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皋掌故（一）

——明末刘洪、刘二虎起义 

郑功荣 

铤而走险　揭竿起义

刘洪，砖坪滔河口人，兄弟七人，他排行为大。其父刘宁汉，以织蔺草席为生，母周氏打草鞋度日。明崇祯年间，砖坪连年大荒，织席打草鞋实难维持全家生活，于是租种滔河口刘二贡爷旱坡地五斗。因天旱不雨，欠地租二石五斗。刘洪、刘二虎为偿还地租，便为他人放排到湖北老河口，不料竹排沿汉江途经兴安州时被税卡额外勒索，刘洪被关进监狱，二虎为兄送饭被扣押。时崇祯十二年（1639）五月，汉江涨大水，刘氏兄弟乘守监卒不注意时，便泅水逃走，于是又被官府诬蔑为“水贼刘洪”。

刘洪兄弟逃回家时，勤劳善良的家庭已七零八落。父母病重垂危，二妹和七弟被一和尚引走逃荒，大妹子被卖给安康张滩棉花客张老汉之子作童养媳，洪妻周氏，二虎妻李氏均给人家当乳母去了，只剩下三虎子、四虎子、五铳子、六杈子等在家。刘洪回家不久，刘二贡爷派刘升引差役索要欠租，将刘洪、刘二虎锁拿，捆绑于树下。三虎子、王铳子见状大怒，将两个差役打死，刘升见事不妙，拔腿逃跑。

明朝末期，朝政腐败，民不聊生，民怨沸腾，大有岌岌不可终日，一触即发之势。刘洪兄弟勤劳勇敢，上山打猎，下河摸鱼，能泅善跑，是一群水陆好汉，深得乡里人信赖。他们见事闹大了，料到刘二爷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在家等死，不如像李自成那样领导灾民造反。于是兄弟六人整理刀矛，与附近灾民二百多人，于明崇祯十二年下半年在蔺河街揭竿而起，众推刘洪为元帅，二虎为先锋，即到刘二贡爷家开仓放赈，将二百多石谷物分给灾民。

刘二贡爷派刘升到兴安州报案，州官派三百余兵丁前往蔺河街镇压。义军饱受地主剥削和官府压迫之苦，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杀得官兵丢盔解甲，夺得弓、箭、盔、甲二百余件，从此声威大振，远近灾民纷纷前来投奔义军。此时，刘洪弟和二妹子及师父周知尚也回来参加义军，周和尚并担任了军师。起义队伍很快发展到千余人，占领砖坪集镇。当刘洪计划进军兴安州时，父母相继病故。刘洪兄弟将双亲安葬于滔河口一个天然山洞里，继续操练人马。是年腊月，攻克兴安州城，斩州官及税吏。义军与民秋毫无犯，参加的人越来越多，第二年发展到一万余人，游弋于兴安州的汉水两岸。后刘洪令刘三虎守兴安城，自己和刘二虎率义军顺汉江而下，先后攻占湖北的老河口、襄阳、河南的邓州、南阳，以至开封、息县、光山、信阳、商城、汝宁一带，长期活动于陕西、湖北、河南三省结合部。明军先后派遣宋一鹤、左良玉率军进剿，均被义军击败。后刘洪、刘二虎义军成为李自成大顺军的一部。刘二虎跟随李自成南征北战，骁勇有战功，甚受信任，被封为右果毅将军，后又加封为光山伯。李自成大顺军由北京退湖北时，曾派人送信给刘洪，要他率义军入川与大西军张献忠合作，联合抗清。因交通闭塞，信到时清军已击败张献忠占领四川。刘洪义军行到阳平关，得知消息便退守汉中。清军占领四川后，调遣川、陕、鄂三省兵马攻汉中，义军寡不故众，再退守兴安州。不久，兴安州瘟疫流行，义军大半染病，又退之川陕界岭北侧的三溪口，据险抗清。

