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力中国，红潮再起？

中国人都是老脑经，鸦片战争打上门来都只是促使吊着长辫子的知识阶层去搞保皇党的戊戌变法。只要还有一丝门缝，中国人就非得削尖了脑袋钻进去不可，不然对不起祖宗。这就是中国人的逻辑，这也是中国历史的逻辑，这更是中国知识阶层的基本心态。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背弃祖宗，不管是对暴虐的皇帝，还是外来的强盗。我们都讲究仁至义尽。在我们这块土地上，只有这样才像一个做人的架势与德行。

不知是讽刺还是命中注定，西方列强居然就用一坨坨黑糊糊的鸦片来打开中国沉睡不醒的大门。虽然这有点大不敬的味道，但估计用别的也行，只要能让中国人的身子骨从里到外都舒服透顶了就行。在历来讲究舒服的中国人德行的把持下，中国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桀骜不驯，固执己见地把反对西方压迫的斗争进行到底的呢？看来历史的回答是这样的：西方的压迫并没能使中国人全都仇视西方，而主流的意愿还是得过且过，不行就学着西方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西方人的后面走到哪是哪。中国人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把以西方为敌作为自己的目标，可怎么中国会在20世纪的大多数时间里走上了一条与西方对立进而斗争的道路呢？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重大的社会学和历史学课题。

中国的西方化其实始于清王朝末年的洋为中用和古为今用的官府认知与思潮转变的共同作用。弱中求变，拿来主义和利用甚或模仿先进的基本思路主导了王朝末年的主流意识。戊戌变法虽然归于失败，但其实质是去其政治主张和相应的政治势力，而保留其求变以自保的政治本意。结果中国的传统势力在保有原有的政治版图之下得以继续苟延残喘。但这并不意味着传统势力已然式微。

慈禧主政与曾国藩，张之洞之类的中体西学，出洋学童，民族工业与军工工业的缓慢兴起，乃至于北洋军作为中国武备主力的稳固发展与壮大都体现了中国传统势力在承接世道变化时的适应力与发展力。可以说清王朝麾下的资本主义利用模式不管清王朝政治日程如何的捉襟见肘，其稳步推进的进程一直持续到清王朝的灰飞烟灭以后的北洋政府时期。

武昌城头的辛亥革命在清王朝政治僵尸被抬出去以后抓住了政治时机，一举摧枯拉朽地灭掉了清王朝最终的政治遗产。袁世凯应运而生，代表清王朝事实上的传统势力继续执掌中国传统势力所一脉相承的政治大位。天不变道亦不变，中国传统势力不过仅仅是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冲刷而已，传统势力对阵新生革命的格局丝毫没有因清王朝的垮台而结束，反倒是走向了更大规模的全社会大冲突的积累与酝酿的历史时机的到来。

从袁世凯到张勋复辟，仅仅六年共和期中中国居然就出了两个皇帝，可见中国人脑子里的皇帝梦有多深？而传统势力并不排斥与皇帝梦为伍。北洋军阀政府期间，中国的传统势力集结在中国的北方，以对抗南方革命势力为目标捍卫者中国数千年来的传统与政治文化，同时捍卫着统治者的固有利益。南方革命党人在孙中山宪政思想的感召下将不间断的军事暴力斗争与民主、民生与民权思想贯彻到血与火的较量中，搞得北伐革命即风起云涌，又血流成河。中国全社会大出血时代的到来伴随武装暴力时代的到来给偏好安逸生活的中国人好好地长了长动荡年月的记性。

中国人自从1919年5月4日起，就以从1919年1月18日至6月28日的巴黎和会上传来噩耗作为发端，开始向西方势力做桀骜不驯的斗争。京城西郊怒不可遏的学生平生第一次掀起了暴力红潮，打倒卖国贼，火烧东交民巷，中国的知识精英第一次大动干戈地主导了中国的政治方向。段祺瑞执政府面临了空前的危机，由袁世凯大总统遗留下来的二十一条作为政治导火索一触即发，星星之火终于燃成燎原之势，全国一片讨袁声一刹那变成了社会革命的滔天巨浪，中国共产党由此而应运而生。巴黎和会对于中国近代社会的历史转折点的重大意义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会过分。虽然这个问题今天已没有人愿意去搞清楚，但对此已不感兴趣的当今中国人实际上从没能摆脱过这一命运时点对现代中国的决定性影响。革命，而且只能是暴力革命从此主导了中国的命运，共产党宣言中关于暴力革命作为唯一手段与出路推翻旧有社会势力的论断主宰了此后共产党人的策略与基本的政治样式。不是由社会底层的工人或农民提出暴力革命的主张与论断，而恰恰是由中国最高学府的北大里几乎是最高学养人群中的杰出人物，仅次于校长周培源学术地位的陈独秀提出并得到北大学子最大多数的全心拥戴。中国传统势力不得不又经历了一次革命浪潮对传统势力的又一场有力冲刷。

