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和献璞精神永存
(魏平柱)
湖北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玉印岩”,其地在南漳县城西南约七十五公里的巡检乡。位于荆山南麓。崖高百仞,陡峭如屏。有一石窟,上刻“玉印岩”三个大字,在我的印象中应是“抱璞岩”三字,不知何时变成了现在这个远离了卞和的名字。窟高二十米,宽约十六米。窟内有卞和石像及刻碑数通。据传这里就是卞和当年得璞的地方,人们一直称之为“抱璞岩”。
卞和抱璞献玉的故事,最早见于战国时期韩非所著《韩非子》第四卷《和氏》篇。其文曰: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献之厉王,厉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 王以和为诳,而刖其左足。及厉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献之武王,武王使 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为诳,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 抱其璞而哭于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泣尽而继之以血。王闻之,使人问其故,曰: “天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 士而名之以诳,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遂命曰:“和氏之璧。”
其次,见之于唐初欧阳询所撰《艺文类聚》卷八十三《宝玉部》上。其引后汉蔡邕《琴操》曰:
卞和者,楚野民。得玉献怀王,怀王使乐正子占之。言玉(乃石也),王以为 欺谩,斩其一足。怀王死,子平王立,和复献之。平王又以为欺,斩其一足。平王 死,子立为荆王。和复欲献之,恐复见害,乃抱其玉而哭。昼夜不止,涕尽继之以血。荆王遣问之,于是和随使献王。王使刻之,中果有玉,乃封和为陵阳侯。卞和 辞不就而去。作退怨之歌曰:“悠悠沂水经荆山,精气郁泱谷岩岩。中有神宝灼明明,穴山采玉难为功。于何献之楚先王,遇王闇昧信谗言,断截两足离余身。 仰 嗟叹心摧伤,紫之乱朱粉墨同。空山歔欷涕龙钟,天鉴孔明竟以彰。沂水滂沛流于汶,进宝得刑足离分。断者不续岂不怨。”
还有不少著作,如《白氏六帖》、《事类赋》等也都有类似记述。
比较上引两段记述,卞和献玉的对象有较大出入。韩非明言为厉王、武王、文王,蔡邕《琴操》则认为是怀王、平王、荆王。蔡邕是后汉著名学者,不可能有如此之误,或为传抄者之谬?平王在位时间是公元前528年至公元前515年,而怀王在位则在公元前328年至公元前298年,且平王是怀王先祖而不是其子。楚史中无厉王、荆王之说。韩非将厉王置于武王之前,或指武王之兄蚡冒,或蚡冒之子。楚君称王自熊通始,时在公元前704年。此前三十七年(公元前740年),熊通杀蚡冒子而登楚君之位。熊通死于公元前689年,熊赀即位称楚文王。如果卞和第一次献璞在蚡冒末年,即熊通弑君之年的公元前740年,到楚文王熊赀即位之年第三次献璞,其间至少已有五十二年的时间。如果卞和得玉之年二十岁,第三次献璞之时已是七十二岁的老人了。五十余年,坚信璞中有玉,而且饱偿身残之苦,忍辱含垢,其精神实为难能可贵。这块玉的文化含量也就不言而喻了。
韩非讲述这个故事,旨在说明“法术”之难为世用之理。吴起、商鞅皆法术之士,吴起蒙肢解之难,商君遭车裂之祸。意思是说,变法革新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很难为世人所接受。吴起主张变法,结果遭到肢解之难。商鞅主张变法,最终落得被车裂的下场。这些正与卞和献璞被刖足之事类似。所不同者,卞和虽被斩两足,终“未为主之害也”。楚国传扬这个故事,其意或有与韩非相通之处。楚国要强大起来,必须走变革之路。考楚国当时的政治,是需要卞和精神的。楚由蚡冒到武王、文王时期,正是由野蛮转为文明的时期。正如张正明先生在《楚史》中所言:“楚国正式进入文明社会以及正式建成国家机器,是在蚡冒去世之后的武王、文王时代。”
楚国要想得到发展和强盛,楚人必须要有卞和之忠,必须要有卞和那种忍辱负重、无怨无悔、坚忍不拔的奋斗精神。“蚡冒以筚路蓝缕,用张楚国”(见《晋书·江统传》)。勤俭建国,奋发图强,至熊通、熊赀之时,楚国这块“璞”终于显露出宝玉的光芒。楚国开始强大了,“辟在荆山”的天地实在太小了,他要问津于汉水,向汉北、汉东诸姬谋求发展了。这块“和氏之璧”终于收到了惊蛮夷而动华夏的“艺术”效果。