强行剃发令　刘二虎战兴安

清顺治二年（1645），清军占领兴安后，强行剃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引起民众义愤。防城参将康国安屠杀居民三千，“破寨杀良，生端激变”。被害者家眷逃到三溪口哭诉惨状。刘洪闻讯大怒，即令刘二虎带精兵三千，为死难者报仇。刘二虎马步三千，扎营新城西、南、北三面；大顺军、汉中总兵孙守法及耿三桂、姚科统领当地农民军李大贵等一千余人，扎营新城东面。从顺治三年（1646）五月十七日起，把兴安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兴安州系汉南门户，接境川湖，为清军最为紧要之地。义军围城不久，城内军饷有限，势难持久。五月十三日，钦差陕西巡抚赞理军务、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雷兴，接汉阴知县马光麟、洵阳知县王泮塘报：“伏恳王驾速赐定夺，发兵驰援，救此残疆”。雷兴接报，坐如针毯，大为可虑，随禀报肃王（豪格）。

南关道守道袁生芝及参将康国安等守城两月，孤军无援，坐以待毙。城内鼎沸，惶惶不可终日。城内李大贵、李玉环、马性敏、李排年等假以出城招安义军，于五月三十日出城入营，将城内清军情况禀报义军。是日未时，刘二虎、孙守法、耿三桂、姚科农民军，自西南扒城，吊入城内，李大贵、李训等暗开城门，各处举火，里应外合，一举克州城。清军都司把力代、中军守备苗苛拼命出重围，中军邬鸣雷等被截击，三营清兵成为刀下鬼。州官屈良贵肋下中枪，旧任高吏目伤一枪，被俘。康国安带所招满兵数十人逃出城外，被刘二虎义子、参将刘秉益斩首于教场坝。六月初一，农民军将赴省请兵之张百户及都司尤某处以剐刑，又将袁生芝、旧职守道杨某及典史夏某等软禁孙营。后将袁生芝、屈良贵罪魁祸首钉城门示众。此战城内房屋烧毁一半，州通判侯加久、高吏目也俱焚在城。克城后，义军于城外扎营，直到六月初一，清军把力代、苗苛逃到汉阴县城，将兴安州城陷于义军禀报陕西汉羌总兵尤可望时，方知州城失守。

在刘二虎、孙守法义军围兴安州城的前后，兴安州各县农民军积极配合，连克县城。四月，紫阳王加祚、沈义怀等捆绑知县王晰真，献于义军。五月，石泉县刘震时、刘光宸等杀主簿胡孟遴，将知县陈某软禁于孙营。孙守法截敌船二百余只，扎紫阳两岸，后一半义军坐船进驻汉阴、石泉等地。同时，兴安还有农民军马时常往来期间。

刘二虎、孙守法等义军攻克兴安后，清王朝调集大军镇压。是年六月二十二日，贝勒统往剿，镇守陕西汉羌等地方总兵、都督佥事尤可望，汉中道尹胡全才等皆往。八月，清军提督潘士良派参将李开泰进攻兴安。十一月，巡抚、陕西监察御史赵瑞遣内标总镇都督任务任珍进军兴安，战于贺家坝。此战义军失败，刘二虎部刘二虎义子、参将刘秉益，都司马疯子，千总郭显，贺珍部贺珍亲兄、副将贺大，左营副将张全，传号参将李破头等均被杀害。

兴安州失守后，李自成余部刘二虎、贺珍等仍坚持同清军作战。清顺治五年（1648），驻紫阳三台山义军贺珍同洞、汝河当地义军孙四、孙五及平利洛河石梁总兵穆大相，刘二虎部副将张左胯等，调集南山贾葛、红岩一带义军，又调任河及四川义军苗希望等，由贺珍亲统奔西路，欲围攻汉江白岩寨，找筏暗渡江北，截堵漕船。清军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黄尔性于九月十五日亲率官兵，进山迎杀。遣随征游击崔钟灵，连夜堵义军后路；左营游击仰九明、随征游击江鸿程，堵义军于石梁路口；遣随征游击王承胤，扎营于黄泥沟左梁；遣随征游击张宗正，扎营黄泥沟石梁。九月十七日，黄尔性率中军游击白守荣与刘二虎、贺珍部战于石梁一带。由于义军不明清军虚实，各路清兵一齐杀出，被俘义军将帅及精兵五百二十二名，其中有总副参游击都守李应全等五十名。黄尔性一面分布官兵追杀贾葛寨义军，另一方面遣发白守荣、苟志新等，连夜追至九条沟，贺珍已奔石梁寨。石梁之战，由于义军中清军埋伏，损失惨重。清军恐俘义军太多，在营难以防范，除大部就地被杀害外，惟存总、副、参将大头目五十名，用船装运兴安晓示、正法。还将当地各山寨义军，剁手一只，持示释回，名曰：“宣谕我大清德威。”

