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片鳞第九讲、对乾卦爻辞的进一步认识(二)


易经片鳞第九讲、对乾卦爻辞的进一步认识(二)

 

可能性与必然性

 

    再来看下面一段的原文: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君子以成德为行”,不管是时乘六龙以御天,还是“初﹑二﹑三﹑四﹑五﹑上”,关键的是我们纲举目张,均以成德为行。如果离开了成德,就会失去乾龙的这么一个身份。作为君子只有与时俱进,自强不息,才能每天看到自己在不断地向上前进,在不断地成就,且永无止境。佛教之中有“一切智智”的说法,就是圆满一切智慧,什么东西都要知道,什么东西都要成就,亦即大圆满。但是,这也必须要在实践之中,在每一个时间段都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所以“日可见之行也”。

“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这里又再次对“初九,潜龙勿用”进行了一番解说。潜,表明事物还没有浮现出来,还只是一种潜在性,不是现实性,只是可能性,不是必然性。我们准备办理某件事情,事先对此有一个计划,这就是潜,还只是一种可能性。只有当这件事情终结以后,再回过头看处理事情的整个过程,才能显示出必然性。所以,我们在谋事做事的时候,一定要慎之又慎,所谓“君子临事而惧”,要有警惕之心。有些人做事情大而化之,没有对未来的预见性,这样是不行的,往往都不容易成功。

鸡蛋只是鸡蛋,不是小鸡,仅仅只有成为小鸡的可能性。打工仔就是打工仔,并不是什么老板,也仅仅只有成为老板的可能性。想想一万个打工仔里面,谁说得清楚过了十年八年,其中就可能有多少个成为老板,甚至成为亿万富翁?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刘邦只是一个亭长,可能就类似于现在的街道办事处主任的级别,但谁知道秦始皇死后仅五六年,他却当上了皇帝,并建立西汉王朝呢?元末,朱元璋曾做过乞丐,可他以后不也当上了皇帝吗?毛泽东刚上井冈山的时候,谁又能知道过了二十三年,他站在北京天安门城楼上,向全世界庄严地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呢?

这里我们一定要注意最后一句话“是以君子弗用也”。在论述《通书》时我们曾讲过“实胜,善也。名胜,耻也。故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德业有未著,则恐恐然畏人知,远耻也”。

这里的“德业有未著”,就如同我们龙江书院,现在还只是刚刚成立,尚未有所建树,不敢去吹捧自己,正是处在“潜龙勿用”的状态中,是“隐而未见,行而未成”。至于以后龙江书院如何,那就要看在座诸君学得如何了。如果觉得本人的学识尚可,那各位愿意为龙江书院和本人做一些适当的宣传,还是可以接受的。但是现在,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做好我们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当我们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一定要随时随地看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明白自己离目标还有多远的距离,然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现在有一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了那么一点点所谓的成绩,就大肆吹捧,这些人在德行是真正有亏的,也是我们不敢恭维的。

《通书》中的这段话,实际上就是从“潜龙勿用”的基础上引申开来的。如果是在九五的位置上,已是“飞龙在天”,就算自己不说什么,实际上已经名声在外了。

 

仁义礼智信不会过时

 

    再来看下面一段: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这是对九二爻所作的进一步说明。九二的出现,意味着天下太平开始出现了。当处在这个时期时,又该如何做呢?文中说到“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这四句话我们在平常不忙的时候,可以经常去加以体会,它的层次和境界是非常高的,可以在任何时候对我们进行指导。不管是我们年轻时,还是老了,都相当适用,是永远都不会过时的。

九二具有相应的稳定性。当我们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就要学以聚之,学什么呢?学道啊!《大学》为什么不称之为“小学”呢?是因为它本身是大人之学,非小人的学问。什么叫大人君子?大人君子就是要学习圣贤之道。通过学道才能够聚,聚什么呢?一方面是聚人气,另一方面可以聚知识,而最重要,是聚德行。此外,我们也知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们大家在学习圣贤之道中,能够聚集在一起的必然是君子;而君子们聚集在一起所谈论的,必然是仁义礼智信之一套学问。

