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清风清爽怡人,徐徐吹来,驱散了白天烈日下的炽热,我沿着昏黄路灯下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我不知道我究竟要走向何处,只是觉得在夜幕的遮掩下,我伴着星光可以找到一种恬适的心境,可遗憾,今夜无星光。
几日来,我深陷在忧郁中,忧郁让我感伤,我总会不自觉地发着呆,那本我正在阅读中的《安娜-卡列丽娜》悄然地滑向了我的脚底,而我竟然浑然不觉。只是这么静静的,静静地在时光的隧道中来回穿行,而恍惚与发呆竟是这穿行中偶然出现的短暂的休止符。
我自知我是需要静心的,一如禅修,最好让自己只知倾听来自上苍传来的空谷足音,虽然那是远离我的大自然的声响,而我听说,惟有修禅是可以让空寂的心灵接续远古,接续自然的,但我现在仍一凡人,凡体肉身束缚着我灵魂的飞翔,我只能在想象中让心飞向高处,但凡尘的喧嚣却又时时声犹在耳。
何时才能真正抵达佛佗所谓之的“空”呢?我当然知道那此空非彼空,佛家境界中的“空”,其实是有容乃大之空,它涵容了天地之万物,四海辽阔,天高水远,凡世的微尘化为灵性之物,肉身不再受缚于凡尘的俗念,立地成佛。此为佛之觉悟吗?
我是绝不可能皈依任何宗教的,但我敬重宗教的义理,人惟有仰仗宗教思想的引领,方可抵达超越之境的。
一个酒吧门前人声鼎沸,一众高鼻大眼的“老外”正蠢蠢欲动地欲进狂欢,更有娇冶轻佻的小女子轻笑着在外徘徊,偶尔瞟向手舞足蹈的“老外”,亦有三五成群的青年男女招摇地向这边大步走来,喜笑颜开。这里是一家京城颇有影响的娱乐场所,据说内里靡烂俗艳,乃京城一景,它就驻扎在我家的附近,在我的观察中,惟在金融危机警报响起的那一段,门庭若市的酒吧,才迅速成了一个冷寂无人的场所,甚至让人闻到了一丝悲凉之气。
我没有停下步子,缓慢走过,只是觉得这类生活距我已然遥远,不知不觉中拐向了公园的西门,我径直走了进去,照着湖边的方向加快了步伐。
我心生疑惑,我从未在夜间漫步湖边,虽然它与我的寓所仅一步之遥,至多在傍晚时分我会从餐厅出来,顺便来到这里呼吸几口新鲜空气,然后坐在柳树下的木椅上吸上一支烟。那里时常流蹿着野猫,机警地瞪大一双眼睛瞅着我,当我试图走近它时,它喵地一声快速跑远了,蜷缩在远处的树丛之下回眸望着我。
幕色四合前,我会起身离开公园坐椅,我觉得在这一个时分我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四周寂静无声,背后的石阶上茂密的树丛中会传来聒噪的虫鸣声,似更添一份空寂。我怕漆黑的夜晚,怕从黑夜的树丛中突然蹿出一个陌生人,瞪大一双狰狞的眼睛,这会令我惊恐。我有时会在心里暗自揣测,这里水影潋滟、环境清幽,为何没见老人漫步溜弯呢?
真静!寂无一人,只有远处黯淡的灯火映照下的水影闪烁着迷人的微茫之光,鱼儿的嬉水游玩兀自搅动起水面上的淡淡的涟漪,心里陡然涌起一片诗意,我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诗句,但一无所获,只好徒叹身无长技。
我向纵深处走去,耳边捕捉着草丛中传出的虫鸣之声,有点奇怪,今夜居然惟寂静相伴,了无声息。前方的夜色更浓了,我有了一丝怯意,想转身回走,又心有不甘。
有什么不甘呢?我想。回走了几步,见暗影中兀自静立一条木椅,稍一犹豫还是坐了下来,点燃一支烟,压了压惊,生恐那个蓦然袭上心来的惧怕会影响了我的心境。
我知道连日来我一直有一份内心的挣扎,阴郁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雾霾将我笼罩,有时甚至感到了窒息。
袅袅上升的烟雾将我的脸庞轻拢,缠绕着我,再淡淡的散去,我嗅闻着香烟的清香,眼睛竟觉有了些朦胧,记忆亦随着袅然飘去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人的一生中会有许多弥足珍贵乃至痛苦追悔的记忆,可真能如影随形般追随并缠绕着你的记忆则可谓寥落晨星了,倘若那份记忆不仅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你的人生态度,亦由此而改变了你的内心世界则真真乃难得一遇了。
这究竟是不幸,还是幸运?
我至今无法得出确切的结论,我只知道那记忆在我的心里随着岁月的悄然流逝变得愈发沉重了,重到了难堪重负!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乃是昆德拉的一部小说之名,纵然是译者的一个生造词语,但在晦涩的词汇中暗含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哲理,但我更喜欢将那个生涩之“轻”,置换成不能承受之重。
重,乃是生命的一种能量,它积蓄在一个人生命体内,寻常难以见出,亦像是地火运行中的熔岩,在长久的沉默中偶尔会出现一次突然的喷发,那是惊天动地的震颤和痉挛,是一声声震山河的嘶声咆哮,最终演化为一首长诗,甚或一部气贯长虹的小说。
写到这里时,我才发现我已然是言不及意了,我所要表达的意思总在闪避着我,每当我欲接近它时,它就像那只猫似地消失在了夜色中,我有些沮丧,我一向以为我的笔从不会背叛我,笔随心动是我为之自豪的一种素质,但在这个清风送爽的静夜,我承认我没有得到它忠诚的承诺。
先写这吧,我想,先写这,或许我还会接着往下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