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说：热爱永远是激情的来源，远见却源自无数次试错。

得知饭否网被解封的消息，王兴一夜未眠。

他太激动了。激动过后,王兴发现,自己也太累了。他告诉《新财经》记者:激动过后最大的感觉是困。“在这一天之前, (我)总是对自己说一定可以的,(饭否会重开)。但是,始终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也不敢去想。等事情最终发生了,才发现自己走了那么长的路,一直等着,盼着,不敢放松。现在一下子松弛下来,觉得自己犯困,想好好睡上一觉。”记者从王兴的眼中, 看到了深深的疲惫。

是的,作为饭否网的创始人,王兴和众饭友共同期待了 505 天。2010 年 11 月 25 日,恰逢西方感恩节,关闭了 505 天的饭否网回来了。

中国大陆第一个提供微型博客服务的网站重开了,无疑是这个冬天互联网业界最令人兴奋的事件之一。

饭否离开，讲给微博后辈听

互联网的发展一日千里,微博后辈们不知道当年的“老故事”。

回拨时针,在大洋彼岸的 Twitter(世界第一家微博客网站)“红得发紫”之时,2007 年 5 月,曾先后创立了校内网、海内网的王兴,开辟了中国网民更加倾心的、符合自身语言习惯的中文微博客——饭否网。很快,饭否网引发了国内第一波微博热, 迎来了众多文化名人和知名媒体的光临。

2009 年上半年,饭否的用户数从年初的 30 万左右,激增到了百万。同年 6 月 2 日,饭否迎来了首个付费用户惠普,获得第 一笔收入。当时,中国大陆与 Twitter 类似的中文网站有六七家。作为中国首家微博客网站,饭否是当之无愧的先驱,也一度被 誉为中国微博客的标杆。

然而,先驱与先烈仅一步之遥。

由于微博客能带来快捷自由的信息,其强大的威力开始凸显。从奥巴马竞选,到迈克尔?杰克逊去世,再到央视新址大火, 石首抢尸事件??等等,Twitter、饭否等微博客成为各类新闻消息的第一传播渠道。

通过微博,一切信息变得真实和直接了。之前,人们的信息源更像闭塞的交通。在微博客不知不觉带来 21 世纪传播方式变 革的过程中,人们同时意识到:在中国,微博客的最大价值,也是它的致命软肋。快捷自由并非没有边界。

一切来得很突然,2009 年 7 月 7 日晚开始,饭否全站无法更新消息。此后,整个网站不声不响地陷入关闭。无论众饭友如 何留恋与不舍,饭否终归是走了,传播革命突遇断裂。之后,王兴在众人的期待下一度销声匿迹。

在饭否离开的日子里,众饭友从来没有减少过对饭否的期待。许多饭友聚集在豆瓣组里守候。进入不了饭否网址,但仍有饭友们一次次通过短信给这“无人之地”发送信息。无人看见和关注,无人跟帖转发。

饭否归来,一起感恩吧

2010 年 3 月,王兴又出现在媒体的视野。继国外第一家团购网站 Groupon 崛起之后,王兴和他的新团队出现了,他们成立 了中国第一家团购网站美团网。很快,国内的团购网站跟风出现,风起云涌,火得一塌糊涂,“百团大战”在短期内演变成“千 团大战”。

业界并不会因为他的美团而忘记饭否。2010 年 11 月 9 日,中国经济网总编辑崔军透露出消息,饭否重新上线的事“快了”。尔后,11月11日,王兴改编《光辉岁月》的歌词在自己的新浪微博上透出讯号: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 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欷 歔 / 网络带给他的意义 / 是一生奉献 xxxx 中 /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 今天只有残留的驱壳 / 迎接光辉岁月 / 风雨中抱紧自由 /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 自信可改变未来 / 问谁又能做到。

黄家驹的原词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并不应景。很快,网友对其中的“一生奉献 xxxx 中”的指代也进行了猜测。有 网友说一生奉献网络自由中。

“我不赞同把它狭义地理解为网络自由。”王兴说,“自由是个人的自由,创业是一种自由,但是很多人不敢去做。创业 而遭遇挫折是一种自由,但是很多人不敢去接受。我认为我们都需要一种内心深处的力量,使人获得免于恐惧的自由。释放自己, 坦然接受一切,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之后,11 月 25 日,饭否终于回来了。“一起感恩吧。”国内最早从事互联网和新媒体研究的人士之一、北京大学副教授胡 泳如是感慨。