前几天有一位朋友对我说,仁义礼智信这一套,已经过时了,陈腐了。我则对他说,肯定没有陈腐,现代西方如此发达,仍然离不开这一套仁义礼智信的理论。为什么呢?比如说西方的人权主义﹑福利社会等,无非就是“仁”的体现;对社会﹑弱势群体以及生态环境的关怀等,就是“义”的范畴;西方相对健全的法制就可称为“礼”;对于“智”,中国在人事关系上的智慧可以说是非常丰富的,但是也有点过余了,反而西方在自然科学上﹑工程技术上﹑管理科学上的“智”,是值得我们中国虚心学习的;至于“信”,我想就不必多说了吧,现在中国的国内从上到下,都存在非常严重的信誉危机,但是在体制相对完善的西方,在“信”上比我们做得好得多。所以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当然,也并不是说我们现在中国就不行了,即使在古代,人们天天都在谈论和推行仁义礼智信,也未必就做好了。但是,就仁义礼智信本身来讲,是君子的自觉,是圣贤的自觉。君子圣贤多了,那国家就会更太平,社会就会更安宁。因此,我们通过对“学以聚之”实实在在地学习和推广,一方面在人格上美化自己,在智慧上优化自己,在力量上强化自己,使自己在人生的道路上活得更自在;另一方面也要凝聚人气,从而使国家和人民富强起来。

“问以辩之”,“问”,是激活思想的重要前提;“问”就是怀疑的表现。禅宗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的说法,这是追求真理的前提。“辩”,现在大学教育里面尚还有论文答辩,但是学术风气日下,所谓的论文答辩其水份之重,是让人触目惊心的。实际一个社会的健康就在一个“辩”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也都是属于“辩”的范畴。如果没有多种思想同时运行,那么整个社会就会如一潭死水。我们在学习上要讲究辩,在工作和生活中,如果遇到问题也要讲究辩。人的思维犹如一把刀,如果不经常去磨,就会钝,只有经常磨才能够更锋利,思维才能更敏锐。

面对一件事物,我们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来证明它的合理性,那么这一万个理由就头头是道,天衣无缝;同时,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万个理由来否定它,这一万条理由也是头头是道,天衣无缝。西方哲学家康德的二律背反,就把这问题谈得非常清楚。早在两千多年前,庄子《齐物论》中也把这个问题谈得非常到位。如何开发我们的思想,如何提高我们的智慧,“学以聚之”是必要的,但是“问以辩之”,则是一个必不可少的锤炼过程。

现在的人都比较懒散了,我也曾就此发表了不少悲观的看法,说中国以前是政治家的时代,现在是老板们的时代,还没有到思想家的时代。现在整个社会都不需要思想,没有思想得以存在的市场,没有真正学问得以存在的市场。现在所谓的大学教育,其意义似乎更多是为了有一个好的饭碗,给自己生存的本钱,并不是为了学问。到底我们人生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我们的生命价值何在?我们的追求何在?我们的生命存在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精神存在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的社会存在又是怎么一回事?都不知道,也没人愿意去探究。一般人只要一天有三顿饭可以吃,天黑了有一张床可以睡,闲时可以有搓搓麻将,搞点肤浅的娱乐就满足了。

中国有十三亿人,可能有十二亿多人都处在这种可悲的麻木状态之中,最多就是在所谓的事业上去费点神﹑用点力。从经济建设的角度上来讲,这些也无可非议,但是,国家现在号召要提高自己的综合实力,要超英赶美,如果仅仅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不能在思想上有一个大的解放和腾飞是根本不可能的,只可能永远跟在别人后面转。

