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50后的思想轨迹(二)
十年的文化大革命随着毛泽东的离世戛然而止,文革开始那年我是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十年的文革伴随着我的中学、知青和工人生涯度过,我的入团、入党、当劳模,也都是在这个期间,也算是有些光彩的人物。中学毕业时坚决要求下乡,是当年学校下乡的带头人,后来当工人时,也是年轻人的头儿,带头吃苦在前,带头学马列、批走资派。当时的思想基础是极左的,对伟大领袖的话到了极端迷信的程度,执行决不走样。当时的思想就是一根筋,也简单的很,就是按最高指示办事,受到的极左思潮的毒害是深重的。因此当年对“按既定方针办”的说法深信不疑,完全想不到这句伟人的遗嘱竟然是伪造的。后来,随着对四人帮的清算,我知道文化大革命完全错了,伟大领袖犯了严重的错误。当时头脑中一片空白,对党、对领袖从不怀疑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了,一些年轻同事也给我贴了大字报,说我是四人帮的马前卒,应该被批判。当时的我,真是心灰意冷,曾经的革命热情没有了,扎根工厂当个好工人的理想也动摇了。正好当时赶上邓小平恢复高考,我就一门心思地复习功课,力求尽早离开工厂那个伤心之地,希望有个全新的开始。
1978年,我考上了大学,当时并不知道,这一步竟然如此彻底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在成为一名带薪大学生之前,我并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大集体的工人,社会地位有多么的卑微,在“革命不分贵贱”思想的支配下,我一直生活在一个虚幻的革命理想的境界之中。在大学的崭新环境中,我接触到了专业知识,更开始了对曾经的革命理想的重新思考。那一年,关于真理标准的讨论在全国深入展开,我终于开始学习如何用自己的头脑来思考问题了。借助大学的学习环境,我阅读了大量的伤痕文学作品,知道了许多关于文革的内幕和阴暗,心中原来的“神殿”终于开始垮塌了,开始懂得了如何用活生生的社会现实来鉴别真理。那一年我24岁,但却是我学会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社会问题、心智成熟的元年。我真正明白了,领袖也会犯错误,曾经的人民大救星,也会贻害人民的。西方世界并非黑暗一片,社会主义未必能够救中国,什么才是符合中国实际的振兴发展之路,要在实践中探索,根本就不可能有哪位先知先觉的伟人,能够早在100多年前就预知中国未来的发展之路。那种死抱着教条不放的选择是迂腐的,也肯定是要被历史所唾弃的。
四年的大学生活,不仅让我成为了改革开放后第一届经济管理专业的大学毕业生,成为社会各界普遍欢迎和推崇的天之骄子,更使我在一个多元的文化环境中学会了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自己的头脑想问题,具备了独立、自由的基本行为方式。那时的大学,尽管刚刚从文革的十年浩劫中恢复教学秩序,老师中有许多刚从农村或工厂重返教学岗位,教材也大都是临时编印的,往往是课程已经上了一段了,油印的教材刚刚带着油墨的清香发到我们的手中。我们这个专业停顿了十年后刚刚恢复,教材内容基本还是苏联计划经济的框架,与当时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的经济生活现实根本不搭界。即便如此,我在完成大学学业的时候,心中对这段学习生活还是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因为在我的身上不仅罩上了“大学生”的光环,更在思想深处实现了脱胎换骨,挣脱了曾经的精神枷锁,知道了没有什么救世主,一切要靠我们自己去创造的人生基本道理。
大学毕业后的第一站是沈阳日报编辑部,在这里,我不仅学习了作为一个新闻人的应知应会,更接受到了当年勤勉廉洁的党报机关的职业熏陶。这段经历,帮助我学到了娴熟的语言文字基本的职业技能,更通过老一代报人的耳濡目染,懂得媒体人坚守职业操守底线的无比重要。有句话说的好,有些东西只有当你不再拥有了,才会更加感到它的弥足珍贵。报社四年对于我思想的成熟、技能的造就,其真正的价值也是在我离开了很久之后,才愈加深切地感受到的。记得促使我离开媒体职业的真正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我发现自己所信奉的“铁肩担正义,妙手著文章”这样的媒体人境界,在现实的党报机关其实是不可能实现的;二是作为一名经济管理专业的大学生,到企业去或许可以寻求到更自由的天空,赢得自身价值的更大发挥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