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产过剩的视角探索可持续发展的新方向
卢映西
[摘要] 种种迹象表明，当代的资本主义经济体制已走入困境，实践正在验证马克思揭示的资本主义必亡的规律，西方主流经济学却无力回天。西方主流经济学在实践中的失败源于其基础上的致命错误：稀缺性假设与实际相背离。只有把观察经济现象的视角从资源稀缺转换到生产过剩，我们才会对市场经济有一个全新的认识，完成经济学从谬误向真理的革命性回归，开辟可持续发展的新方向。
[关键词] 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西方主流经济学；稀缺性假设；双约束假设；生产过剩
2007年美国爆发次贷危机，次年演变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机甚至是经济危机，余波至今未平，尚有“二次探底”的现实可能性。在这次危机中，一个明显的事实已经暴露无遗：西方主流经济学家不但在危机前未能预见、防范危机的发生，而且面对所谓“后危机时代”的挑战同样束手无策、一筹莫展。于是，我们这个据说历史已经“终结”①的世界，不得不再度认真面对两个老问题：资本主义制度是否可持续？西方主流经济学是不是一种科学的理论？
一、两种经济理论对资本主义可持续性认识的根本分歧
2007年以来爆发的世界性金融危机甚至是经济危机，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所揭示的资本主义产生、发展、灭亡基本规律的一次大表演。在这场表演中，这一基本规律完整地、清晰地浮出水面。而在资本主义的青壮年时期，它焕发出来的活力可谓光焰万丈：“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p.277)透过如此辉煌的表面现象揭示其必然灭亡的宿命，需要像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那样的非凡洞察力。
形象地说，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是一个“先甜后苦”的过程，分上下两个半场，上半场生机勃勃，下半场百病缠身。一个半场，尤其是上半场，往往要历时几十到上百年，这就使得资本主义极具欺骗性，眼光稍“拙”的学者都可能被其迷惑，以为资本主义是可以永续发展的经济制度。于是我们看到，从早期的“庸俗经济学”，到继承其衣钵发展起来的、如今正大行其道的西方主流经济学，都不会对资本主义发展的可持续性产生一丁点怀疑。
然而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本来，只要经历过从生到死的一个轮回，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规律自会大白于天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是漫长的实践过程偏偏容易出现意外。1929年，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大萧条，实际上已经给资本主义下达了死亡通知书，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跳出传统经济理论盲目追求“自由放任”的框框，实行多种“新政”，但也只能为资本主义止痛而不能救命，经济状况没有根本改观，失业率仍然居高不下。这时，意外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正是这个意外，中断了资本主义的前一轮回，逃过“灭亡”这一幕，直接开启了下一轮回，致使资本主义必然灭亡这一规律至今未曾得到完整的验证。
在二战后的废墟上，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进入了新轮回的上半场。应该承认，在废墟上搞建设，资本主义的确有其优越性，所以我们能够看到，当年的两个战败国德国和日本，现在都发展成了排名靠前的发达国家。而且，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在其上半场发出的耀眼光芒，甚至能让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不战而垮，红色东欧纷纷改旗易帜，即使坚持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也不得不借鉴市场经济的合理成分，开辟了改革开放的市场化发展方向。
不过，规律的力量终归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先甜后苦”的规律，决定了资本主义的发展不怕废墟，就怕繁荣。衰退紧跟着繁荣，正如下半场紧接着上半场一样。这一规律，当代西方有见识的经济学家也能观察到：“‘全球化’的繁荣，如同股市繁荣和经济繁荣一样，其后都紧随着衰退，这部分是因为，在股市繁荣和经济繁荣的过程中，都播下了导致自身毁灭的种子。” [2](p.20)可是，在讲究“均衡”的西方主流经济学理论中，无论如何都推导不出这种“先甜后苦”的规律，更遑论得出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结论了。
