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说庄子·寓言——第五讲


 

         禅说庄子·寓言——第五讲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锺而不洎,吾心悲。”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曰:“既已显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釜三千锺,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

 

前面说了庄子举与惠子说,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我们的思想观念经常都在变化中,有的人是在不断地提升自己,在提升的过程之中就给我们谈到了一个具体的、人人都不能忘记的这么一个精神之妙。这个妙是什么呢?一切都不可当真阿!我们今天认为是对的,明天未必对。所以对现在自以为是的东西明天就自以为非了。不能固化我们的认识,因为大道是一个动向,它不会停留在某一个地带上。我们认死了的东西,严格来说,是对我们的障碍。在《天道》里面说:“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大道是“运”,是不会沉淀的,用西方哲学语言来说“不会异化”的。我们也要使我们的“苟日新、日日新”,“君子以自强不息”,不会停留在现有的一个地段上。这个是我们用心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则。如果我们把事情认死了,把我们的思维观念固化了,那么就妨碍了自己前进。特别是在道上行的,特别是在道上的认识就不能停,停了就完了,所以一定要与时俱进。因为“道”本来就是与时俱进的,很多东西都是虚幻不实的,都是梦幻泡影的。要把这个看破,看破了以后我们才能真的高明起来。为什么说“大道无相,大道无方”?你把它具体化了、固化了,我们就失去“真”了。

这里又举曾子的话来说“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曾子肯定是当官的,他是孔夫子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前有颜渊,后有曾参,这两个是孔夫子道统的继承人,其他的谈不上,子贡、子路都谈不上,冉有也谈不上,很多都谈不上。真正能够把孔夫子的思想、观念、学问传承下去的就是颜渊和曾子,但颜渊死早了。曾子就不得了,他到了魏文侯的时候,魏文侯把曾子请去当老师,那个时候离孔夫子去世六十年了,曾子也有八九十岁了,被魏文侯请去当老师,曾子的福报多大啊。他才是真正的、唯一的取得孔夫子衣钵的传人。

 

为什么“再仕而心再化”?就举了“吾及亲仕,三釜而心乐;后仕,三千锺而不洎,吾心悲”。当年爹娘在世的时候,我在鲁国当官,俸禄才三斗米而已,但心里面很欢乐。就像刚上岗的人,一个月能领到三千块钱,啊,好丰厚。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到手后马上孝敬老娘。我当年三十三岁才上班,一个月二十二块钱,拿了是全数交给我老妈。我老妈很欢喜,终于挣钱了。我女儿上班的时候,一上岗就是三千多,全数交给她娘,就是李老师。李老师也欢喜。父母在嘛,父母在看见儿子、女儿有饭碗了,肯定高兴。父母心里欢喜,当儿女的心里面也欢喜。“后仕,三千锺而不洎,吾心悲”后来当官,能拿三千锺,年薪三十万了,但是父母早就去世了,想到这个好日子没法孝顺老爹老娘,心里面就难过。以前,三釜能孝敬多少呐?只不过勉强混一碗饭吃,现在大富大贵了,但父母不在了,心里面想起很难过,没有让父母过上更好的日子,心里难受。

 

弟子问于仲尼曰:“若参者,可谓无所县其罪乎?”这里“县”读玄,“罪”是过错,难受的意思。曾子的一些师兄弟就问孔夫子。孔夫子比曾子大四十多岁,孔夫子七十三岁去世的,曾子那个时候就三十多岁,就能拿三千锺?这时间肯定有错,到底怎么回事不管他,寓言嘛。

 

曾参他这样的孝顺,可以说心无所挂碍吗?无所表示吗?因为曾子是孔门的佼佼者,是师兄弟学习的榜样。他们看见了曾子“再仕而心再化”的过程,看见了他三千锺而心悲这个事,像曾参这样的人“可谓无所县其罪乎?”怎么理解呢?

 

曰:“既已显矣。夫无所县者,可以有哀乎?彼视三釜三千锺,如观雀蚊虻相过乎前也”孔夫子说:曾参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既已显矣”,还是有挂碍的,他还是放不下他的爹和娘,还达不到绝对的无我、忘情的这么一种最高境界。什么叫“无所县”?用《心经》的话来说“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我们都有所挂碍,都有所牵挂。大家想一想,我们这里有没有无所牵挂的?今天小周把他可爱的小公主抱过来让大家观瞻观瞻,非常可爱,你要说没有挂碍,他全挂在他女儿身上;军凯刚生了一个仔,这几个月哪里都看不见人影,除了上班,到他公司里面简单处理一下,其他时间全泡在他儿子身边,哪里都不去,最近召见开工作会,他到美国去了,这里才缺课,没办法了。一谈起他的儿子,那种牵挂溢于言表;晓伟师兄的父亲得病了,你看牵挂不牵挂?牵挂,谁不牵挂啊。我们阿军牵挂他的工作,牵挂他的弟弟,都牵挂。我也牵挂,我牵挂我的老娘,快九十了,能不牵挂吗?牵挂我们这个道场能不能够办好,怎么样办起来?我也牵挂,我牵挂我们伟菩萨到了新公司能不能够很光荣、正确、伟大的把这个事情红火起来,也牵挂啊,能不牵挂吗?