所以“问以辩之”,确实是非常重要且应该解决的问题,没有一个积极的思想活动,就没有一个积极的思想成果,就不会为社会的前进提供全新的精神动力。

 

身处九二之中

 

作为儒家思想来说,非常强调“学以聚之,问以辩之”的重要性,但是同时,又提出了要“宽以居之”。宽,一方面是有了经济条件了,可以使自己的生活环境更为宽松一些,更主要的,是德以润身,通过德行的修养来润自己的身心。

“宽以居之”,就是一定要让自己心地宽厚,才能够承载更多,担当更多。如果心胸狭窄,就会斤斤计较。宋代的王安石向黄龙禅师请教,黄龙禅师就对他说,面前的路径要放宽一些,不仅仅自己可以过得去,也要让别人可以过得去;如果把面前的路径放得太窄了,不仅别人过不去,到最后你自己也过不去。后来王安石变法,其最大的失败之处就在这个方面,连苏东坡这样的人都容不下,不仅变法失败,自己的晚景也非常凄凉。

宽,其实这与其后坤卦的内容就有所关联了,宽才能容,不能宽容则不能居。如果自己长期生活在狭隘的心灵世界里面,那你还怎么安身呢?经常都处在烦恼之中﹑彷徨之中﹑猜忌之中﹑恐惧之中,这样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所以自己在社会活动中,一定要保持“宽以居之”的良好心态,能够容纳自己内心的种种东西,这也是对我们涵养的一种考验,对我们修养进行衡量的指标。

“仁以行之”,君子行仁。在社会之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仁是一种温情,是一种和谐。如果能与心地仁厚,且语言和行为谦和的人交往,那对自己的身心简直就是一种愉悦和幸福;反之,如果与心地暴戾﹑语言行为张狂的人交往,那简直就是一种灾难和麻烦。孔子说“温良恭俭让”,这就是“仁以行之”的外在表现。实际上,只要我们在社会活动中能够坚持做到“温良恭俭让”,那不管走到任何地方,都将是受欢迎的对象,做任何事情别人都会给予一定的方便。如果站在其对立面———“冷恶狂奢争”,那不仅仅周围的人会尽可能地避开你,做任何事情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麻烦。

我们应该在“学以聚之,问以辩之”的基础上,使自己心胸开阔,并且心地仁厚,语言和行为谦和,做到“温良恭俭让”,即“宽以居之,仁以行之”。这些都应该是我们在社会中的行为准则,并以此修养我们的身心,推动我们的事业,促进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发展。若反其道而行之,那不仅仅是自己,甚至整个社会都会陷入阴暗之中。当然我们也必须承认在社会中任何事物都有阴阳两面,假仁济私、假公济私等丑恶现象也是层出不穷,面对这些,我们一定要擦亮自己的眼睛,避开这些污秽的东西,使自己向着善的一方靠近。

因此,“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对于“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还是需要在一定的特殊环境之中,才能够圆满地做到这四个方面。这个环境条件就是“九二:见龙在田”,即整个社会比较稳定,比较朝气,那才有可能做到此四点。若社会动荡不安,江河日下,如同在中国的八年抗战中,大家都在抗日救国的旗帜下奔波奋斗。那时候说“华北之大,安放不下一张宁静的书桌”,那还能如何做到上述四点呢?

所以,我们处于九二的状态时,一定要加以珍惜。现在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多年了,整个国家发展到了一个比较高的层次。这也是百年不遇的较为安稳富裕的时期,正可谓之“九二”。我们龙江书院和大家也是有缘身处其中,但是如果要向前更好地发展,就必须尽力去做到“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

 

乾卦中的危险地带

 