仔细观察目前的资本主义经济，其下半场的征候已经完全显现。与罗斯福时代相似，各发达国家政府都在频出“新政”，但却无法从根本上扭转经济疲软的态势。美国负债率和失业率居高不下，日本已经“失去二十年”，欧洲被主权债务搞得焦头烂额。至于那些主流经济学家的表现，就更是乏善可陈。（参见表1）比如对于失业问题，研究这个问题的主流经济学家可能会获得诺贝尔奖，但按照他们的思路却不可能最终解决失业问题，所以直到现在，各发达国家面对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仍是一筹莫展。
表1 主要西方经济体失业率最新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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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 |
欧元区 |
欧盟 |
英国 |
德国 |
法国 |
意大利 |
葡萄牙 |
希腊 |
西班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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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
11.3 |
10.4 |
8.1 |
6.8 |
10.1 |
10. 7 |
15 |
22.5 |
25.1 |
数据来源：根据中新网、中证网相关新闻数据整理。
在这种真理已经近乎昭然若揭的时代背景下，如果我们仍看不清马克思主义经济学与西方主流经济学孰高孰低，仍不能对主流经济学的谬误进行反思，那么我们就无法迎接时代向我们提出的挑战。
下面就从主流经济学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分析。
二、生产和消费的模式是“有限－无限”还是“有限－有限”？
我们知道，能够形成一个逻辑体系的理论，一般都需要以一些基本假设作为基础，这个理论的所有结论都是由这些基本假设通过逻辑推理一步一步推导出来的。于是，基本假设是否符合实际，往往决定了这个理论在现实中是否有用，对实践活动是否具有指导意义。同样，西方主流经济学作为一种经济理论，一个逻辑体系，也有一些基本假设，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叫做稀缺性假设。这个假设是说，我们只有有限的资源，却要满足无限的欲望。
这个基本假设是否符合实际呢？我们先分析一下这个假设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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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的资源——无限的欲望 |
先看左边，根据常识，能够投入生产的资源，比如土地、厂房、机器设备、劳动力等等，都是有限的。再看右边，人的欲望，看上去确实是无边无际的，所谓“吃了碗里的又看锅里的”，“人心不足蛇吞象”等说法，都是用来形容人的无限贪欲的。有的主流经济学教科书也言之凿凿：“一个简单的智力实验可以证明这点：假如所有社会成员都被要求开出他们在无限收入下所想购买的物品和服务的清单，你认为这些清单还会有结尾吗？” [3](p.18)所以这个基本假设看起来是符合实际的。相对于无限的欲望，资源是有限的，在经济学上就称资源是稀缺的，或者说资源具有稀缺性，所以这个假设叫做稀缺性假设。
在稀缺性假设的基础上，我们整个社会的生产和消费的模式就是一种“有限－无限”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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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消费 有限——无限 |
这个模式的含义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只能生产出有限的产品（包括服务，下同），但人们想要拥有和消费的产品却是无限的。换句话说，我们面对的最基本的经济问题，就是要用有限去满足无限，这实际上是给社会预设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主流经济学退而求其次，专门研究怎样最有效地利用有限的资源，根据消费者的偏好尽可能多地满足他们的欲望。主流经济学认为在市场经济体制下，这样退而求其次的任务是可以完成的。
这样的稀缺性假设，以及在这个假设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经济学，目前仍在全世界大学的经济学课堂上作为主流知识传授着，很少有人能看出这种主流知识中其实包含着一个极具欺骗性和误导性的思维魔术。下面我们着手破解这个魔术。