饭友很快互相传达庆贺,一时间,饭否因为访问量过大而不能正常访问。

如今,王兴对记者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仍然心有余悸。“很突然,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过 去的五百多天里,王兴确实做了很多过去从未做过的事,比如跟相关部门的官员沟通。当然,一开始,王兴连找谁都不知道。

随着饭否的重开,王兴从前忽略过的内容监管,已经成为必须。有着前车之鉴,此次他选择了与《经济日报》主办的经济类信息 门户网站中国经济网合作。

虽然有消息称,饭否将向经济型微型博客转型,但就目前来看,归来的饭否在功能和整体界面上,与以前没有太大不同。这次, 网站首页给饭友们展示了一幅意味深长的布景。左侧是取自电影《岁月神偷》的一张截图:每到傍晚时分,罗鞋匠一家都在露天和邻 居们分享晚餐,他顽皮的 8 岁小儿子罗进二,正端着饭碗在门口吃饭??一家人艰难度日,但也其乐融融。图下注解:在幻变的生命里, 岁月,原来是最大的小偷。右侧,是大大的几个蓝色字——“等你开饭”,下配小字:爱生活,爱饭否。

尚能饭否,岁月是最大的小偷

“饭否也太煽情了吧。”一位饭友亲昵地感慨。电影里,随着岁月变幻,罗鞋匠一家遭遇不少变故,物是人非。岁月是最大的“神偷”,饭否寓意深长,以此庆祝重生。

经历了漫长的五百多天的等待,饭否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发展时机?饭否被关掉一个月后,新浪开始试水微博。获得反响之后,搜狐、 腾讯、网易等也纷纷加入微博大军。日前,随着四大门户的强势进入,国内微博市场显著提速,正呈爆发式增长。据第三方调研机构 DCCI 预计,2010 年底,中国互联网微博累计活跃注册账户数将突破 6500 万个,其中 69.7% 的用户及潜在用户在新浪微博。

今天的微博市场已经不是之前的市场,不再是饭否走时的江湖。

一新浪微博用户感慨:好不容易习惯了围脖,却见饭否再次回归,叫我如何是好?叫我情何以堪?另一饭否老用户感慨:对很多 人来说,饭否就犹如十年前的初恋,但现在自己已和新浪微博结婚了。有了初恋的消息,你仍不妨去听听看看,而现实的生活还是要 继续过。这是饭否的尴尬,也是王兴的难题。

一些微博用户不能理解饭友的激动,他们发现,饭否的功能远不如现在的其他微博成熟,界面也不够友好,疑惑在新浪织围脖织 得这么欢实,饭否的回归还有意义吗?评论员李迩直接指出:微博留给专业垂直微博网站的机会几乎是零了,如果没有革命性的创新, 饭否或许只能是四大门户的“有益补充”。有用户甚至认为:饭否回来是自寻死路。

王兴表示,在门户微博兴起的情况下,饭否仍有发展空间:“好饭不怕晚。”

“饭否”一词,来源于南宋著名词人辛弃疾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中的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饭否”, 体现了微型博客的“唠叨精神”,又如中国人喜欢见人就唠叨一句,“你吃饭了吗?”可如今,在王兴看来,饭否不再是微博,而 是一个迷你博客。他说:“我们一直是把饭否当做一个方便去随时随地记录和分享的平台,它不是微博。”饭否不会走新浪微博的 模式,不会通过名人效应来吸引用户。因为他不想把饭否做成一个类媒体平台。

无论饭否是什么,微博也罢,迷你博客也罢,它本身并不能回避其性质。自然,规避新浪微博模式,也似乎是让饭否重新博出位 的最佳途径。国内微博产品市场日渐成熟,这也是饭否域名得以解封的原因之一。但业界也同时分析指出,作为区隔非常明确的互联 网产品,饭否等在中国目前的现实环境中,所带来的革命性作用毋庸置疑。它们是一种互动及传播性极快的工具,传播速度比媒体还 要快,早已不再是简单的社交关系网络,更是一个即时的新闻中心,不可回避其自身的媒体平台的身份。微博的意义并不仅仅是社区 价值,其媒体价值也不容忽视。

如今,国内的微博市场激战正酣,李迩大胆预言:微博威胁的不单是传统 SNS 社区网站,如果说要给未来能够取代 QQ 的产品 排个名,微博一定排在第一位。

对话王兴:“我只是比较幸运”

