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央企(连载6)


  国企改革趋势:

   未来的央企

   ——国企改革再出发系列评论之六

  毫无疑问,央企是肯定有未来的。不管是从共产党执政理念考虑,还是从强化中央集权和经济调控能力出发,央企都必须做大做强、而且是更大更强。沿着现有的改革思路走下去,未来的央企发展趋势一定是资产更趋庞大,股权逐渐稀释,而监管则面临市场化与行政化的两难抉择。

  现象——从2003年国务院国资委成立之初的196家,到现今的122家,以及原定计划压缩在80-100家以内,央企的数量在逐年减少。进入《财富》世界500强的央企数量,却从2003年的11家上升为2011年的38家,份量在逐年增大(注:以上对比不完全对称。因为国资委监管的央企不包括金融类企业,而进入《财富》世界500强的央企包括了金融类企业)。

  原因——相对于其他入围的和曾经入围后来落榜的世界500强企业,央企资产膨胀,或者说快速崛起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条:(一)央企以举国之力参与市场竞争,与以市场竞争为主体生长模式的西方企业不对等;(二)央企与国家财政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企业税、资源税、行政补贴、贷款利息、地价、红利征缴等,使得央企的规模提升带有国家意志的成分;(三)央企通过国资委的行政手段刻意地进行合并重组,有拼装之嫌;(四)央企所盘踞的行业多数为重化工业倚重的上游产业,占有中国产业景气周期之利;(五)世界金融危机重创全球化布局的西方企业,央企反而得到中国政府4万亿刺激投资的大部分;(六)央企本身的市场化改革进程,使其竞争力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这当然是不能忽视的重要因素之一。

  趋势——央企仍处于资产总额迅速膨胀的上升通道。未来的央企巨无霸是什么吨位级别,现在尚不得而知。此判断的依据有以下几条:(一)国资委的首要工作任务是国有资产的保值增值。这一考核指标犹如地方政府对GDP的崇拜一样挥之不去。围绕有利于保值增值的所有手段和渠道都将继续使用,比如继续合并重组、增资扩股、核销不良资产等;(二)央企所盘踞的行业和产业处于国民经济发展所必需的上游,具有极高的垄断优势。依靠最简单也是最残酷的提价方式,轻易即可令资产增值。如果央企要向中下游延伸发展,攻城掠地也将不费吹灰之力,资产将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膨胀,体现出所谓的“国进民退”表象;(三)根据对“以现代产权制度为基础,发展混合所有制经济”的解释,发挥“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多种实现形式”,央企将毫不犹疑地利用资本市场的力量做大做强。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资本市场,对央企的进场,前者没有选择权力,后者无法抗拒诱惑;(四)国资委在“十二五”时期以“资产资本化,资本证券化”为导向,以集团公司整体上市为具体实施路径的发展战略,通过资本市场的溢价估值效应,或将整倍数地提升央企的资产规模;(五)中国重化工业仍有大约十年的发展黄金周期。

  伴随着资产规模的急剧膨胀,央企的形态也将会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其中之一是变相的股权稀释。

  资本市场是国企改革半路上发现的风景。资本市场的发现和充分利用、过度利用,使国企掌握了一种魔术般的腾挪大法,可以迅速地、廉价地、隐蔽地给半死不活的企业“洗个大澡”,然后“相貌迎人”(注:郎咸平炮轰顾雏军的“七板斧”一样适用于对国企资本运营的分析)。然而,任何得益总会是有代价的,体现在央企身上,就是其控制的优质资产不断地被稀释,垄断利润也被分薄。此前在讲成绩的时候,央企报喜不报忧,以企业的合并报表数据权当作是改革的成绩,牛皮哄哄。一旦民众质疑其屈指可数少得可怜的国有资本收益时,才拿出真实的帐本,可怜兮兮。以2010年为例,央企实现利润总额11315亿,非国有股东拿走了2869亿,约占25%份额。再加上其他的如所得税、法定公积金、母公司留存以后,最终实际上缴中央财政的仅为600亿左右。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在非国有股东中,盘踞着一批央企的所谓“战略合作者”,如工商银行中的美国高盛集团、运通公司、德国安联集团,中国银行中的苏格兰皇家银行、新加坡淡马锡控股、瑞银集团、亚洲开发银行,建设银行中的美国银行、淡马锡控股。这样的安排所导致的事实上的“利益输送”、“卖国”,已经成为一个政治话题。随着央企整体上市步伐的加快,通过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资本运营手段增资扩股或境内外上市,可以确定的趋势是,资产总盘子在不断扩大,财务报表“看上去很美”,而国有资本所占的比重愈益下降。