再回头看看稀缺性假设的结构。左边讲的是资源，是客观事物。右边讲的是欲望，是主观愿望。于是这种结构的背景就显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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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的资源——无限的欲望 客观——主观 |
如此一来，思维魔术的破绽就比较明显了：属于对立范畴的事物怎么能直接比较呢？知道只有同质的事物相比较才有意义，这是接受过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学术训练的学者们应有的基本素质。至于西方主流经济学，正如我们现在看到的，在基础上就埋藏着逻辑混乱，所以毫不奇怪，接下来的许多荒谬观点——例如认为不同商品的效用是可以比较的——居然也被主流学者糊里糊涂地笑纳了。
只有在同质的基础上进行比较，我们才有可能正确地反映客观现实。例如在生产和消费方面，如果两边都限定在主观范畴，用生产欲望与消费欲望相比，我们就会看到，其实人们和生产欲望也是无限的。大跃进年代的大炼钢铁和放高产卫星，正是这种无限生产欲望的反映。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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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欲望——消费欲望 主观——主观 无限——无限 |
我们看到，左右两边都是无限的，哪有什么稀缺性？所以，主流经济学的稀缺性假设不过是一个五颜六色的肥皂泡，一戳就破。
接下来的问题是，既然人们有无限的生产欲望，那么为什么大跃进后来遭到了挫折？答案很简单：超越客观条件限制的欲望是无效的。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应该是客观的经济规律，应该把超越客观条件限制的主观欲望排除在研究对象之外。所以我们只需研究限制生产或消费规模无限膨胀的客观因素。限制生产规模的客观因素是生产能力，限制消费规模的客观因素是消费能力。
生产能力当然是有限的，原因就是上面提到的投入生产的资源是有限的。历史经验已经证明，没有人能做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那么，人的消费能力是不是无限的？略加分析就知道，现实中的消费能力也是不可能无限扩张的，因为由常识可知，消费能力受制于三大因素：生理约束、时间约束和预算（收入）约束。
生理约束最容易理解，用我们中国古代的一句格言就能概括：“良田万顷，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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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能力——消费能力 客观——客观 有限——有限 |
现在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稀缺性假设是不符合实际的，以这样的假设为基础建立起来生产和消费的“有限－无限”模式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实际上，无论在什么社会发展阶段，生产和消费的真实模式都只能是“有限－有限”。这本来不是什么复杂问题，而只是个常识问题。这个常识就是：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不管是生产能力还是消费能力，都是有限的。另一个常识是：在主观对客观的认识过程中，在探索真理的过程中，常常会出现谬误。谬误就是对客观事物的歪曲的、错误的反映，是与真理相对立的一个范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在认识论中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让西方主流经济学对号入座。
三、在双约束假设基础上推导符合实际的新模式
200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程恩富教授提出了一个与稀缺性假设针锋相对的“资源和需要双约束假设”，即假设在一定时期内资源和需要都是有约束的。[4]显然，这个假设正是生产和消费的“有限－有限”模式的逻辑前提。以这样符合实际的基本假设为基础建立的经济学，才有可能成为一种有用的理论。
在一个理论体系中，改动一项基本假设，更换一块理论基石，稍有学术常识的人都能掂出此举的分量。很多科学大革命，都是从改动基本假设开始的，比如从欧氏几何到非欧几何，从地心说到日心说，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遗憾的是，这些大革命我们中国人都无缘参与。但是，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即将到来的经济学大革命，很可能是由我们中国学者发起的！下面我们就要看看，以双约束假设代替稀缺性假设，会给我们展开什么样的理论蓝图。