引兵夔东　结盟抗清

前明将、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引兵入关后，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大顺军李自成退出北京后，其部深明大义，产生联明抗清思想。刘洪、肖应顺义军“把开封、息县、光山、信阳、商城、汝宁、南阳等地的四百八十九寨，悉加控制，归他们节制……”（见《李自成纪年附考》）。李自成殉难后，大顺军余部推李过（即李绵）为首，由李自成遗孀高桂英率三十万人马，刘二虎率十万人马，继续抗清。清顺治二年（1645）八月，刘二虎与郝摇旗、袁宗第部入湖南湘阴，与南明督臣何腾咬合作，组成抗清联军。但南明政权歧视农民军，不向大顺军供应器械、粮食，以致刘二虎、袁宗第二部首先缺粮。是年冬，他们摆脱南明政权控制，离长沙北上，出荆门，抵襄阳、樊城。三年（1646）二月，刘二虎、袁宗第二部进至河南南阳，攻邓州。三月走内乡，抵陕境商州，后为清军何洛会所败，进入汉中。刘洪、刘二虎及袁宗第二部准备从阳平关进入四川，不幸汉中大顺军守将贺珍联兵十万败西安，不能策应，与大西军张献忠会合不遂。五月入兴安。此时，川东明将曾英等闻张献忠新败，乃乘机沿沱江西上，逼近简州、资阳。张献忠急召南征军还师，护卫成都。张献忠牺牲后，大西军处境日益困难。刘洪、刘二虎部驻汉中时，就与屯驻在四川川东、川北的农民军摇天动（即姚天动，明崇祯元年起义于陕西汉南）、黄龙（汉中人，明崇祯元年起义于陕西延安诸郡）约结联盟。三年（1646）在春，大顺军护军将军、汉中汉守将贺珍，在紫阳遭清兴安总兵任珍所出兵失利后，沿巴山一带进入四川夔州。十一月，刘二虎、袁宗第二部沿川陕边境进入巫巴，与贺珍会兵。他们的会师，便成为“夔东十三家”的最早组成部分。五年（1648），王光兴自房县、竹县，郝摇旗自桂林北上，进入夔东与刘二虎、贺珍、袁宗第会师约结摇黄，组成包括摇黄农民军在内的初期“夔东十三家”，刘二虎、王光兴主持军务，划疆而守；刘二虎、郝摇旗部守荆巴的大江以北，王光兴守江南，谭文、谭诣、谭宏守夔叙，务农练兵，等待李来亨的来临。李过死后，八年（1651）李来亨引兵会夔东，被推为帅，刘二虎为先锋，主持军务。大顺军余部云集夔东后，“扩大屯种，招集商贾，以通有无”，“屯耕山田，岁收麦栗草绵，供粮食衣履。亦私遣市盐铁制”，“耕田自给”，屯兵垦田，寓兵于农。在李来亨、刘二虎等大顺军余部经营下，根据地日益扩大，拥有北起房县、竹溪、竹山，南至巫溪、巫山、巴东，西达四川的万县天生城，东至施州卫，沿蜀、楚、秦边境，包括神农架、川东北、兴安州大部在内的广大地区。此时，大顺、大西两支农民军余部共同抗清，已弃前嫌，重又配合作战。顺治十年（1653），刘二虎、郝摇旗进破南漳，与大西军摇为声援。十二年（1655），刘二虎出攻利州。十五（1658）、十六年（1659），清军三路进攻黔滇，李来亨、刘二虎率十三家之众，水陆两路进围重庆，以掣清军之背，至“金蜀为之震动”。

