安静地站着一只母羊,它的身下正跪着一只吃奶的小羊,母羊慈爱的看着身下的小羊,全然不觉死亡的到来。那虔诚和慈爱交融的场景,让他的心灵为之一颤,良心的拷问和谴责陡升心头,他丢下了杀人无数的屠刀,跪在当院,含泪退出小院时,他的心中烙印了院中小羊跪乳的场景直到暮年,记忆犹新。我想,动物都能如此珍惜生命,何况是人。能让他的心顿时改变的,定然是小羊跪乳时对生命的至诚和母羊面对死亡时不惧不怕的慈爱哺育,让他心灵那扇良知的门被打开,那一刻他定是读懂了生命的那一跪和那慈爱的眼神,否则,他岂能轻易放下屠刀。
十五年魂牵梦萦的离别,终是归乡的根源。当我踏上草原,心在那一刻被温暖,追随我童年中烙印深刻的羊群,又一次亲眼目睹了小羊对生命的跪拜,母羊对生命的慈爱,任风吹散我的泪,只把生命的虔诚在泪光中珍藏,定格成为记忆里最美的风景。
离别的时刻,我接过阿妈手中的哈达,用我对生命至诚的跪拜告别我的双亲和我的草原。虽是严冬,膝下地硬如冰,但从严寒中传递草原的温暖,却让我的膝不舍得离开草原的土地,谁说离别不是一种痛?谁说这痛用语言可以说清?谁又说生命的跪拜在活着的日子里可以省略?都不能呀,因为它们都是游子心中最难割舍的故乡情感,日深年久,越积越浓。
收起我的泪,再别我的草原,此刻我已完全读懂了我的生命和我生命中最该跪拜的地方,那里有我的根,有我生命中最厚重的双亲。
听,起风了,风又送我上路了,那一首诗呀,有被想起:
游子一别千里路,
身心跪,谢故土。
岁月哪知风尘重,
童子离去归暮年。
唯有根情不可忘,
一世游离无相抵。
风骤起,泪千行,
前途路,眼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