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高中母校棂星门旁边的圆门处曾写有两句佛偈:“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世上可笑之人”。当时,年少轻狂的我看后心里不以为然:谁说只有弥勒佛才有这样的精神境界?只要宁静致远、淡泊明志,凡人要达到佛的境界又有何难,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有必要大书特书这样的警世条语么?而今,三十而立的我,于红尘俗世中兜兜转转后,再回想起这句佛偈,不由心生敬畏!人生知易行难,受生存所迫、受名利倾轧、受性情驱使,要有如此超脱的人生境界,谈何容易?
多年来,我秉承着大学校训——独立之意志,自由之精神,做事情、找工作、交朋友不为名利、不为金钱,只为心存理想,行为自由,思想豁达,学习进取,希望逐渐实现心怀天下、精神自由的人生理想。但是,严酷的事实告诉我,世俗认可的“成功”并不是单纯追求自我世界即可达成的:在学校时一心读书、无心交际,缺少主动表现而无缘获得让人称羡的工作,使得虽然冠以国内著名学府高材生的名衔却无法获得诸如国务院、国企集团总部、北京上海等一线大城市工作的荣耀,在父老乡亲眼中颇有一丝方仲永般的慨叹;工作从来是勤勉努力,与人和谐共处,但却因疏懒于办公室的人际客套、逢迎拍马,虽小有升迁但主要成绩都归功于他人,博得一个智商高而情商低的评价,在职场大军的队列中浸淫多年仍属工作底层;感情上常怀心有灵犀、志同道合的浪漫希冀,而不屑于凑合过日子的草率以及快餐式的相亲文化,最后步入大龄剩女的行列,青灯古佛常相伴。对应的,因为工作职位无升迁,在生活成本高企的大都市生活,每月薪水除却日常开支后所剩无几,同时又未组成家庭经济体抗御风险,加之向来强调生活质量及品质,使得经济上并无多少富足,距离父老乡亲名校加富豪的组合期望天差地远。
反观我的同辈们,生活在这功名利禄肆虐、物质利益横行的当下,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得不随着社会潮流随波而行,为提高生活质量,为他人艳羡的眼神,读大学、考托福、找工作、奔前程,在票子、房子、车子、位子之间忙碌奔波,迷失在前往理想的路上。虽然时常在言谈之间还对“名利”二字嗤之以鼻,作淡定从容、超凡脱俗状,但却很难抵挡这名利背后的利益、便捷、虚荣。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名士气节,居寒室而心怀天下的儒家风范,在面对“蜗居”、“房奴”的卑微,金字塔式的前程诱惑,钱权主宰的利益集团时,显得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因此,在围绕利益旋转的生存空间里,朋友与敌人的界限泾渭分明又随时变化,利则聚、弊则分,机关算尽的精力及清晰明确的利益导向,使得他们哪里有闲暇去容他人之错,有超脱去旁观世情?逐渐地,他们变得现实、变得淡漠、变得世故,道德底线不断退让,良知在微弱的呐喊中逐渐消失,不再天真,不再轻狂,完成“社会人”的整个蜕变。或许,他们是那句佛偈里“被笑的人”,而在现实的当下世界里,因为他们有鼓鼓的钱囊、炫目的名车、奢华的大屋、富裕或身处要职的朋友,因此,在世人眼中是成功的,是杰出的,是为人称道的。
崇尚独立自由的我,清贫而漂泊,在家人眼中是读书多而不通人情世故的傻瓜,在朋友眼中是个性独特清高而不惜放弃高薪要职的笨蛋。大学毕业已近十年,回首来时路,一切已枉然。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放弃苦守的这份淡泊与随性,随着岁月流逝虽苦恼日增,但常安慰自己历史上那位大家学者不是如此。他们何尝不是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清贫,遍尝人间百态,才有留世佳作。然而,岁月沧桑,千百年的时光冲刷洗礼下,留存于世的又有几人?这并非简简单单的加减法。所以,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竟有些彷徨,既没有青年人的单纯,也没有老年人的睿智,再无一份达观与自信去实践那句海纳百川、笑傲天下的佛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