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皋掌故（三）
———兴安地区白莲教及湖北四川义军活动述略
郑功荣 搜集整理
四、湖北义军活动于兴安地区
兴安地处“秦头楚尾”，汉水中通，是清乾嘉年间，湖北白莲教义军与清军往来对垒的枢纽地带。尤其是襄阳黄号义军首领王聪儿在此留下了中国农民战争史上巾帼英雄的足迹。
襄阳义军分蓝、黄、白三号，且以王聪儿、姚之富领导的黄号为主。王聪儿湖北襄阳人，宋之清大弟子、襄阳总教师齐林妻，她“收萃女流，称二师父”。肖贵起义事泄后，齐林被杀，王聪儿矢志反清，因此，人称齐王氏、齐二寡妇。嘉庆元年（1796）三月十日，王聪儿被齐林高徒姚之富、齐林兄、齐国谟、王聪儿侄王延诏以及张汉潮、高均德、攀人杰等拥立为总教师，率众反清，是中国农民起义中的一位巾幗英雄。她领导的黄号义军采取“声东击西”等战术，取得了《襄樊之战》、《钟祥之战》等大捷。当她闻讯四川达州徐添德、东乡王三槐起义的消息后，立即派人赴川联络。达州义军也派人前往湖北探听为避开清军主力，与四川义军共同对清作战，王聪儿、姚之富实行战略转移，决定入川会师。嘉庆元年（1796）九月，义军采用忽分忽合，忽南忽北的战术，分兵三路入陕，于第二年二月，王聪儿在汉阴与高均德部会合。四月二日，义军由镇安与王延诏、李全部会合。五月二日，义军由镇安进抵洵阳两河。初四，又进至安康县松树，逼近兴安府城。义军“或分或合，往来无定”，搞得清军晕头转向。嘉庆皇帝十分震怒，骂统兵主将惠龄：“仍未擒贼首，尔等所办何事？甚不知羞也！”即令各路清军在汉水北岸剿灭义军。义军摆出向北进攻架式，先是李全一部详攻周至、蓝田，吸住清军主力。然后王聪儿率大部轻装疾进，过汉阴、石泉，到达汉水北岸的紫阳。因汉水陡涨五天，不能飞渡。初六转道恒口、青泥湾、蒿坪河一带屯扎。十二日，汉水稍退，王聪儿率部于此阳上游的白马石浅滩骑马淌渡，抢船过江（《此阳县志》记为五月十六日，由白马石夺船渡江）。义军全部过汉江五天后，“地方官杳无信息”。惠龄等于十九日到白马石时，已相距八日之久。因此，嘉庆皇帝以惠龄追“贼”不力，防汉不严，芏云官衔、世职、双眼花翎，令陕甘总督宜绵为总统兼陕西军务。义军渡过汉水使清军企图在汉水以北消灭义军的阴谋彻底失败。王聪儿渡江后分兵三路向四川挺进。其中一路张汉潮拥众数万，于五月二十日过紫阳二州垭，消灭防堵清军后而至太平县大竹河。六月十三日，三路义军在四川的东乡（今宜汉县）中河与达州义军徐添德，东乡义军王三槐会师。东乡会师，各路义军十余万人，众推王聪儿为总首领。
楚川义军的会师，成为清王朝的心腹之患，急调集各路人马进行镇压。加之四川部分义军首领狭隘的地方主义和盲目的排外性，未能抓住会师的良机向清军发起全面进攻。王聪儿为减轻四川义军的压力，分散清军的主力，除留李全部在川协同作战外，率部折回湖北，欲返襄阳。因清军严守汉水，渡江不遂，于嘉庆二年（1797）九月，由竹山、竹溪再度入陕，与离川的李全部会师于兴安汉水南岸。义军入平利膈，分兵三路，寻机过汉水，欲回襄阳，但渡汉屡遭挫折。其中王聪儿、姚之富、李全、王廷诏两路于十月经砖坪，克城后经佐龙沟入紫阳洞。十至十一月，由于清军惠龄、庆成、恒瑞、秦承恩等部截击，阻止北渡汉水，义军多活动于汉水南岸的平利、安康、紫阳、石泉、汉阴、砖坪一带与清军周旋，寻机渡过汉水。为迷惑和调动汉水两岸的清军，因清军防守甚严，多次渡江均未得逞。十一月底，王聪儿、姚之富由紫阳的汝河、六道河进入四川的通江，诱敌入川；高均德一部乘机从南郑渡过汉水。清军明亮大惊，率方力八千尾追高均德部。王聪儿速回军兴安，乘敌不备渡过汉水。高均德甩掉清军，于喜庆三年（1798）二月与王聪儿在汉阴厅的观音河会合。嘉庆皇帝闻义军渡过汉水后大怒，将明亮革职，后因军中无人，令其“戴罪图功”。义军渡过汉水后进入汉中，直指西安。陕西巡抚秦承恩一筹莫展，“闭门哭，眼睛肿”。后由于李全作战失利，襄阳义军逐步离开陕西，移军湖北。三月初六，王聪儿、姚之富在郧西茅山阎王扁（又名卸花坡）与清军作战时，因众寡悬殊，矢尽粮绝，而跳岩壮烈牺牲。
