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过年流水记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匆匆走完
耗去的生命逝去的时间是值得纪念
因此过个惊天动地的年是天经地义
不值得大惊小怪
虽说今年是小年可
烟囱冒出的烟空中氤氲的气已挺特别
肉虽说有点贵得舍命割一点
酒得提几瓶花生糕点罐头也要买
馍蒸七八笼还要炸果子做肉碗米碗
过去不用管明年不用管
单这个年节不惜掏出最后一分钱
听爹的话小孩子蹬蹬蹬跑着
扯红纸请人写对联
二十九这天人已觉着醉醺醺心里神秘
空中似有大小诸神在视察巡回
香码成一摞黄符油灯已准备齐全
贴灶爷献礼品祈告全家平安
下午饭结束此起彼伏炮声震天
家家封门
正式宣告一年结束特此送旧
门边煨火
家中上香
炒菜烧汤喝团圆酒
孩子们欢欢喜喜点嘎巴脆硬的压岁钱
然后端一碟菜拿几个糖装一副扑克
坐夜一直坐到明天五点
未睡觉就响炮放鞭
洗脸时大人反复叮咛小心
地上若溅水碾场收麦季节天必下雨
神位前磕一个头做一个揖
不得儿戏要庄重
按次序天神财神灶神门神
早饭是一年的精华也整整酝酿了一年
细若纫丝的肉汤臊子面
六点钟已端上桌面
乡下每天两餐
早饭按理当在十点
可
吃过饭即去拜年
每个长辈磕一个响头
倘若不会这套繁文缛节
请跟着磕头大队依葫芦画瓢
只是得加厚膝盖预先吃两片APC
要不然全村二百来户转一遭至少得躺十天
接下去就是吃就是玩没有什么翻新
只是别忘了时时烧香敬神
香火不断直到
今年最奇特的是塑料财神印刷精致
人看着高级磕着头也心里舒坦
自述
第一次我看见我
是在蔚蓝色的童年
我看到一片淡淡的清水湾
再一次我看见我
碧波里飘着艘云帆
我看到茫茫的黄土 巍巍的群山
如今我看见我
听见窗外秋风弹奏着叶片
苍茫的目光消融在黑暗之间
情结 坐在思想深处等你 风之虐 一
许多人错失而过
岁月倏忽更迭
历史风化如一页发黄的纸
预计一种结果
在小路深处立成路碑
思维凝固重复
死于水死于火
在山头塑造眺望的幻觉
此生曾经痴情如火
结尾空洞地摇曳夜空
岁月年年零落
知道将沉于凝结
于此地等待
望一万年冰冷的石头
从极北苦寒之地 长啸一声
抟扶摇直上九万里
奏响我所有凄楚的歌子
漫天而来的只是惊心动魄的刺激
冰雪的根子抽搐不已
而四围苍白的群山
在绝望的留恋中
撕裂着我最后的一片衣襟
一种金属般的撞击
我冰冷的躯体垂直挺立
每一根弦子血脉贲张
告诉你们 在我预言来临的地方
一切都在剧烈地嬗变
好像一夜间双鬓上长出的白发
好像一瞬间凝固在心头的冷泪
在每一棵瑟缩的草叶上
留下我沉重的足音
二
我的歌声无处不有 铮铮鏦鏦
在夜半悄然而来
踏遍每一条哭泣的梦脚
是谁 让我如此伤感
以一种脆弱的心情
嘶泣于绝望的枝头 嘶泣于
飘然而下的茫然的失重
在回首的最后一刻
打痛眼帘的 只有一种
刻骨铭心的回忆
荷锄的人 凭窗而立
血泪如桃花瓣瓣盛开
天高地迥 嗒然若失的
是我生命的第几片叶子
如一株孤独的树 在无人处
剖白每一缕神经
嘿然灭寂前 以冷酷的一瞥
让惊慌的心情遍地生根
三
让死亡的死亡吧 给每一个
漫长的故事以应有的归宿
悄然回落的 如同
斑斑驳驳的根须
在蔓延的阵痛中
打动着每一片冰凌
歇下我疲惫的双足
憔悴的鼓声若断若续
在黑暗的阒寂中 充塞一切的
只有我沉重而冰冷的气息
四
走过最后的山谷
我所有的手足荒草萋萋
冰河已经泛滥
赤裸的原野发出野性的光芒
我以一种沉重的节奏
敲击每一片僵硬的土地
而撒落的每一把白花
都在轻轻地歌唱
在生与死的交替中
永无止息地轻轻歌唱
丑树
风赤裸了我
在四处鬼火般的眼里
我恐慌得厉害
我赖以掩蔽的覆盖物
失去了
那满身的疤节
便耀眼地闪光
我感到阵阵发冷
弯曲的身子更显得
不安
我徒劳地伸出手
向着沉重的天
用无声的呼吸
发泄心中难忍的哀冤
我又觉着那难忍的眼光
和鄙夷的语言
我觉得要死
拼命挣扎一下
那最后一片叶子
也从身边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