  另外,伴随着央企资产的不断膨胀,必然有一大笔不良资产被甩给国家,甩向社会。此前的国企改革,是借调整国有资产战略布局之名,将属于不良资产的中小企业整体甩掉。将来所要做的,是将优质企业中的不良资产甩掉。这包括盈利上市公司后面的母公司,以及附着其上一直秘而不宣的那一部分不良资产(如厂办大集体等),也包括不死不活留着碍事的大型企业。新成立的国新公司以及将华星集团整体划入,唱的大概就是这出戏。这也是国资委总是“哭穷”的真正原因。例如一汽集团为整体上市进行股改,国资委相关人士表示:“国新公司将吸纳一汽集团部分存续资产,减轻上市公司负担。”根据物质不灭定律在经济学上的解释,上市央企所减轻的负担,不会凭空消失,最后一定是转嫁给整个社会。可以预料得到,国新公司一定会在央企悉数上市之际,在完成对所纳不良资产的拍卖、破产、注销呆坏账之后,功成身退,人间蒸发,徒留下一个天文数字让学者慢慢猜想。

  另一个问题是市场化监管与行政化监管的博弈,及其可能发生的变异。

  国资委积极地推进央企的整体上市,试图将央企都变成上市公司,然后由国资委直接持股央企,做一个“干干净净”的出资人。有学者形象地称之为“淡马锡情结”。然而,在中央政府作为国有资产第一层次代理人,实际所有者依然缺位的情况下,作为国有资产的第二层次代理人——国资委,如何监管第三层次的代理人——央企?行政化的国资委如何监管得了以市场化为挡箭牌的央企董事会?当央企都变成上市公司,国资委直接持股央企,自身倒是“干干净净”了,监管的麻烦是不是就应该由市场来承担了?现在已经有活生生的案例摆在眼前:当媒体曝出中海油员工人均年薪38.67万、董事长年薪1204.7万时,中海油给出的官方解释是——“我们是海外上市公司,我们的治理结构与所有国际公司相同。我们的薪酬都是由独立董事制定的,制定的标准要与国际同类公司相比。”如此这般,那么以后再有针对央企的负面质疑,找国资委投诉恐怕无济于事。要么由证监会以市场信息披露完整性予以不痛不痒的解释,要么由万千股民“用脚投票”,不买央企股票(这也是新自由主义学派推崇的市场决定机制)。在法律层面上,国家审计署恐怕也不能直接审计公众上市公司。那么现代企业制度的核心关系“委托——代理”机制如何运行呢?2011年发生了一件央企和民众的纠纷,南航的机长发微博说:“跟央企玩,你玩不起”。将来可能要换一种说法了:“跟央企玩,你玩不着!”

  笔者预料:在市场化监管机制发展到一定的失控状态时,必然会受到非市场化的反制,行政性监管必然出现强势回潮。一如几十年来计划与市场之间的怪圈:“一放就乱,一乱就收,一收就死,一死就放”。必须注意的是,中央核心领导层对央企的主要负责人任免权、党委和纪检委的地位及作用始终没有放松,而且有一种渐趋强化的态势。2010年7月,由中办和国办这样罕见高规格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国有企业贯彻落实“三重一大”决策制度的意见》,可以看作是一个市场化决策机制见顶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