在“有限－有限”模式基础上进一步考察，就会发现由于消费能力有三大约束，其中生理、时间约束属于具有自然规定性的硬约束，预算约束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对于广大人民群众——按照美国“占领华尔街”运动的说法就是“99%”——而言也是一种硬约束，因此消费能力是极难扩张的。但生产能力不同，它可以通过采用更先进的技术和更有效率的生产组织方式而大幅扩张。由此我们就很容易理解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相关论述：“生产力按几何级数增长，而市场最多也只是按算术级数扩大。” [5](p.34)也就是说，社会生产和消费的更为准确的模式应该是“大－小”模式。于是，在实际的经济生活中，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有一种现象将变得越来越明显，那就是生产过剩。特别是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生产能力大于消费能力不仅成为经济运行的常态，而且两者的差距会变得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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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和消费的一般模式： 有限——有限 生产和消费更为准确的模式： 大——小 即：生产能力＞消费能力→生产过剩 |
在主流经济学臆造的“有限－无限”的模式中，生产过剩现象是不可能出现的。在我们这个真正符合实际的“大－小”的模式中，生产过剩是必然现象，是市场经济的常态。只要我们在观察现实经济活动时能够不带偏见，就会发现生产过剩现象真的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在当今的市场经济体制中，生产过剩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种形式：
第一，产品积压或产能过剩。在过去信息技术比较落后的时代，生产过剩往往表现为产品的大量积压，甚至经常发生类似“倒牛奶”那样耸人听闻的事件。现在信息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产品大量积压甚至不得不销毁的事情比以前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生产能力闲置的普遍化，即产能过剩。
第二，失业。失业其实是产能过剩的一种特殊形式，即劳动力闲置。
第三，企业利润率呈下降趋势。在快速扩张的生产能力压向有限的市场容量的情况下，企业之间的竞争必然会越来越激烈，从而导致利润率不断下降。实体经济利润率下降必然导致虚拟经济的虚假繁荣。
第四，经济危机。这是生产过剩最为激烈的表现形式。
其实，对于失业与生产过剩的关系，恩格斯早就说过：“人口过剩或劳动力过剩是始终与财富过剩、资本过剩和地产过剩联系着的。只有在整个生产力过大的地方，人口才会过多。” [6](p.80)对于实体经济生产能力的巨大扩张、虚拟经济泡沫日益膨胀与经济危机的关系，马克思也早有论述：“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内发展着的、与人口相比显得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以及虽然不是与此按同一比例的、比人口增加快得多的资本价值（不仅是它的物质实体）的增加，同这个惊人巨大的生产力为之服务的、与财富的增长相比变得越来越狭小的基础相矛盾，同这个日益膨胀的资本的价值增殖的条件相矛盾。危机就是这样发生的。” [7](p.296)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生产过剩的表现形式并非资本主义国家独有，在当今中国的市场经济体制下，这些形式同样存在。特别是，只要解决不了生产过剩问题，中国同样有发生经济危机的现实危险。我们看到，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时至今日，产能过剩、失业（贫困问题与此密切相关）、利润率下降和经济危机等等仍是人们需要面对的现实挑战。显而易见的是，主流经济学在这样的挑战面前已经屡战屡败。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实际上已经揭示了这种失败的症结：主流经济学完全无视生产过剩问题的存在，怎么可能找到解决办法？
四、转换视角后对可持续发展问题的重新审视
抛弃臆造出来的“有限－无限”模式，确立符合实际的“大－小”模式，这一过程的背后，实际上是观察经济现象视角的根本转换——从资源稀缺的视角转到了生产过剩的视角。从不同角度看到的东西，肯定是大相径庭的。所以对于经济现象，基于“大－小”模式的新解释与基于“有限－无限”模式的主流解释相比，正如日心说与地心说那样南辕北辙。下面，只就现实中与可持续发展相关的两个问题略作阐述。
（一）难以抑制的房价上涨
