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我的童年


我的母亲

                     周广智

前记:母亲节将至,挂怀家中父母,文以寄思,聊表心意。

我不是很善于表达感情,但是对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楚。

我记得那时我还没出生,那时我笑点很低,一下晃动,一丝光亮,一点声音都会让我乐的手舞足蹈,只是貌似母亲对我的开心颇有微词,总是捂着肚子不准我乱动。

等到我呱呱落地时,刺眼的光源,人世的恶臭让我又惊又怕,原本的期待瞬间消逝,忍不住嚎啕大哭,满怀希望地祈祷能够回到我来的地方。

这样的情况大概持续了四五个月吧,我一待父母睡着就撒金豆,打雷鸣,计划着让他们忍无可忍地把我赶回去,可是每一次母亲都轻轻地抱起我,喂我吃奶,哄我睡觉。不得不说,小孩子的记性其实没那么好,才几个月我拳头大的小脑瓜子就被母亲的温柔地笑容所充满,忘记了降生前的宁静和安逸。

其实我觉得那时候的母亲有点傻,就只知道抱着我对我笑,把我举起来又放下,要不就猛地靠近我呼声:“咦!”仿佛倒像是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一样!我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发笑,她见我笑,越发地起劲,又接着“咦”个不停。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半年,直到有一天,她正在和我玩的时候,我的父亲回来了。我也如法炮制地对着他“咦!”可惜大约我表演天赋不是很好,父亲没有笑,却是狐疑地盯着我,然后扭头告诉我妈:“你再不教他说话,他恐怕就只会说‘咦’了。”

母亲恍然大悟地拍拍头,从此就很少和我“咦”了,开始和我说话,在周岁之前,我终于开口叫了声“妈妈”。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就去上幼儿班了。我其实不太喜欢幼儿班的,那里有好多和我一样的“小人”,一天到晚闹个不停,动不动就要拉着我陪他们玩,甚而还和我结拜,于是有了一个“四人帮”。

后来有天下午,父亲骑着车来接我,问我:“你现在是读哪班了啊?”

我闭上眼想了一下,滑梯无论何时总有人把着不准我们去玩的,所以我还没到大班;不过弹簧马总是我们去占着的,所以我应该不是小班了。。。

“我读中班!”我肯定地答。

“如果不读大班,你觉得好不好呢?”

不读大班?那就是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在家里玩了?那不就没人和我抢水彩笔画画了嘛?

“好啊好啊!!”

结果第二天我就被送到小学了,“四人帮”刚成立就被打倒了。

。。。

好像从小学开始就有成绩单这回事了,就是这张纸挑拨了我家的家庭矛盾,让我和我妈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了。考得差其实也没什么,可是试卷是要家长签字的。那时父亲援藏在外,母亲一个人带我。每次发卷回来了就得先在家门口想好一套说辞,解释这次成绩下滑的原因。可惜母亲是大学教授,无论怎么解释都是无用的。说来也怪,咱班“老虎”天天倒数都没被打,凭什么我就要受这个罪啊?

君子善假于器,母亲也是。痒痒挠、直尺、遥控器无所不用其极,当然最怕的是揪耳朵,扯得半张脸都疼。记得有一次挨打恰逢换牙,一顿修理后写下“六点后不许看电视”等数份保证,被勒令睡觉,躺在床上时才发现牙齿上多了个缺口,那颗牙便再也找不到了。

。。。

小学生真的好辛苦啊,那时候我几乎每天回家就开始写作业,到九点快睡觉了才写得完。班主任为了要家长监督学习,专门要求有个本子记着每天要做什么作业,每天都要让家长检查签字。我多聪明啊,记的时候故意少记一点,先让她签了字又把题目补上去,这样就不会被检查了。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还觉得我不够累吧,周末帮我报了书法班。我和别人一起背着书包去上课,别人进了教室,我就在外面玩,等别人出来了,我就跟着他们回来,还要大声地抱怨:“今天练字把手都练酸啦。。。”

有一天,我回来也是如是这般的抱怨,母亲却不再心疼地让我好好休息一下,而是严肃地问我今天书法课学了什么,我模凌两可地回答:“也就是那些嘛。。。横着写的,竖着写的什么的。。。”

其实我知道大概是穿帮了,但是本着说谎要说到底的原则,就算是被打也要负隅顽抗一下啊,我委屈地揉揉屁股,默念:“屁股啊屁股啊,你跟着我也真不容易啊。。。”。

当然我是被打了,理所当然地也哭得个稀里哗啦,哭大声点讨个可怜也好啊。痛哭之余偷偷抬眼看看母亲有没有被感动。

也许是被感动了吧,她愣愣地看着前方,视线却穿过我的肉体,刺向远方了。一滴晶莹地泪水就这样毫无前兆地滑下,大概是我记忆中母亲第一次流泪,虽然只有一滴,可胜过千言万语。本来嚎啕大哭地我,突然觉得喉咙着火,一点声都发不出了。

母亲却只是抹了下眼角,问我:“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想学字了?”

