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浙行（3）：周庄

     7月13日，昆山。

去之前，印象中的周庄是几条纵横交错的小河，几座拾级而上的小桥，几排错落有致的民居，满村的商铺，满街的游人。身临其境，现实与想象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以用“娇小”来形容这座水乡古镇。作为旅游景区，这座娇小的古镇包括一两条河，二三座桥，三四条街,还有几座私家庄园。

河面上来来往往的游船上坐满了人。撑船的壮汉和巧妇哼唱着绵软的江南小调，那隐隐约约的调门倒是有趣，但街市上嘈杂的人声将这调子掩盖了大半。紧邻小河的是喧闹的街市。小店一家接着一家，能容下一张桌子或者一把椅子的地方就可以开出一家铺面。有的在出卖当地小吃，有的在出售土特产。吆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旗幡在闷热的空气中懒洋洋摆动着。

周庄作为江南水乡闻名于世据说与画家陈逸飞有着某种关联。似乎是陈逸飞的油画美化了周庄，也让周庄的梦幻水乡形象走向全国走向世界。据说陈逸飞的周庄画作中最有影响的是桥梁，于是周庄那几座作为交通要道的桥梁——双桥和富贵平安桥——成为游人集中拍照纪念的必选景点。双桥的一侧，还有以陈逸飞命名的一个什么“习艺馆”，大门紧闭着，似乎很久没有开展过什么活动了。

在江南一带旅游，导游推介的和游客追捧的，总有富豪们遗留的故居建筑。我的理解，吸引人们的不仅是古建筑内涵的历史和文化，更多的是对财富的向往。人们对那些豪华建筑的敬仰其实就是对财富和财富精神的敬仰。瞻仰这些建筑与在名山大寺烧香叩头异曲同工。周庄吸引人的私家庄园，有张、沈二厅。两户都是周庄历史上的巨富。江南私家庄园都是那样的格局，各种名堂的厅堂，各种式样的亭台楼榭，精巧的回廊，别致的后花园，荷花，太湖石，紫藤，等等。周庄的私家花园与苏州或者上海的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局限于面积的狭小，这里的古建筑显得更加小巧，更加紧凑，更加雕琢，也更加夸张和做作。

一再看到“万三”或者“沈万三”几个字。进入景区大门之前，就看到路边很多店铺在出售“万三蹄髈”；进入景区，出售“正宗万三蹄髈”的铺面更多。在小吃店里，大多有卖“万三面”的，其实就是在面里加上一块厚厚的酥软的五花肉。村子的一角还有沈万三的水冢，而沈厅集中展示的，就是沈万三的经历和业绩。据说沈万三是明初商人，曾经富可敌国。沈万三的财富，主要来自对外贸易。不过，人们更愿意相信，他曾经得到过一只聚宝盆。虽然沈家后来因政府的洗劫而衰落，但曾经的豪富还是让乡里敬仰。我相信沈万三是周庄人的精神象征，不仅因为周庄人还在吃万三面和万三蹄髈并且拿它们做生意，还因为，沈万三体现的某种商业精神——通过商业聚敛财富提升经济和社会地位，改变个人和家族命运的精神——现在已经成为周庄人的精神。

去前早就听说，周庄商业气氛太浓。其实，旅游景区的开发成熟，商业化既是必要条件也是必然结果。西双版纳和丽江就是这样，也被批为过分商业化。不过，周庄商业气氛之浓还是让人惊诧。在我的观察中，那里的每一滴水和每一片瓦都已经被商业化了。似乎所有的空间都成为商铺，大大小小男女老少都成了商人。我在张厅之侧找到一家客栈住下来，老夫妇七八十岁的样子，他们将除了自己住房之外的所有空间都辟为客栈。

人们外出旅游总是要找故事的。人生鼎沸的地方，故事很容易被嘈杂所淹没。于是，我会渴望游潮退去之后的安静，也许，那时候，石拱桥和石板路，红灯笼和黑瓦片，偏僻的小巷和平静的河流，才能舒缓地呼吸，轻声地诉说。

我在街上走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座小桥，每一条小街，都被我走过若干次。很多的门面和门面里的很多面孔都已经面熟了。日头从西边隐去，热闹一天的舞台似乎该谢幕了。看着游人渐渐离开，铺面慢慢上了门板，吆喝声消失了，喧闹声退去了。小镇似乎被潮水慢慢洗过，露出其整洁而雅致的一面。

这时，我才看到那个梦里水乡的样子。这时的梦里水乡，才开始露出江南女子娇羞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