    下面一句是解释乾卦九三的爻辞: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三,处于一个前进的状态,但是这个“进”既可能失败,也有可能成功,其因就在于“重刚而不中”。九三,阳爻居于阳位,刚上有刚,是为重刚,虽居正位但不居中;在下卦之上,上卦之下,是一个比较亢奋的状态。即“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天为九五,田为九二,处于比较麻烦的境地之中。你想向上升,上面的人则对你时时提防,底下的人则在想你又要拿他们当垫脚石,都不满意。九三是与上九相呼应的,且在前面我们就讲过“三多凶,五多功;二多誉,四多惧”,所以九三并不太平。

正是在这种举步维艰﹑上下为难的环境,“故乾乾,因其时而惕”,无时无刻都在保持着警惕性,在儒家称之为“慎独”。《中庸》有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这个在佛教中则称之为“觉照心”。当我们处在复杂多变的位置上的时候,或是处在矛盾焦点上的时候,千万要随时保持警惕性,给自己设立一个预警系统,使自己和周围环境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留下一定可以预警的时间,强迫自己居中。《中庸》中还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不要随便表态和行事,要审时度势,居安思危,这样一来才能够保持太平。这样,就是“虽危无咎矣”,否则稍有闪失,就会酿成祸害。

 

我们接着看下面一段,是补充说明乾卦九四的爻辞:

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九四,虽然其位属阴,阳不得位,但是对于上卦来讲,九四为初位,即为上卦的阳位,仍然是刚中有刚,是为重刚。可是九四并不居中位,和九三有一样的地方,即“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却比九三还要凶险,因为“中不在人”。一般来说,下卦为自己,上卦为外部环境。这时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基础,进入了上层社会,类似于宰相或是企业中仅次于董事长的总经理的位置,其德高望重,在相应的关系结构中处于二把手的位置,所以这里说“故或之”。

但什么是“或”呢?“或之者,疑之也”,九四爻辞中就说“或跃在渊”,既可能上天,也可能掉入深渊,从中爻变来讲,一方面可变为九三,另一方面也可变为九五,处在这个位置是最麻烦的。正所谓“老二不好当”,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当年的唐太子李建成,因玄武门之变为李世民所杀,而李世民自己前前后后立的几位太子,也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死亡,最后只好立了软弱的唐高宗,但其后所立的太子们也几乎为武则天所杀尽。所以,处于九四的位置是非常凶险的,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要居于稳健,待时而动,就可进到九五这个位置,否则就凶。“故无咎”,怎样才能无咎?其关键就是“疑之也”。要经常怀疑自己,怀疑周围的环境,保持自己的警惕性,这也是对“乾乾,因其时而惕”的延伸。

 

天德与地德

 

下面一段是对乾卦九五爻辞的进一步说明: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那什么是大人呢?我们经常要说学习大人的学问,学习儒家的经典,学习四书五经。四书中的《大学》在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即大人的学问。在《易经》这里对“大人”有更为准确的注解:“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要成为大人,就要达到这种境界和修为,这里并不是在谈什么迷信,而是非常实在的修为境界。

天德,就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德,就是君子以厚德载物。只要做到这两条,就可以称之为“与天地合其德”。天,无处不在,无穷大,我们的心胸和智慧也要无穷大;地,容纳一切,我们的心地也应该要容纳一切。我们去寺庙的时候,在弥勒殿门前就可以看到“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对联,但是在我们之中,又有几个能容得下难容之事呢?

“与日月合其明”,日主白天,月主晚上。在白天的时候,我们的精力是最旺盛的,思维也是最灵敏的,但到了晚上,这一切都会变得相对迟钝一些。然而不管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都有太阳或者月亮来保持明亮。那么,我们的智慧呢?也应该随时都能保持清醒,应该贯穿于阴阳之中。一般人都只能在阳的一面运行,而不知道还需要在阴的一面运行。庄子的很多学问都在阴的一面运行,如“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冥,就是阴暗地带,在阴暗地带要保持明。

