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瑞

现今，“白领”已是一个常人耳熟能详的词汇。但是，究竟什么是白领？具备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进入白领行列？却似乎有点不明不白。曾经偶尔问某人：“你还在打工吗？”回答曰：“早不打工了，我如今是白领！”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势，恨不得在白领与打工者之间划出一条鸿沟来以洗清打工“恶名”的神气，使人啼笑皆非。

也难怪，近年报刊有许多文章，谈起白领来头头是道。根据这些文章，我们得知，要进入白领阶层，需要有年薪××万的收入（具体不确定，笔者月薪千余，所谓白领大约是我等的五到十倍甚至更高），要有私家车，还要有一幢别墅，顶不济也要有一套四室两厅两卫多少多少平方以上的住房，下班了要去咖啡馆或者幽静清雅的小酒吧，而不能去大排挡。如此等等，但是，白领到底是干什么的？似乎这些文章统统不管。国内许多人一谈到白领，往往把它看作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标志，恐怕与这类文章的诱导不无关系。

但是，用这些条件来衡量，我就有点迷惑不解了。就拿我最熟悉的大学教师来说，确实有少数具备了上述条件，但毕竟数量极少，说是“一小撮”也不为过。绝大多数耕耘在讲坛上的教师，恐怕难以企及。即使在企业界，符合这些条件的，也是“老总”者流，多数“马崽”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如果仅仅从收入和生活方式上来看，那些炒股爆发有几十万上百万存款的，则毫无疑问达到了白领的标准。至于沙特和阿联酋的王子，则更属于白领无疑。甚至我认识的一些城市边缘的农民，他们的全部土地均被征用，高额的卖地款使家家户户都已经过上了“白领”的生活，他们似乎也已经进入了白领的行列。但是，这些人是白领吗？

本来，白领一词，来源于工业化以后的欧美，与蓝领相对。说穿了，白领和蓝领，就是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区别，与收入多少、住房大小没有直接联系。有一部好莱坞的名片，叫作《打工女郎》，另一个译名就是《白领丽人》。白领和蓝领的区别，在于其工作性质的差异。单纯从收入看，白领不见得就比蓝领收入高。据朋友讲，在美国，某些卡车司机的收入，不比某些大学教授低，其生活也有可能比教授更滋润。但是，卡车司机毫无疑问就是蓝领，他们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就比白领低人一等。

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却在国内被忽视了，就是白领和蓝领统统是靠自己劳动吃饭的。那些不是靠劳动而是靠别的什么吃饭的，不论其生活方式多么现代，统统不属于白领，当然也不属于蓝领。在都靠劳动吃饭这一点上，蓝领和白领同样自豪。在我看来，当教授写出了几篇文章，同农民收获了几口袋土豆的性质是一样的；如果说教授的文章有深度，就同农民的土豆品质好是一个道理；如果教授的文章得到了社会或学界的赞扬，就同农民的土豆卖了个好价钱差不多。固然，教授的生活方式和农民的生活方式是有区别的，但是，造成这种区别的，是职业的分途而不是人格的高下。

白领和蓝领的区分，在国内有些人那里，往往在潜意识里把它看作一种社会等级的区分。这种观点就其本质来讲，实际上是等级社会（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封建社会”）的遗存。如果仅仅把白领看作一种高人一等的标志，那么，这种白领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士族”、与隋唐时期的“名门望户”、与满清的“八旗子弟”和“黄带子”、“红带子”就相差无几。我们的社会如果由这种白领来主宰，对不起，我们的社会，距离人格平等的现代化将会越来越远。

现代化绝不仅仅是富起来就算数，现代化需要人的自由和独立，需要形成人与人的平等关系。白领确实是现代化的中坚，但那些以白领为优越地位标志的说法，则与现代化南辕北辙。

选自《边缘琐语》 朝华出版社 2006.8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