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小树林论坛,佚名摄。从此图看,众树已长高,蔚然成林。
收到《山东大学报》王静和贵明两位编辑的约稿信,一下子勾起了我对母校的回忆。山东大学即将迎来110周年校庆,《山东大学报》也即将满80周岁。
1978年秋天,15岁的我从浙江台州考入山东大学数学系控制理论专业,算是一名少年大学生。四年以后,我以总分和英语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研究生,跟着老校长潘承洞教授攻读数论,直到1987年底取得博士学位离开,可谓在山大度过了最青春的岁月。但这篇小文我不准备讲如何在数学王国里遨游,而是想谈谈半途从文的故事,那应该与校报、《红烛》诗刊、《稚虬》杂志都有关系。
事情起因于1984年元旦除夕,那会我正研二,已提前写好硕士论文。那天夜里我到学校家属院一位老乡家玩,看完中央电视台的迎新晚会已近子夜时分。我独自步行返回小树林后面的宿舍楼,走过校门口时,发现路灯下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忽然向我奔来,几乎就要扑进我的怀中。可是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她已经失望地退缩回去。原来,她错把我当成约会的男友了。那时候我还没恋爱过,当天夜里失眠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口中仍念念有词。我将其记录下来,一位姓阎的室友是个文学青年,他看过以后脱口说道:这是一首诗啊!诗的题目就叫《路灯下的少女》。
我没有太当回事,可几个月以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写出了第二首诗。从第三首诗开始,我有意识地写诗了,从那时起,直到27年后的今天,从未中断。现在我的诗歌已被译成20多种文字,并有英、法、西、韩、土耳其和斯拉夫语版的诗集出版。我也30多次被邀请到20多个国家参加国际诗歌节和文学交流,包括纽约、巴黎、剑桥、法兰克福、斯特拉斯堡、比杰比森西奥等城市都举办过我的个人朗诵会。法国一家大书店曾把我的诗句刻在玻璃窗橱上,以色列人则将我十首诗的希伯来译文印制成一套精致的明信片。和我同生日的匈牙利数学家哈尔莫斯有句名言,学熟悉的就是要走遍世界。可以这么说,诗歌带给我的旅行机会,并不少于数学。
回想起来,将我的诗第一次变成铅字的是《山东大学报》,那是一首叫《冬泳》的14行诗。1985年冬天,我参加了山东大学冬泳队,在历城校区的游泳池里坚持了一整个冬天。至今我保存着两册山大时期的油印诗集,这首诗也在其中,另一首《只要我们能遇见》发表在《作家》杂志后被收入《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同济大学出版社,1988)。不过,这两首后来未收入我的个人诗集。而在此以前,已有一些诗作发表在《红烛》诗刊上,我还拿过山大学生诗歌比赛第一名(那一年我的一篇论文也获得首届山大研究生科学论文比赛一等奖)。记得当时红烛诗社的社长是中文系83级的张珂,陕西西安人,而研究生会主席是中文系的博士生李从军(现任新华社社长),他经常组织举办舞会。
山大校友里,哲学系的韩东和我本科同届。韩东是第三代诗人的代表人物,大名鼎鼎的“他们”诗社创办人,但他本科毕业离校时我还没有开始写诗,自然也没听说过他。等我们有机会在南京和杭州的笔会上相遇,已经是21世纪的事了。出于生计的考虑,韩东后来写小说为主,但也曾给我主编的民间诗刊《阿波利奈尔》投过稿。
还有一位声名远扬的美国作家哈金,本名金雪飞,他当年读的是外语系,和我研究生同届。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应该在那次研究生论文颁奖典礼上邻座并交谈过。哈金后来留学美国获得英语文学博士学位,做了私立爱默里大学的英语教授,更以一部长篇小说《等待》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20世纪末我在乔治亚大学数学系访问时,亚特兰大城一位华裔作家约好带我去哈金家作客,但那天我们却因为贪恋下国际象棋错过了时间。
与两位校友一样,我也喜欢写散文,尤其是随笔和游记,而第一篇变成铅字的散文也发表在山大《稚虬》杂志上,题目叫《数学与诗歌》。后来我以此文为雏形,扩充修改成《数学家与诗人》,曾被收入《高中语文新读本》(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也收入我的个人随笔集《数字和玫瑰》(三联书店,2003),《难以企及的人物》(广西师大出版社,2009)。此文被译成多种语言出版,其中英译新近发表在有着广泛影响的《美国数学会通讯》(2011)上。
2010年春天,我的童年回忆录《小回忆》(毛时代的童年)由北京三联书店出版,这部书讲述的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中国南方乡村生活,尾声我独自一人搭乘长途汽车来到省城杭州,第一次坐上火车去济南念大学。有几位老同学读过以后,勉励我再续《小回忆》,写一写山大度过的那九年青春时光。我在等待下一次机会。
附录: 冬 泳
跨越了一个季节
零度和三十七度
在鱼跃的瞬间
拥抱在一起
冷落冰霜的湖面
透露出几个笑涡
慵倦的风
无法猜度
有人在岸边低语
似乎在议论俯视的云
该飘雪了
而冬泳者
仰望着寂寥的天空
奋扬起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