近年来，我国城市房价不断上涨，中央多次调控依然效果不彰，已成为国人经久不衰的话题。2010年以来，政府更是推出一轮又一轮号称“史上最严厉”的房地产调控政策，力度前所未有。限购、公布房价年度控制目标、提高二套房贷首付比例和贷款利率、明确约谈问责内容、营业税由差额征收变成全额征收、房地产税酝酿多年终于开始搞试点……信贷、税收、行政等多种手段并举，动用政策工具之多，历史罕见。直到2012年下半年，中央及各部委、地方政府仍在不断明确调控大方向不动摇，两个月内辟谣各种市场传言多达15次，重申坚持房地产市场调控不放松，不断巩固调控成果，坚决防止房价反弹。此外，国务院还专门派出8个督查组对16个省（市）贯彻落实房地产市场调控政策措施情况进行督促检查，可见房价调控的形势依然不容乐观。
高房价问题如此棘手，难在何处？难在找准病根。死抱着主流经济学不放的大多数自由主义学者认为，目前的房地产调控要充分尊重市场的规律和力量，不是要控而是要放。从前文论述可知，从主流经济学的视角，是不可能看到经济真相的。只有转换视角，才能看到房价高涨如同其他棘手的经济问题一样，病根都是生产过剩。
前面说过，生产过剩在市场经济中的表现形式之一是实体经济的利润率不断下降。这一过程在现实经济中的具体演化步骤一般是盈利机会逐渐从小企业向大企业集中，从农村向城市集中，从小城市向大城市集中。市场经济中的可流动资源，如劳动力和资本等，必然也跟着盈利机会走，一起向大城市集中，从而增加了对大城市房地产的需求。这一进程中，唯有土地资源是无法跟着盈利机会走的。那么，大城市有限的土地对需求增加最直接的反应就是价格上涨。这样，先是真实的个人居住和企业营业需求推高大城市房地产价格，只要价格持续一段时间只涨不跌，马上就会吸引更大规模的投机资金蜂拥而至，把原来只是实体经济中普通消费品的房屋当作虚拟经济中的筹码来炒作，使房价涨得更猛。
所以，我们现在面对的房价上涨，是市场经济进入下半场的一种症状。揭示市场经济必有下半场因而必定不可持续，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贡献。主流经济学迷信的市场机制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房价的上涨，因为我们不可能无中生有地增加大城市的土地供给来平抑房价。面对这个越吹越大的房地产泡沫，如果政府不加干预，泡沫自然终会破灭，以经济危机收场。如果政府主动戳破这个泡沫，虚假繁荣同样会戛然而止，仍会以经济危机收场。日本和美国房地产泡沫破灭后的情形，都是前车之鉴。那么，政府有没有办法控制房价不涨不跌或只是缓慢上涨？显而易见的答案是：迄今为止的市场经济实践中还没出现过任何经得起检验的有效办法。
实际上我们已经看到，以“严防死守”的措施抑制房价上涨，只会使被房地产业畸形发展掩盖的经济增长乏力和企业利润下降趋势提前暴露出来，而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房地产业作为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支柱产业，牵扯上下游行业企业众多，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资料显示，房地产行业占GDP的比重接近20％，年贡献GDP接近3个百分点。“从经济逻辑看，房地产销售减速就会导致新房开工面积增速和土地出让收入的下降，新房开工面积的下降直接影响工程机械及钢铁的销售，而土地出让收入减少的结果是地方政府对基础设施投资的下降，进一步影响诸如钢铁、工程机械等重工业产品的销售。” [8]
在国外需求走软和国内房地产严厉调控的共同作用下，自2010年四季度以来，中国经济开始连续七个季度放缓，2012年二季度的GDP增长率降到本轮经济增长的低谷：7.6％。从行业看，钢铁、工程机械、水泥建材等重工业率先出现下滑，与房地产投资减速基本同步。中钢协发布的数据显示，
很明显，政府已经走进“控房价”和“稳增长”的两难困境。尽管如此，两年来“史上最严厉”的调控措施也没能把房价有效地降下来。根据相关数据，如以2010年新建商品住宅价格为基期，目前70个大中城市中，房价下降的城市不足10个，其余各大城市均有不同程度的上涨。房价没降，租房价格却出现了大幅上涨，普通消费者没能从调控中得到实惠。
分析到这里，结论已经不言而喻：对于房价上涨，无论依靠市场机制还是政府干预，全都没有前途。因为房价上涨只是症状，病根在生产过剩，只有对病根下药才能收到良好的疗效。具体地说，就是要遏制实体经济利润率下降的趋势，因为这样的趋势如果得不到有效遏制，市场经济就不可能是可持续的。如上所述，只有回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正确基础上，以双约束假设为逻辑起点构建新的分析框架，才有可能真正认识生产过剩问题，进而找到解决办法。
（二）节约型社会与市场经济的内在矛盾
我们抛弃了主流经济学的稀缺性假设，指出现实经济的常态是生产过剩，并不是否定资源的有限性，而是说，有资源约束的生产能力是有限的，有生理、时间和预算三大约束的消费能力也是有限的，但经济中呈现出来的常态是生产能力大于消费能力。在现实中，资源有限甚至枯竭与生产过剩，这两类现象是并存的。这就如同行进中的汽车，一方面油箱中的汽油是不断减少的，另一方面就算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也无法在瞬间耗光汽油。就是说，在短时段内，生产能力总是大于消费能力（正如汽车的供油能力总是大于耗油能力）。时段足够长，才有可能发生资源枯竭现象。对这些现象的进一步分析，还可以揭示出目前市场经济的运作方式与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要求之间的深刻矛盾。