禅宗的曹洞宗开山祖师洞山良价禅师的《宝镜三昧》,有着非常高深的含义,能将其参透的人还没有几个。在文中有这么一句话“夜半正明,天晓不露”,是说到了晚上,我们的智慧实际上是比白天的太阳还亮,但是我们自己却不知道;而当天亮的时候,我们的智慧反而隐藏起来了。也就是说当我们思维的阀门一旦打开,我们的智慧就关闭了,当我们思维的阀门关闭了,智慧反而就随之而来,运行于天地之间。这是多么高的修为和境界啊!在《易经》这里,也是在谈要达到这种境界。

“与四时合其序”,上古之人看到天地的运行,不外乎就是春夏秋冬,四时循环,万事万物都有“始”和“终”的这么一个过程。这就是“序”,都有产生﹑发展﹑强大﹑衰弱﹑消亡的次第顺序。

我们人类也是这样,少年人的时候是春天,青年人的时候是夏天,中年人的时候是秋天,老年人的时候是冬天。事业也是如此,正所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要“合其序”,只有在真正懂得了这个道理以后,才不会因一时一事的得失﹑荣辱为转移。有所得该得,不必去欢喜;有所失该失,不必去伤悲,人不可能长期都处在得或失之中。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养成了这个思维习惯,确立了这样的价值观,与四时合其序,不与天地争功,不与社会争功,不要独霸其功,还天下于天下,自己有的就有,自己无的就无。

《菜根谭》中就有一句非常精道的话:“宁居无,勿居有;宁居缺,不居全”。有了这种良好的心态,那么在社会之中,就可以得不喜,失不忧,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大人,作为圣贤,必须“与四时合其序”。有些人看到这里,就简单地归结于要遵守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自然规律。这是对的,也是必要的,但是,还是要将其归结到我们自己。我们在对于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要有勇于承担是非得失的胸怀和气量。比如张三和李四都炒股,都亏了几百万。张三想不通,就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李四则想,亏了就亏了,坚持下去,也许还能够弥补回来呢?至少还能保持自己的生命去看待日益变化的世界。对待得失的心态不一样,其命运也就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

如果我们能够真正做到“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那就能与天道同行。这是那些百万富翁、千万富翁都不能与之相比。真做到这一点了,视功名如浮云,视钱财如粪土,如同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那是多么美啊!

 

聪明正直之为神

 

下一句是“与鬼神合其吉凶”,那么,究竟有无鬼神呢?在中国历史上是承认有鬼神存在的。那鬼神是什么呢?现在自然科学的理论认为鬼神并不存在,认为必须能够用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感觉观察得到的,才能承认其存在。

但古人认为,鬼神是我们看不到的,听不到的,是生命的另外一种形式。孔子也并没有说鬼神不存在,而是说“敬鬼神而远之”。佛教讲“六道轮回”,是绝对承认有鬼神存在的,否则其理论的基础将为之崩溃。儒家说“生而为人,死而为鬼”,将鬼分两类,“聪明正直之为神”,神即是鬼神世界里面的君子贤人,另一类是鬼神世界里面的小人,则为鬼。什么是聪明正直?聪,耳聪;明,目明;正,心正;直,行为端正。人是不应怕鬼的,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对鬼神的有无,我们且不必深究,但是有一个敬畏的对象是没有坏处的。这样至少能使我们保持自己的本份,否则某些人就会肆无忌惮地干坏事。

作为君子贤人,要与鬼神合其吉凶,这是合乎于天道的,所谓“老而不死谓之贼”。释迦牟尼的父亲要去世了,有人就带话给他,说他父亲很想再见见他,否则那口气就咽不下去,于是释迦牟尼就回去见父亲。现在的人看到后就会想,释迦牟尼的佛法高深,摸一下其父亲的额头,吹口气,念念经,其父必定能再多活几十年。但是,释迦牟尼去了只是在其父亲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诸行无常,您安心去吧”。其父见到释迦牟尼后也安心了,眼一闭,去了。有些学佛的人老是在打妄想,以为通过烧香﹑磕头﹑许愿等等,就可以消灾免难、发财致富、延年益寿,得到自己想要的任何事物。这是不可能的!