清顺治十八年（1611），清军占领黔滇，南明政权灭亡。清廷遂以全力对付“夔东十三家”。清世祖爱新觉罗福临发诏劝降，致刘二虎：“群方尽入版图，独将军之众，尚聚深山，凿井种地，怡然贼役无忧。引领以望，幸先后回声，不然大兵已会。”刘二虎、李来亨不应。清康熙元年（1662）十一月，清廷发遣清汉兵十万，饷夫二十万，由四川、陕西、湖北三省会攻“夔东十三家”。川陕方面由川督李国英、陕督白如梅指挥；湖广方面由总督张长庚、提督董厚礼当之，以荆州、宜昌兵剿远安兴山、巴山、归川义军；以兴安、郧阳兵剿房县、竹山之义军；其夔州、建始、巫山、大宁、大昌之义军，专以四川剿之。二年（1663）八月，李来亨、刘二虎、郝摇旗、袁宗第等合众数万，进围巫山，激战八昼夜。此时，清廷继发京内和陕西满兵，由兴安进入房、竹。十一月，清将图海等同西安将军傅喀禅进逼兴山、巫山间的陈家坡。二十三日，刘二虎败走池寨，清军又围之。清众总兵砍寨迎投，刘二虎势穷，随带家眷下到背里庄房，先将两个生女勒死，看三个妇人、六个侍妾吊死。刘二虎临死时，将金镶骨头班子一个，并银印一枚交与亲兵邢起义，吩咐想起旧日恩情，死后将他烧了。刘二虎遂拿铁弓弦一根，在房子二廪上拴脖，缢死。郝摇旗、袁宗第等战败被俘遇害。三年（1664）八月，茅麓山陷，李来亨焚其妻，自缢。其部属三万人，退守川陕间的深山老林，坚持抗清斗争。

血染三溪　起义失败

大巴山北侧的三溪口是“夔东十三家”的地盘之一。刘二虎破兴安入夔东后，刘洪领导的农民军对守三溪口。顺治四年（1647）至十八年（1661），陕西省总督孟乔芳命兴安总兵任珍、副总兵陈德率一万余人长期驻扎川陕界岭，围攻三溪口十余次，均被义军打退。康熙元年汉奸刘升献计：刘洪之所以不败，是祖坟风水好；若挖掉他祖坟，不战自败。任珍依其计命士兵挖坟。挖了很久尚不见尸骨。任珍又调岚河铺民夫一百余人轮流挖，久挖不断，认为秦人护秦，便杀了一批，另从河南招募石匠、铁匠百余人再挖。一石匠头献计：此坟葬于风水宝地，日有千人挖，夜有万人填，不成大气也是草寇，除非铜钉钉、狗血淋。清军依其计搜捕滔河白狗近百条，杀狗接血五大桶。又用干柴烧坟三昼夜，然后用狗血泼淋。即是再硬的土石，久烧遇冷再用狗血淋也要破裂。直到康熙四年（1665）才将坟挖开。坟虽挖开了，但未找到尸骨。

康熙四年，砖坪瘟疫蔓延，适逢洋芋又得晚疫，灾情十分严重。刘洪患痢疾刚好又得时疫，不幸病故三溪口。病死饿死军民亦无其数。任珍探得详情后，调遣清兵三万余人，从砖坪的溢河、蔺河、滔河，平利的老县及四川的城口等地，向三溪口围攻。二妹子见局势难以挽回，暗派人将刘洪的两个幼子寄托安康县张滩一张姓家，然后和七弟随周和尚上峨嵋山了。刘洪的其余弟弟及三千多义军带病战死，无一降之。清军也死伤万余人。三溪口被陷后，清军将滔、岚二河流域戮杀一空，烧毁民房三百多家，搜索屠杀一年之久。康熙六年（1667），清军在滔河口的蟒蛇吐箭处立碑一道：“灭水贼刘洪处”。

三溪口失陷后，二妹子将刘洪两个幼子送张滩她大姐夫张布客家，大的叫张丰，小的名张胜。清康熙年间，张丰、张胜与一李氏兄弟同铺私塾念书，常骂他们是水贼刘洪的后代。张氏兄弟饮恨不言。一年端午，李氏兄弟饮酒后要与张丰比武。张丰扮刘洪，李氏兄弟扮清兵，折持兵器，杀“水贼刘洪”。张丰以一挡二，“刘洪杀清将”，将二李打倒。平日，张丰受尽“水贼刘洪”杂种的侮辱，索性用刀将他们杀了，回家取衣物，搭船沿江而下逃走。安康县衙将张胜捉拿充军。

（作者：岚皋县档案史志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