“不。。。”我想了好久。。。

“那你去吧。。。”

我就回房了。。。

后来再也没去学过书法。。。

十年以后,当初一起学字的女生的作业被作为范例传阅时,我就想起了那一滴泪水。。。。所以我至今每天都要练字帖。

。。。

六年级小升初,全校有十个去保一中的名额,我很不幸地以0.1分之差与另外一位仁兄并列第十一名。(所以后来我一直很支持基础教育改革的嘛)

成绩出来后有天晚上,母亲说要带我去拜访个人,提了好多东西,还是罕见地打的去的。一路上不停地唠叨我要怎么怎么表现好点,我则是麻木地点着头。下车后她领着我左转右拐地进了一个小区,母亲眼睛不好,天色又黑,她就前屈着身子分辨楼牌号,还叫我帮她找。终于找到入口,牵着我的手一步步往上爬,越走越慢,越走脚步越轻,越走手捏得越紧。最后终于在一扇又高又黑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她前后看了看,调整了一下呼吸,伸出手轻轻地敲门,没人应。。。又稍微大力点,还是没人。。。打座机,也没人接。。。。可是里面明明就是亮着灯的!

到现在我才隐隐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胆怯地想拉着她回家。她下了几级台阶,突然猛地转身又敲了几下门,下定决心似地叫了声:“X老师?我是XXX啊!”

隔了半晌,门这才开了。

后来我终于上了保一中,或者用她的话说:“终于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了。”

。。。

上了中学,父亲也回来了,母亲逐渐退居二线,很少动手打我了,可我越来越怕她了。

母亲好像思想很矛盾,比如她很反感我吃三碗饭,每次到了第二碗就不再给我吃饭了,但是如果我准备放筷时菜还剩着她也会不高兴,定要我把剩下的菜吃完不可。当然了,她有她的道理:“吃菜不会长胖。。。”

可怕的还不止于此,母亲喜欢互动式教学。比如说,她会突然问你:“你猜!今天我再路上遇到谁了?你肯定猜不到!”这不是无聊么?我又不是上帝我怎么知道你遇到谁了呢?好吧,如果我顺从地猜了,她会说“不对,再猜!”废话!你不都说了我肯定猜不到啊?我当然猜不到啊?如果你想告诉我就直接告诉我啊,老是“你猜!”干什么啊?

最可怕的则是她的唠叨,也许真的是“职业病”。假设论题α有正确解法或者表述形式ζ和ξ,我支持ζ,她支持ξ。她当然不会因为自己坚持ξ而否定我支持ζ,但是她会不停地和你说为什么应该选择ξ而不是ζ,从早到晚,只要有机会和我在一起就会不断地向我解释说明ξ的正确和ζ的错误,如是反复,直到我终于受不了投降了,承认她是对的才罢休。毕竟,所谓的论题α往往是“夹菜时要把碗靠近点”等类似的既无关紧要又无足轻重的话题。

。。。

我记得母亲是因为胆结石住过院的,但是总体印象她是很健康的,每天起早贪黑地,上班,买菜,做饭,备课,看电视剧,数落我,检查我卧室有没有烟头。。。凡此种种,好像一直没见她怎么累过,也没有为她的健康担心过。

上周六,我居然梦见我的父亲母亲了,我们在一起吃饭,母亲又在问“你猜!”,我和父亲无奈地摇着头,接着就猛地惊醒了。看了下表,才七点多,心砰砰地跳,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如果在梦里梦见母亲,那么可能是她出事了。

于是顾不得才大清早就给家里挂了个电话,没人接。我安慰自己他们还在睡觉,又不忍心因为自己无来由地担心就打扰他们休息,便没再继续打。

大约九点时父亲回了电话,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梦见他们了,他笑了笑,说他们还好,只是母亲说是心绞疼,看了几家医院也说没事,正在找土方抓药,问我钱够花么?叮嘱我要早睡早起,好好学习。

霎时我眼泪就落下来了,我没告诉他我流泪了,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记得成年以来,好久没流过泪水了。。。

。。。

 

 

P.S. 谨将此文献给我无私的母亲,祝母亲节快乐!愿每日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