这种风起云涌的大革命状况只能表明中国知识精英面对传统势力的无能、腐败而黑暗的统治已然没了耐心，除了俄国道路与暴力共产主义革命，实在没了其他的道路可走，中国暴力革命的坦途由此而被打开，知识人群和劳苦大众终于在漫长的历史道路上走到了一起，大革命的滔天浪潮即将到来。在当时，看上去中国传统势力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咯。

贫弱的中国对于传统政治势力的长治久安并不是很有利，几经国民革命血与火的洗礼，反复的暴力冲刷终于动摇了北洋传统势力的政治根基，加上从袁世凯以后的冯国璋、段祺瑞执政府的相继弱化与涣散，可笑的曹锟政权连自己腋下的冯玉祥部都没能糊弄得过去。传统势力之间的纵横捭阖，直系与皖系的一体化更没能确保北洋政府的执政根基。张作霖的匪气十足要了北洋政府的命，命运颇似周公瑾的大才强人吴佩孚也没能挽救北洋传统势力走向式微的命运。眼看国民革命就要获得成功了，似乎中国传统势力就要寿终正寝了，革命就要大获全胜了！

在中国，似乎以和平手段来推进民主和民众的权益在近代史上已经走到了尽头，除了暴力实在没别的出路。看来，只有暴力才能荡涤千年专制，只有暴力才能刈除暴力。这就没办法让中国摆脱暴力，让中国在非暴力的情势下走向文明。中国的道路在事实上就是这样，否认它几乎就是在否认革命史本身。革命用暴力推翻旧有暴力，革命由此而取代传统，到头来革命成功了，暴力却留存下来了，传统转弯抹角又重新回到中国人的身边。传统势力几经冲刷与波折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又站稳脚跟重新崛起，中国社会迄今仍没能摆脱传统的规定性，传统的标识一变再变，可传统的力量却永世长存，中国人打不败传统，这已经是历史所告慰天下的最大事实。

在中国只要一遇到外来压力就会启动革命，而这种革命在近代史上全都是暴力的样式。在和平时期，一遇到外来压力就会启动管束或整肃，并以此来减缓内外压力。不然，日益增长的内外压力会把中国这口全球最大的封闭压力锅给憋炸咯。对此，没什么对错之分，只有气体动力学与热力学之类的定律在其中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发动和唤起新一轮革命对此格局的实质性改变几乎就是完全徒劳的，新桃换旧符的诅咒对大众毫无用处。

现代中国的中国人已经是只感兴趣坐地分赃之类的破事，在分赃之时能否做到人手一份抑或在此基础上多多益善才是关注的热点？现在的人群全都被变成了狼，一群喂不饱的狼群：肚里装着，口里叼着，手上夹着，眼里望着，还嗷嗷直叫，声称从来都没吃饱过。这样的世道只能让我们走进了一个贪得无厌而惶惶然的世道。是谁让人群变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狼群，是釜底抽薪，是背水一战，再加上富民许诺所给出的唯一紧急出口的偏颇的世道安排。没有人能够否认这个中国现实中最大的事实，即资本主义经济学在中国的决定性胜利。人们只是打算在此基础之上还要呼唤资本主义政治学在中国的最后胜利，虽然这种愿望缺乏历史性的明智心境。当人们放肆侮辱传统，把劳苦大众从经济上扒了个精光，现在却妄图还要扒下其底裤，打算从政治上再来一个赤身裸体，这显然有点过分，是会因人心不足蛇吞象而引发传统潮流的倒灌回流的历史宿命的。

可中国的历史进程不是如人愿那样安排的。当外来压力剧增时，救亡图存的国际歌声都会再次响起，当资本主义以经济与利益战胜者的骄傲面孔出现在经济肆虐的舞台上时，当资本主义因自身危机而走向集体对付中国时，当中国因普遍贫困而急于求成地向西方老师学习时又一不小心弄丢了自我之后走向了集体精神崩溃时，中国面临的内外压力都会剧增。这时再来一个资本主义政治泛滥的企图当然就会引来一片久违了的红歌。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中国的传统不会消失，不管你打着什么旗号都不能改变传统代替传统的中国逻辑，中国传统就跟生生不息的生命一样，无论经历多少场革命潮流的荡涤，它都会菩萨转世般地再现重生，但愿中国的前头不再有打着各种五颜六色万国旗号所诱发的血染的风采。

老夏

2011.6.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