在佛教中有一个基本的定律,即业力不灭,业感缘起。这与自然界的物质不灭﹑能量不灭的定律是一样的、平等的。如果像现在有些人以为的那样灌个顶﹑念个经就能免灾,那“业力不灭”的佛教定律也就不灵了,“八正道”也不灵了。正所谓欠债还钱,自己种下的因,最终还是将由你来还,无非早晚而已。

所谓“与鬼神合其吉凶”,就是当吉的时候,不要去让;当凶的时候,也不要去避。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承担精神,如果没有这样的承担精神,那这一辈子也就没什么可以骄傲了。很多人在面对吉凶祸福得失上,都没有敢于承担的勇气,往往不仅祸及自己,还要祸及自己的家人和亲朋好友。这些例子在现实生活中太多了。“与鬼神合其吉凶”,可以说是英雄主义或英雄气慨,很多人可以合吉,但不能合凶,同得富贵,同不得患难。

“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如果能真正达到上述所说的境界,一方面就能紧跟历史的脉搏,顺潮流而下,掌握到必然性的规律,就能比别人先看到机会并加以把握。另一方面,德行到了这样的境界,诸神护佑,吉祥如意。那时,天时﹑地利﹑人和,包括整个的环境都会是和顺的,所以是“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以上就是大人的真正境界,有着相应的内在依据。

 

在物极必反的时候

 

下面一段是进一步说明乾卦上九的爻辞,我们看原文: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为圣人乎

 

什么是亢?乾卦六爻到了上九位,已经到了物极必反的时候了。动极生阴,静极生阳,处于开始向反面过度了,但是还没有完成这个过度,是为亢。上九,处于“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的状态之中。前面这些都只是从位的角度而言,但是从修为或举措来说,就有着另外一番注解。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任何事都是有进必有退。有的人只知进不知退,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照旧前进,不撞南墙不回头,甚至就是撞了也不回头,这就称之为不识时务。

“知存而不知亡”,有存就必有亡嘛,如果总是只看得到存在的一面,而看不到消亡的一面,对事物的看法极具片面性,就属于极端的理想主义,处在乌托邦状态。

“知得而不知丧”,有得必有失,这是阴阳二气必然的结果。毛泽东的军事秘诀、十六字方略就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静我扰,敌疲我打”的战略方针,就极符合前面所说的道理。同样在我们的生活中,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律做事,有时退一步反而有所进,有时主动放弃并谦和一些,反而会有所得。老子《道德经》中就说“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在《孙子兵法》中,也常常提到同样的道理。事物往往会向其对立面转换,这个转换的机兆在什么地方呢?那就首先要做到知进知退,知存知亡,知得知丧,自然就能先于别人看到。所以“其唯圣人乎?”这样只有圣人才能做得到啊!

“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为圣人乎?”这一句中的“不失其正”太重要了。不论得失,还是进退,或是存亡,都要能不失其正,是为君子坦坦荡荡的胸怀。如果能做到这点,那么日子就可谓过得滋润了,其它什么精神上的诸多障碍都会远离于你,且身体上的诸多疾病也能远离于你。这一方面首先是可以养身,另一方面在其中还蕴藏着极大的智慧。若我们能坚持身体力行,确立这样的价值观念,在举手投足之间,在社会活动中,那自然就能够随心所欲,吉无不利,事无不成。

前面我们通过对乾卦,特别是对乾文言的学习,不仅仅是把它作为一种知识来对待,还要把它融入自己的价值观,升华自己的价值观,把它作为自己的修养和涵养。我们讲学修,不能只是学习,而且是要确实要修养,将所学变成自己的东西,使我们在言谈举止之中,都能浸润着这种精神,都释放着这种光辉,这样于己于人,于民于国,乃至于全人类都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