“黄鹄特翻贞女调，白莲都为美人开。请缨便是秦良玉，可惜征苗失此材。”这是清代诗人张问陶经蜀道，上秦关，过楚寨，登临当年白莲教起义古战场，凭吊怀古题壁十八首中的诗句。诗人对这次起义中的巾幗英雄，英勇善战的王聪儿卓著的军事才能，赞叹不已。的确起义时年仅二十岁的王聪儿，领导一支起义军纵横驰骋四省，英勇斗争两年之久，给清王以沉重打击，这在中国古代农民战争史上是罕见的。
王聪儿牺牲后，襄阳义军仍在兴安地区往来游击清军。嘉庆四年（1799）二月，樊人杰部由西乡至紫阳；清军宣绵部在汉王城、宦姑滩瓦房店等地堵杀。又恐入安康、平利，兴安知府周光裕带团勇防堵隘口。四月，高均德部由汉中入紫阳，进至平利，在竹溪边界的新山击毙清军参将董宁川。九月，张添伦部被清军倭计布追杀入镇坪石岩河，后在洵阳战入被俘杀害。是月，清军在平利截击高成功、马朝礼部。是月下旬，张汉潮在汉阴厅与清军明亮作战中战死。十月，清军在紫阳堵截义军樊人杰、龙绍周及高成杰、马明礼等部。是月，曾芝秀部义军从西乡渡汉水入兴安地区。五年（1800）九月，高成杰、马朝礼部被清军恒瑞部追击，由西乡进入紫阳，十一月至砖坪，又被清军蹑踪追杀，遂返紫阳。适逢清将杨遇春在高滩防堵，义军伤亡近千人，高成杰为勇王登富所俘，杀害。十二月，马朝礼部至砖坪滔河与龙绍周、苟文明、唐大信合伙，击清将额勒登保部于砖坪。六年（1801）二月，王廷绍部失利后入紫阳，杨遇春尾追其后，两军战于鞍子沟，王廷绍阵亡。三月，冉学胜部自郧阳入兴安，渡汉水到紫阳，伏于天池山，杀清兵八百，后清援军继至，义军大败，首领陈学文战死。自清嘉庆六年后，襄阳义军基本离开兴安地区，返湖北继续与清军作战。
五、四川义军活动于兴安地区
四川与兴安地区毗领，历史上两地人民有着血缘关系，肖贵起义事泄后，其弟子孙赐俸、韩龙、冉文酬、孙赐富等辗转入川，结灯拜火，宣传、发动白莲教起义，并领导了太平、达州、通江等地的起义，被尊为老师父冉文酬成为江江蓝号义军主要首领，孙赐俸成为太平贵号义军首领。王聪儿殉难后，兴安地区白莲教活动以四川孙赐俸、龙绍周等领导的太平黄号，徐添德领导的达州青号，冉文酬、冉天元等领导的通江蓝号，罗其清、苟文明等领导的巴州白号为主，从嘉年（1798）至九年（1804），历时七年之久。其间，亦有襄阳义军往来，协同四川义军与清军作战。
1、太平黄号义军
嘉庆三年（1789）八月，龙绍周、李澍、阮正隆各率千余义军，入安康、平利、紫阳。四年（1799）三月，龙绍周、唐大信部至紫阳洞河，伏击清军穆维部后，又在八道河与清军遭遇，擒千总索清镒，用开水烫死，并在墙上书写：“军功索清镒，顶子一尺七，打仗不怕死，开水淋其皮”，以示清军。十一月，龙绍周、唐大信、熊客头三部入兴安，在紫阳高滩河一带与清军交战，义军滚山落马者六百余人，南路元帅黄尔雄、北路元帅熊世洪等七人被清军枭示，余者由六道河返四川。五年（1800）二月，龙绍周、唐大信、张子聪、王金柱各部，由四川入砖坪。清将台布等率四千人截杀，战于砖坪六口，义军战死五百九十九人，王金柱被乡勇刘国政所杀，刘获赏银一百两。六年1801）二月，清将德楞泰南渡汉水，追杀龙绍周等部于紫阳，又至安康的王彪店、铜车坝。当清兵追至砖坪时，义军已入川。九月，龙绍周率七八百人入平利，德楞泰尾随而至。二十六日，清军五路截杀义军于汝溪、岳家坪等地，龙绍周战死。
2、巴州、通江义军
