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教教什么？

道教是吾国土生土长的宗教，这个土，即是我们的传统文化之土。

中国传统文化之土上，百花齐放，道教，只是这个百花园中的小草一根。

感谢父母克服重重困难送我上学，让我在中学课本里，就知道了诸子百家是春秋战国才有的事。春秋以前，中国文化是不分家的，甚至没有“中国文化”这个名，如老子所言：“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道教之前有道家，道家之前则无家。

厘清道教与道家的关系，是讨论道教的首要问题。

道教孕育之起始时间难于考证亦无需考证，南怀瑾认为“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神仙方士”，算是一说，然破土于汉代末年，则可以不争。

从道教的教义和仪规来看，它的创立必是受了佛教传入的刺激和启发，且经历了一个从排斥到融合的过程。为何道佛并没有从排斥走向教派斗争而是走向了融合，是因为黄河文明的包容和博大，此点我在另一处文字中有所阐述。

虽然老子讲道德道教也讲道德，但道教主要是讲养生和长生，用今天的说法，如果老子讲的像哲学，道教讲的则更像生命科学。把老子拿来当始祖是道教创教者自作主张，非老子本人所愿。

道教的创教者，说是东汉时期的张道陵，应该符合史实。张道陵乃西汉留侯张良八世孙，精通《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又特重《道德经》、《河图》、《洛书》，属情理中事。健康长寿，人人向往，张道陵岂能例外？因人存于天地之间，健康长寿离不开自然环境，所以张道陵探求长生之道，虽精研五经之后发现“精通《五经》对延年益寿没有一点用处”，却在《道德经》、《河图》、《洛书》中找到了养身长生的蛛丝蚂迹。

随着张道陵对《道德经》、《河图》、《洛书》研究的深入，逐渐地《道德经》成了“圣经”，老子成了太上老君。张道陵亦擅长医药，又在修炼实践中行医治病，受益者增多，追随者亦增多，多到一定程度便自然成教。有了教，有了组织，有了力量，却处于社会底层，便自然会起来反抗，于是被政治所利用，或成为国教，或成为异端。德国人马克斯·韦伯用他的西洋镜亦看到：“每当封建主义到了穷途末路，儒士的主要对手成了依靠宦官、武将和非儒的宠信（原译为幸）独裁者（原译为制）的时候，道教（原译为家，道家和道教混用是当今学界一大通病。道家是真君子，道教是伪君子真小人。）就会乘势而起，并总是站在后者一边，这已经成了规律。每次宦官势力抬头，都会造成术士的政治影响，这种斗争一直延续到西太后统治时期。每次斗争总是以儒士的胜利而告终，尤其是在和平主义的满清王朝。”（马克斯·韦伯：《儒教与道教》，张登泰、张恩富编译，人民日报出版社，2007年。）

采用行医治病的手段立教，张道陵如此，西方传教士亦如此，为解决教团生计问题，又规定入教者需拿五斗米为信，可见道教创教的动机和组织是朴素的。创教之后，历代祖师和徒众皆以探求长生久视为务，讲“生命科学”。正是在生命科学的问题上，道佛实现了合流。

关于生命科学，道教讲养生和长生，佛教讲轮回，讲养生和长生不错，但要养生到不老长生到不死则违背了自然规律、违背了道。由于道士们养生不老长生不死的尝试一再失败，所以一部分继续求真的人就跟着佛教讲轮回；另有一部分人则误入歧途，从活人讲到死人，并在这死的节点上和佛教的迷途者找到了共同语言。所以民间度亡道佛可以同台唱戏，还往往相约由此从宗教走向迷信和巫术。对此我曾请教过一位民间术士，他告诉我：“三教本来是一家，不同宗教也同华”。在民间，同的基础当然不是信仰，而是利益。

为何宗教到了民间就往往变成迷信和巫术？究其原因，是中国社会漫长的封建时代，文化在民间极端落后，百姓对宇宙生命除感觉神秘之外无知无识，宗教传到民间，徒众们不知而信且妖魔化，当然就是迷信和巫术，若徒众的信建立在知的基础之上，则为知信，知信才是正统的宗教。

所以道教之走向迷信和巫术，只是宗教发展史中的异化现象，不能把异化的现象当做事物的真相。在科技越来越发达、政治越来越昌明、人民有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自由的今天，道教应该甩掉迷信和巫术的影子而有伟大的复兴，为自然科学尤其是生命科学的发展作出新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