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德黑兰的第一眼,你就能感受到它曾经是一个高度繁华的城市。
和我们熟知的国际都市的格局一样,几百万的人口,巨大的城区规模,林立的高楼,以及遍地的私家汽车,各种熟悉的元素毫无规则地填满了城区的每一个角落。如果不去仔细观察城市的细节,你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打了二十年两伊战争,又和美国人斗争了十多年的一个地方。
不过只要稍微细心地留意一下,细节的魔鬼也就毫不留情地将整个城市瞬间出卖了。
我所参加的会议的举办地,是一个非常高档的国家会议中心。虽然比起北京的现代化会议中心,明显有些硬件和软件上的距离,但是在德黑兰也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相比主办方安排的“五星级”酒店——那是伊斯兰革命后收归国有的曾经的希尔顿酒店,除了价格依然维持了国际水平,其他所有的方面都像二十年前我们某个地方的政府招待所,尤其是那一条铺在床上风格久违的毛毯。
城市中的建筑,几乎每一个都有同样的感觉。有设计感的外观,代表的是几十年前设计建造时的水准,斑驳甚至破旧的外墙,代表的是年久失修的骨感现实。很多公共建筑、甚至商场酒店的内装修,已经完全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虽然几乎每个家庭都有私人汽车,但很明显,绝大部分都是在北京已经快要绝迹的经济型小车。几乎装不下我们这种微胖界人士。
会议主办方安排了一辆丰田商务车作为嘉宾们外出活动的代步工具,我喜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环顾街景。下车时,照例是在国内习惯的大力关门的动作,以便将门牢牢地关好。在我第一次大力关门后,司机先生跳下车,非常正式地和我讲,这是一辆丰田车,当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好车,希望我关门的动作轻些、再轻些。半天之后,我忘记了司机先生的嘱咐,又一次把门大力地带上,我听到司机先生抓狂般地吼叫“这是一辆丰田车,请您轻一点”。
入夜的德黑兰,没有北京上海般斑斓多彩,仅有的灯光非常朴素,偶有经过灯光明亮的漂亮的别墅区或者高档楼群,我好奇地问主办方负责人,这些都是什么地方,他的回答让我很是诧异。他说“在这个国家,凡是看着漂亮高档的地方,都是军队和政府的”。我们到一家据说很高档的传统穆斯林饭店吃晚餐,整个餐厅挤到要爆——但这样的地方其实不多,更多的餐厅更像酒店的自助餐,只有寥寥数人,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有两个服务员直勾勾地扫视每个人取了多少食物走,尽管在我看来那个自助餐厅里没有多少真正可以吃的东西。
参访行程的最后一站,对我来说,也是最看重的一站,是古老的宫殿和国家博物馆。宫殿内部的精美和它的疏于管理给我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必须提到的,是代表这个最古老文明之一的国家博物馆,竟然布置的如此局促、简陋、粗鄙不堪,让我实在难以置信。我耐着性子压着步伐看完了有限的几件展品,尝试着替他们解释可能好东西都在大英博物馆或者卢浮宫了。几个欧美教授在博物馆门口的纪念品商店停住了脚步,摆明了是想要搜罗些像样的纪念品来论证此行的特殊意义了。事实证明他们错了,这个国家博物馆所销售的纪念品,和我们旅游景点的无证商贩销售的东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最绝妙的是他们的礼品包装,和商品配套的礼品包装,竟然是一个极其粗糙的木头盒子,几根木头歪歪扭扭地联接到一起,没有一个可以容易地装下它们本应轻易装下的纪念品。负责包装的温柔女孩,在几番尝试未果后,忽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用拳头把纪念品成功地砸进了盒子。
革命政府带来了一元化的思维模式,毋庸置疑的宗教领袖,却没有带给他们期望中的发达、富裕和受人尊重,反而几乎耗尽了这个国家曾经积累的古老文明和遍地都是的石油美元。
“作为一名中国学者,您是否可以对我国的对外贸易和经济发展提出一些建议,你们是怎样做到如此快速的发展的?” 当地电视台在会议的间隙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在这个国家,这显然不是一个可以在技术层面上能够解决的问题,我的答案瞬间就涌现出来,尝试着和更多的国家交朋友而不是对抗,让商业走向自由,是解决这个问题一劳永逸的答案。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我可以公开讲出的答案。
“充分利用你们的石油资源,吸引在劳动密集产业的国际投资,加强和中俄两国的政府间合作。。。”我稍稍正了一下领带,微笑着对电视台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