嘉庆四年（1799）二月初四，巴州白号义军罗期清、苟文明，通江蓝号义军冉文酬，由川入陕，至紫阳天车坪，从小径抄其后路大败乡勇。五年（1800）二月，“陕西贼匪，汉江以南有苟文明、鲜大川、龙绍周、唐大信各股，汉江以北有杨开甲、辛聪、魏胜等股；南山以内有五家营一股，时分时合”，袭击清军。汉水以南义军经清军庆溥、温承惠等夹击，回四川境；清军额尔享额部探踪堵剿于平利、紫阳、安康等县。
3、达州青号义军
嘉庆五年（1800）九月，达州青号义军徐添德部由川入紫阳，在权河口抢渡时，为柯藩部所击，死伤甚多。入楚途中为明亮部所击，折回洵阳、白河、平利。十一月，徐添德部与襄阳白号高成杰、马朝礼部被额勒登保部追击，进入白河、洵阳、平利、安康县。清军游击槐哈、守备王英等驻砖坪蔺河口，杨遇春一部驻平利四郎庙，围堵义军。此时，义军一路由杜家坝、佐龙沟向铁炉坝而去；另一路由岚河口、晓道河、大道河向紫阳而去。六年（1801）五月，徐添德部欲从紫阳回川，被德楞泰追杀，在任河新滩渡河，找得小船一只，摆到滩口翻船，被水淹死。
六、白莲教起义失败原因
嘉庆七年（1802）至九年（1804），为义军活动后期。自六年（1801）后，经清军反复剿杀，义军主要首领已相继阵亡，主力已不复存在，无力向清军发起大的军事行动。但其余部仍采用“忽东忽西，忽聚忽散”的战术，在川陕老林与清军周旋。七年（1802），清军分兵多路，在川陕边界搜剿义军。正月，额勤登保率军追杀于紫阳，在喷火山交战后入砖坪、平利等地。是月，赛冲柯、柯藩等部，搜剿川陕边界老鸦岩义军。苟文明余部在川东北被堵截进入紫阳。年底，杨遇春、杨芳部分兵栉比，排搜巴山老林义军余部。八年（1803）初，宋应伏、熊老八、冯天保余部在紫阳丛林中伏击清军，杀清将穆克登布。春节，姚香佐、陈文海、宋应伏部被额勒登保部捕杀。是年，苟文明部苟文润与清年战于汉水两岸，又战红山寺、平溪河，苟文润被杀害。是年冬，清军在太平县大举庆祝镇压白莲教的所谓胜利。九年（1804）秋，义军最后一批壮士在紫阳二州垭、火烧湾壮烈殉难。八月，杨遇春等向清廷呈报巴山老林白莲教义军全部剿灭。至此，兴安地区白莲教活动基本终止。
白莲教是披着宗教外衣的农民起义。起义军“俱用白衣白帽为号，即系逆匪，去其衣帽，原本系本处居民，语言服饰，即与寻常百姓毫无区别。”义军“所至之处，有屋舍以栖止，有衣食、火药以接济，有骡马刍草以夺骑更换”，有人“为之响导负运”。所以“有兵以来，所杀虑千万，而贼不加少。”义军运用“声东击西”、“时分时合”、“诱敌深入”等战术，在运动中歼灭清军，给敌人以重创。但是，历时九年之久的白莲教终于失败了，就其兴安地区白莲教失败而言，笔者认为其主要原因有：
1、缺乏思想、组织、军事方面的准备。兴安地区白莲教起义，是清初中期陕西、湖北、四川等西南、西北九省大起义的前期，在思想、组织、军事方面都处于萌发阶段。特别是肖贵发动的起义，还处于全国大起义的酝酿时期，秘密宣传组织并未正式发动起义，更没有形成义军，无力抗拒清政府的镇压。兴安其他各处起义，是在肖贵起义事泄后，清政府及其官员大索白莲教徒，搞得民怨沸腾的形势下逼迫而起义的。安岭是在“闻得各处行了文书，要将教中人全行剿灭”的形势下而起义的。将军山是在“四川动了刀兵”而起义的。这些起义虽然是在肖贵弟子或再传弟子辗转传播下发动的，但缺乏思想、组织、军事等方面的充分准备，各自为战，没有形成统一的组织领导、军事部署、作战号令。一些起义群众是“裹胁居民入伙”的。冯得仕起义时只有一千多人，“沿途裹胁”到将军山时已有“三千余人之数”。严格地说，起义群众只是念经、“打丹”白莲教信徒，而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农民武装。