以石油这种不可再生资源为例，这样的资源将来肯定是会枯竭的。推迟枯竭的有效办法就是节约石油的使用，即建设节约型社会。但是在目前这种市场经济体制下，节约型社会只能是个可望不可及的乌托邦。原因在于迄今为止的市场经济模式都不能妥善地解决生产过剩问题，主流经济学甚至连生产过剩问题都不予承认。不能妥善解决生产过剩问题，一旦提倡节约，就会使本来就小的消费能力更加萎缩，生产过剩问题更加突出，失业问题更加严峻，从而经济危机更加迫近。所以现实中的市场经济无一例外都不得不刺激和鼓励消费，用加速资源枯竭的方法推迟经济危机的到来，就连中国这样石油大部分依赖进口的国家都在向“汽车社会”发展。
抛弃主流经济学的狭隘视角，我们就能看到生产过剩和资源枯竭都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对生产过剩的趋势放任不管，经济危机就会不请自到；对资源枯竭的趋势放任不管，人类等于自掘坟墓。但是在现行的市场经济体制下，生产过剩问题不解决，减缓资源枯竭也就提不上日程。因为资源枯竭是日后的灾难，失业是眼前的危机。所以，市场经济与节约型社会的内在矛盾，其实是生产过剩问题得不到妥善解决而生出的怪胎。由此可得结论：只要找不到解决生产过剩问题的正确办法，市场经济体制不仅从经济角度看是不可持续的，而且从资源、生态角度看也是不可持续的。
我国的“第十二个五年规划纲要”已经提出：“面对日趋强化的资源环境约束，必须增强危机意识，树立绿色、低碳发展理念，以节能减排为重点，健全激励与约束机制，加快构建资源节约、环境友好的生产方式和消费模式，增强可持续发展能力，提高生态文明水平。”要达到这个目标，首先必须认识到目前的市场经济运行方式与生态文明之间深刻的内在矛盾，认识到这种矛盾在西方主流经济理论体系中根本找不到现成的解决办法。只有转换视角，进行颠覆性的理论创新，彻底批判谬误、接近真理，我们才有可能找到通往目标的可行途径。
五、结 语
生产过剩是社会生产能力大于消费能力的必然结果，是社会经济运行的常态。从常识上说，生产能力大于消费能力，对于人类社会本来应该是个有利因素。假如是相反的情况，即生产能力小于消费能力，那我们的社会就真的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长期以来，西方主流经济学用一个简单的思维魔术把现实世界生产过剩的真相掩盖起来，误导了一代又一代学者。不过，任何以障眼法掩盖真相的企图都只能是欲盖弥彰。正如我们在文中看到的，生产过剩在不被主流理论承认的情况下只好以扭曲、变态的方式顽强地展示它的存在，成为令人头痛的失业、贫困、经济危机乃至房价暴涨、资源枯竭、环境污染等问题的罪魁祸首。生产过剩从有利因素沦为罪魁祸首，正是主流经济学的“杰作”。只有彻底抛弃西方主流经济学，重新返回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正确基础上，以双约束假设为逻辑起点构建新的分析框架，才有可能把罪魁祸首重新还原为有利因素，进而开辟可持续发展的新方向。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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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斯蒂格利茨．喧嚣的九十年代[M]．北京：中国金融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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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恩格斯．资本论英文版序言，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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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尹中立．限购是调控政策底线[N]，每日经济新闻，
[9]王力凝.亿吨违规产能或被“招安” 钢铁过剩“积重难返”[N]，中国经营报，
[10]张国栋. 中钢协副会长王晓齐：一吨钢只赚1.68元[N]，每日经济新闻，
[11]梁敏．工业利润7月降幅创年内最大 经济疲弱趋势未改[N]，上海证券报，
①美国政治学家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nyama）1989年在新保守主义期刊《国家利益》（The National Interest）夏季号发表论文《历史的终结？》（The End of History?）。该文宣称，关于作为一个统治体系的自由民主的正统性，一个值得注意的共识这几年已在世界出现，因为自由民主已克服世袭君主制、法西斯与共产主义这类相对的意识形态。更进一步的结论是：自由民主可能形成“人类意识形态进步的终点”与“人类统治的最后形态”，也构成“历史的终结”。紧接着发生的苏东巨变，使福山及其“历史终结”的观点名噪一时。
（本文首发于《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2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