因着对饭否用户的承诺,王兴义无反顾地保护着“客户的财产”。面对饭友们对饭否的期待,王兴告诫大家要持“平常心”。回 顾创业路上的迷途,王兴不肯放弃。

饭否对用户的承诺

《新财经》:11 月 25 日,你在新浪微博上说——有人问路易斯?阿姆斯特朗“什么是爵士”?答曰“如果你还需要问,你就永远不会懂。”如果有人问我,过了这么久,世界变了这么多,饭否为什么还要回来,我觉得答案也一样。

在此,我们不想问饭否为什么会回来。有一些说法是饭否已经失去了时间的先机,难以再抢占市场份额了,但饭否归来的意义并不止于此。你觉得饭否归来的最大意义在于什么?

王兴:非常感谢你提出这个问题来。很少有媒体问到这个问题,甚至几乎没有媒体问到这个问题。先机、市场、份额这些字眼,

都是针对饭否这家网站而言的。如果只是为了饭否,为了归来与否而纠结,那么,我们不会有今天。饭否为什么要想尽办 法归来?因为我们对用户做了承诺,说我们一定会回来,会继续为他们提供服务。

从 2007 年 5 月 12 日开始,到 2009 年 7 月 8 日,饭否保存 100 万用户的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们在这里记录了自己 的生活和情感,拥有他们的熟人和朋友,这就是意义所在。用户因为信任和喜爱,在饭否留下了他们生活的印迹,我们负 责看护好它,这就是我们的责任所在。先机与否,份额大小,不是我们考虑的首要问题,我们需要考虑的是对得住自己的 用户。作为一家商业机构,我们必须兑现对用户的承诺,妥善保管客户的财产。我知道这样做看上去挺傻的,但我认为需 要有人去做,也需要有商业机构这么去做。否则,公众对互联网企业还有什么信心呢?

《新财经》:此前饭否团队一直保留着对吗?这一年多都做了哪些工作?为了饭否的重开做了哪些努力?一年来, 你对什么事情感触最深?

王兴:2009 年饭否暂停运营后,原来有 12 人团队中有 3 位同事选择了离开,现在他们也都有很好的发展,其余的人 选择了坚守。在最初的几个月中,我们继续改进饭否后台的架构,以及前台用户体验方面的功能,但因为没办法得到用户 的反馈,就不再摸黑改进了。

感触特别深的事情:一个离职后的同事在 blog 上总结了一段话“与事件无关,2009 年 7 月底在上海和朋友聊天,他 谈到有的新闻系教授也在关注和研究着饭否。虽然不知第三者的看法,但是我们把饭否当做媒体工具的研究,显然远落后 于网络工具的研究,于是在饭否越来越趋近于一个社会化媒体时,社会责任来得太突然,饭否还没有深度意识到这个高度, 就败给了自己。”我觉得她说得很对。

饭否不是微博

《新财经》:对饭否的未来你有什么期待(无论是市场、社会、文化等方面)?经过了这一次的教训也好,挫折也罢, 未来你的创业和建业的过程中,会注意一些什么?

王兴:我们一直是把饭否当做一个方便去随时随地记录和分享的平台,它不是微博。

《新财经》:事实上,我们对你个人也有着较为浓厚的兴趣,众所周知,中国的网站多是以模仿起家,你的创业 激情和先见之明从哪里来?从校内到海内,再到饭否、美团,你引领了一拨拨互联网创业热潮,这种远见从哪里来?

王兴:当你使用互联网的时候,你会知道它的习性。当你服务于互联网的时候,你会知道它的节奏。当你喜欢上互联网, 并且愿意为用户做点什么的时候,你能听到它的呼吸和心跳。

热爱永远是激情的来源,远见却源自无数次试错。如果说我真有远见,我只能说自己可能比较幸运,而且比别人犯过更多错误,却坚持不肯放弃。

《新财经》:你害怕被模仿吗?你认为在互联网创业价值点的挖掘上,应该把握哪些要素或方法?

王兴:当然不担心这个问题,能轻松被模仿的东西不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创业中有价值的不是模仿,而是超越。

《新财经》:当遭遇创业瓶颈,你怎么去自我超越?你最注重什么?

王兴:关键是平常心吧。创业的过程就是碰到问题解决问题,再碰到下一个问题的过程,空想“瓶颈”空想“超越”都没有用。扎扎实实解决好每一个问题,才是创业应有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