2、清王朝的血腥镇压是白莲教起义失败的重要原因。肖贵秘密策动的白莲教起义，还处在宣传发动时期，就被清王朝派兵镇压，扼杀于摇篮之中。肖贵起义事泄后，乾隆皇帝急忙由六百里加紧传谕，各省督抚“一体缉拿，务将案内各犯全数拿获，毋使一名漏网。”致使陕西、湖北等省白莲教遭受重大损失。特别是宋之清、齐林等教主被杀后，整个白莲教起义失去了领导核心。又由于起义过早事泄，清王朝提高了警惕，调兵遣将，增设关卡，加强防卫。除加强各地民团外，先后调陕甘总督宜绵、陕西巡抚秦承恩、固原提督柯藩率兵镇压。此外，除洵阳庞洪胜起义较迟外，起义早的将军山白莲教只有一百一十五天，大米溪只有十天，安岭有九天，就被清军镇压了，这是全国九省大起义中存在时间最短的几起。因此，既无经验，又无外援，就被强大的清军夭折了。
3、乡勇是清军镇压白莲教起义的得力帮凶。在镇压白莲教起义中，清王朝除派重兵镇压外，还发挥地方地主武装的作用。乡勇便成为得力的帮凶。据《因寄轩文初集·张大鹏传》载：张大鹏是地主武装镇压白莲起义的典型一例。张大鹏紫阳洞河人，他三个儿子八个孙子俱系镇压白莲教的凶手。嘉庆元年（1796），洞河、汝河白莲教初起事时，清军尚未至，张大鹏独与子孙出家财，募乡勇八百余人，与白莲教为敌。未几，义军在龙形、响水二沟活动时，张大鹏长子张楚常率众击之，攻打义军山寨。其三子张绍堂率众在小沟杀义军首领王正穆等六十余名。次子张杀贤与义军战于桃园，复杀巫云富等三十一人。清军统帅宜绵率军初到洞河、汝河时，避其锋，不敢贸然与义军交战。张大鹏见官军畏惧不前，很是气愤，便派张希贤首出与义军作战而丧命。张绍堂率乡勇据险隘口，又冲进义军菪垒撕杀，也命丧黄泉。张大鹏为子报仇心切，遂率其孙张应达、张应禄、张应恺、张应爵杀入义军营，除应爵带伤而回外，余均战死。张大鹏又派张应邦、张应选到宜绵军营，请官军进剿，破义军于米溪。十二月，张应选自募健勇六百余人，助官军攻打五朵云。张大鹏有子孙十二人，在与义军作战中死八人、伤二人。因张大鹏在镇压白教起义中有功于朝廷，受到清政府的嘉奖，入照忠祠。
4、清王实行剿抚兼施策略，分化瓦解白莲教。清王在军事进剿的同时，采用“绥靖”之策，分化瓦解义军，致使首领中的一些不坚定分子下山投顺清军。嘉庆元年（1796）五月初，陕西巡抚秦承恩就兴军等地实行“绥靖”之策，给嘉庆皇帝的奏折中道：“无知乡愚一时被贼诱惑及迫胁入党者，若能及早省悟自行投出，即系平日误习邪教之人，一经投出，皆可免其治罪；倘有能擒贼匪自斩获擒献者，不但不治以从贼之罪，并当优加奖赏”。是年，陕甘总督、陕西巡抚颁发《晓谕教改过告示》，教民“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倘仍执迷不悟”，“定将传教的人千刀万剐，随他习教的人一概斩尽杀绝而后止”。他们将此告示家家分给一张，门首张桂，令其念熟，“不改的……，断不饶恕”。在清廷的剿抚兼施下，白莲教首领中的一些动摇分子率徒“下山投顺”。据冯得仕供认“心上怕惧，就在寨边摇手说，缓些放炮，我要下山投顺”。当清军逼近大米溪义军大营时，而身为义军首领的翁禄玉“自知罪大不敢下山，躲在石坎子里，被官兵搜山拿住”；而另一义军首领林廷壁也“把寨子点起火来，家眷老幼都被烧死了”。前方打仗，后院起火，是白莲教失败的一大原因。
兴安地区白莲教起义虽然被镇下去了，但他同全国各地白莲教一起，沉重地打击了清军，使清王朝“从康乾盛世”跌落下来，从此一蹶不振。清廷镇压白莲教后，为对大巴山地区实行有效地统治，在开辟的地方设立了新的建置砖坪、孝义、留坝、佛坪、城口等厅，便是镇压白莲教起义的产物。
（作者：岚皋县档案史志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