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创造出无愧于伟大作品的时代?”,这是最新一期《南方周末》文化版标题,是作家张炜的话。我乍一看,觉得头有点被绕得发晕,因为想到中国作协主席铁凝那句叩问——“写作配得上这个伟大而艰难的时代吗?”。一时间,我真说不清,到底是时代有愧于作品,还是作品配不上时代。
仔细看完这篇讲述张炜和他那部《你在高原》的报道,我明白,换个角度,站在像张炜这样的作家角度,是容易发出“时代有愧于作品”感慨的。要知道,张炜这部《你在高原》,10册,39卷,450万字,如此浩浩荡荡的长篇,应该是前无古人,估计后面也难有来者。毕竟,就算作家跑断腿,仅在字数上,也未必能有几人能到达这个“高原”。遗憾的是,目前似乎并没有多少读者认真读完这部“神作”。
这不是我以自己的浅薄来揣测别人的浮躁。事实上,去年在北京召开这部长篇的研讨会时,中国很多非常著名的评论家,在青一色给予这部作品至高无尚无以复加的赞誉之后,同时也多承认,他们并未“完整地、细致地读完”这部宏篇巨著。陈思和还表态,“我一定会读完它,用阅读来向作家致敬”, 贺绍俊则说,“我把张炜的《你在高原》看成是一次伟大的行为艺术”。连参加专项研讨会的专家们都没能通读完,这个时代自然很难为这样作品提供更多“合格读者”了。
没通读完,或许并不代表不能对这样作品进行评价。要不然,那些评论家们又怎么会做出诸如“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竖起了一座精神的碑石”,“是一部补钙之书”,“是一部反叛之书,也是一部超越之书”之类的判断定论呢?我也没读完这部书,但不敢像那些专家教授们对这部书内容进行评价,但我觉得,围绕这部书的种种文化现象,倒是很值得分析的。
前两天,《你在高原》获得了第九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这似乎也印证此前有评论家所言——“《你在高原》在2010年度的影响力仅仅是开始,其后劲当可瞩望。”我注意到,在微博上,作家盛可以还与《收获》的副编审打起赌,认为接下来这部作品会获得茅盾文学奖。我跟帖称“在中国文学国情下,这部书可以拿下任何奖都一点不意外。”花城出版社编辑林宋瑜随后跟帖说,“在中国文学国情下”这句是妙语。事实上,在中国,仅凭那些做出至高评价者的文学身份,仅凭他们拥有在文学圈里畅通无阻的文学执照,这部作品不管你看还是不看,现在已经注定是“伟大”的,剩下的就只有配不上这部作品的时代与读者了。
不过,要说这个时代有愧于这样的作品,打死我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时代出版社愿意出450万字的长篇,而且从这部书一出来,这个时代不断赐封给这部作品各种奖项与荣誉(太多,这里不去例举),这个时代的一些主流评论家甚至“凭作者以前作品”就断然给予这部作品“完美”评价,还能说这个时代是有愧于这种“伟大作品”吗?我仔细看完同样没有看完这部书的评论家相关作品,也仔细通读了那些华美又空泛的赞美词,包括看完这期《南方周末》整整三个版的相关报道,要我说,这个时代是真的很厚遇这样的作品了,我只想叩问一下,那些评论或者说是结论,真的“配得上这个伟大而艰难的时代吗”?
我并不是在否定张炜与他的作品价值。事实上,张炜也是我喜欢的作家,许多年以前,我很喜欢他的《古船》、《九月寓言》。时代在变化,人的写作与阅读水平也都在变化,但不论何时,我以为,客观真实理性地看待作品,才是对作家最大的尊重。看到张炜的《你在高原》,我还想到刘震云的《故乡面和花朵》。刘震云同样是我喜欢的作家,但是,我承认,他那部近二百万字的长篇,我迄今仍然没能通读完。尽管我对自己不争气的阅读很遗憾,但我还是坚信,这世界上也没有哪一部真正伟大作品是读者稀薄的,更没有哪一部伟大作品是没被充分阅读就能被认证的。
最近,我阅读了一些东欧的“萨米亚特”文学。作为一种“地下”状态写作的隐喻,萨米亚特作家们那些曾经的民间地下出版物,不仅忍受了无人倾听的孤独折磨,同样还要忍受权力谎言的压迫伤害。但是,时间证明,他们回归自由的思考,配得上那个稀缺真实与公正的特定时代。现在,张炜的煌煌巨著《你在高原》,不仅得到公开出版,而且得到文学权力的疯狂推荐,我们的确要想想,这样的作品与时代,到底谁对不起谁?更重要的是,到底是什么力量,让我们陷入作品与时代的迷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