卞和所献之璞,经过玉工打磨而成“和氏之璧”。从春秋传至战国,声名极盛,被誉为天下著名玉器中的四宝之一。《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和氏璧后来为赵惠文王所得。秦昭王晓得后,愿以十五城换取之。其价值连城,可想而知。后来终于导演了一出“完璧归赵”的故事。又为这块宝玉注入了丰厚的文化内含。秦统一六国,和氏璧传为秦始皇所得。因为秦始皇喜用玉玺,于是便有了和氏璧改为传国玉玺之说。其后的传奇小说说法就更多了,而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更是敷衍得淋漓尽致。这些大概就是把“抱璞岩”改为“玉印岩”的缘故吧?其实,称“玉印岩”的根据是十分勉强的。和氏之璧是否改为传国玉玺,正史无载,而《玉玺谱》则说传国玉玺是秦始皇初定天下用蓝田玉所刻。李斯为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或云“受命于天,既寿且康”。用和氏璧改制之说见《史记正义》崔浩所云:“李斯磨和璧作之,汉诸帝服之,谓‘传国玺’。”此说颇有疑处,璧是一种扁圆形中间有孔的玉器,是不可能磨制成“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玉玺的。秦始皇用蓝田玉作传国玉玺是较为可信的。“玉印岩”不如称“抱璞岩”确切、朴实,且更显民本一些。建义还是恢复“抱璞岩”之称为妙。
历代文人写的怀古吟史诗文中,大都不题玉印之事,而抱璞之典则被频频使用。汉·东方朔有“和抱璞而泣血兮,安得良工而剖之”之句;晋·应詹举荐韦弘,有“抱璞荆山,未剖和璧”之喻;唐·胡曾《荆山》诗云:“抱玉岩前桂叶稠,碧溪寒水至今流。空山落日猿声叫,疑似荆人哭未休。”孟郊《古兴》亦云:“楚血未干衣,荆虹尚埋辉。痛玉不痛身,抱璞求所归。”何高爵则径以“抱璞岩”为题作诗云:“璞玉已千秋,荆人说未休。楚王昧瑜石,义士作山囚。足刖宁堪恨,玉湮诚可羞。悠悠岩下水,疑似泪难收。”抱璞献玉的文化内涵,绝不在于为帝王传国正位的合法性提供了一块宝贵的石头。它的文化精髓不在“玉印”,也不在“和璧”而在“得璞”、“献璞”、“抱璞”之精神。华元林先生在《好一个“理”字了得》一文中,对卞和有一个小结。他说:“故事篇幅不长,却给我们充分地展现了和氏三个方面的优秀品质:第一,他能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发现玉璞,并认定其宝璧的价值,说明他眼力非凡。第二,得到玉璞,不是据为己有,首先想到的是把它献给朝廷。说明他思想境界出众。第三,和氏尽管历尽磨难,但他坚持真理的初衷不改,说明他意志超群。正是这非凡的眼力、出众的境界、超群的意志,共同构成了和氏这个贞士的崇高形象。如果说,和氏之璧是价值连城的传世之宝,那么可以说,和氏的贞士品德,则更是无价的精神之宝!”这个小结无疑是非常正确的,但还不够。譬如卞和所云“吾非悲刖也”一语所表现的那种对个人遭遇无怨无悔的精神;献玉成功后,荆王“乃封和为陵阳侯,卞和辞不就而去”的不贪图名利的崇高品德,这些也都是和氏留给楚人的可宝贵的精神财富。
千百年来,我们楚人没有忘记我们的这位先人。卞和献璞所彰显的精神,已然被荆楚儿女所继承,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了光辉璀璨的楚文化。张正明先生在所著《楚史》中有这么一句话:“楚人有怀旧、念祖、爱国、忠君的传统”。卞和得璞,不自存,不别投,一定要献给楚王,虽遭刖足而不悔,不正是爱国、忠君的写照吗?这种精神,不是在屈原那里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吗?“悲夫宝玉而题之以石,贞士而名之以诳”的思想,不是也在屈原那里得到了共鸣吗?坚定不移地相信璞中有玉,有玉就一定会大放光芒。只要信念坚定,总有成功之时。这种和氏精神,不是一直在鼓舞我们百折不回、奋勇前进吗?历史上有些失意文人片面地理解了卞和的思想境界,写下了“和玉悲无已,长沙宦不成”、“衣挥京洛尘,完璞伴归人”、“泣连三献宝,疮惧再伤弓”之类的伤感的诗句。我们认为,任何以“抱璞”喻怀才不遇的嗟怨,都是对卞和精神的片面理解,今天我们不需要这种怨天尤人的嗟叹!唐代韩愈曾经以卞和三献终于成功的精神,鼓励科考落第的诗人孟郊,希望他再接再厉。“卞和试三献,期子在秋砧”,这才是对卞和精神的正确理解。抗日英雄张自忠将军在殉国前夕,曾经对麾下将领说:“古之卞和忠照日月,虽数次伤身而仍未穷其爱国之志,其精诚磅礴之气,可谓至矣。”“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务必学习卞和不怕死之爱国精神,痛杀日寇,保卫我神圣领土。”这是对卞和精神价值的最生动、最壮观、最伟大的肯定和推崇。
卞和永垂不朽,卞和抱璞、献璞精神永存!( 襄樊学院 魏平柱;潘世东转载于安康网)
2008-8-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