 

我的修行不够,真正修行好的人,什么都放得下。一些学佛的人,这么多年学净空法师的、学星云法师的,这两位法师常讲要“看破、放下、自在”,你放不下你就自在不了,你看不破也就放不下。我的修为还是很差的,好多事情都放不下。真正放下了的人可以“有哀乎”?还会有悲哀吗?立中多潇洒,母亲和晓伟的父亲一样有病,现在基本上在他母亲身边尽孝,哪里都不去,除了谈业务到广州来,谈一谈业务,一两天就又回烟台去了,都是有所挂牵,理所当然地有挂碍。真正入道的人看破生死、看破人情,他就可以“无哀”了。严格来说,我们还不敢看破人情。你看破人情,你把仁义忠孝这些看破了,别人会把你视为另类,所以“大逆不道”也不行。但是真正的道人非得看破这些,绝对无牵无挂,无“眼耳鼻舌身意”嘛,“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那怕是你的亲娘老子、是你的儿女、是你的老婆,你都要看破嘛,包括了皇上、国土、国家、民族,自己的亿万家当,都要看破,才能达到“无所住而生其心”,这个真如的心才能真正地升起来。庄子也说要外天下、外物、外生嘛,真正到达了这种境界,三釜也好,三千锺也好就像麻雀、蚊虫、苍蝇一样在自己的眼前飞过一样,你会动心吗?你会起贪心吗?不会的,你就不会执着于这个事了。

 

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在《齐物论》的第一句就是“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之前”。他们俩师徒又在一块了,这边又成了“东郭子綦”。估计子綦先生的别墅比较多,冬天估计住在城南,春天估计住城东,夏天估计要住城北了,总之根据气候的变化调整自己的风水和方位。这个都是开玩笑的话了,当然东郭子綦肯定就是南郭子綦了。

 

颜成子游在子綦那里学修不知若干年了,从这里来看都已经九年了。他的学修是有成绩的。他“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他在老师那里认真修为了一年,不是在语言上、知识上去玩,完全是在心性上用功、在心性上着力的,第一年就达到了“野”的程度。什么叫“野”?野就是朴实,没有那么多文饰,没有那么多浮华,没有那么多油腔滑调,就显得很朴实了。一年以后就把我那种文化的外包装,把我的浮华之气去掉了,使自己回归于朴实了。我们怎样使自己回归于朴实呢?当然我们大熊还是很朴实的,但是他的这个朴实又老是要包装成很有文化的样子,这个就不行,还是要回归于扑,大家都要返本归朴嘛。伟菩萨我们都接触四年了,是不是归于“野”了?自己去自问一下。总之一句话,别那么多文饰、别那么多浮华,别那么多东西,还是归于朴实好一点,自己心里面也不会那么累,在外面打交道的时候也少误会。文饰多的人、浮华的人在外面容易引起误会,所以,我们朴实一点好。我们这几位行长,看起来就显得很朴实,没有什么多了不得的感觉。我们立山兄也显得很朴实。

 

“二年而从”跟了第二年以后就“从”,从什么?我们看《尚书》里面的“貌言视听思”第一是貌,貌作恭,恭作肃,恭敬到严肃;言是什么?“言作从,从作乂。”从什么?顺从,与环境打成一片,没有什么怪异、孤标、独特的外表,就有点和光同尘的味道了。顺于俗而不自专,你说什么我也说什么,大家都成了同类,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不出风头,自己也没有什么自以为是的地方,所以就是“从”,和光同尘的感觉。

 

“三年而通”三年就更不得了,三年而通。通,我也反复讲过了,就是无碍。“理无碍,事无碍,理事无碍,事事无碍”。我们在广州城里开车,如果达到了没有一个红绿灯,也不踩刹车,也不塞车的路上多好啊。在人事关系里面,在工作里面没有障碍多好啊。心想事成,在心里面面没有障碍,要到极乐世界就到极乐世界,要到文殊菩萨那里就到文殊菩萨那里,要和爱因斯但对话马上就可以和爱因斯但对话,也没有是什么听不懂的,对不对?思想的无碍、精神的无碍达到了这么一种境界,那个就是绝大的智慧。所以三年而通,这个通是在世上、在心上我们都要能够通。自己心要通,社会上要通,事业上要通,不滞于物,不机械,不教条,完全无滞碍的这么一个状态。

 

“四年而物”。庄子的语言不好理解。什么叫物?严格来说,就是化同于物,与物同化。春天来了,我们就过春天的日子,夏天来了就过夏天的日子,秋天来了就过秋天的日子,冬天来了就过冬天的日子。小周的儿子还是小婴儿那就过小婴儿的日子,到了幼儿园就过幼儿园的日子,小学、中学、大学,当学生就过学生的日子,在各地打工,当公务员也好,当老板也好,你都顺从自己的物化而相应。并不是当了老板,你还去扫地、做卫生、洗厕所,那不行;你打工的跑到董事长办公室往太师椅上去坐,那像什么话?所以“四年而物”是同于物化。青年人有青年人的生活方式,老年人有老年人的生活方式,我现在的方式就是不下楼、不出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客人来了就请坐、喝茶聊天,这个就是老头子的生活方式。如果我也跟着你们去下海,到山里去,如跟着苏辉到吴哥窟去、到美国去、到欧洲去,到内蒙古去,我就不行了。第一没有那么多钱来玩,玩不起;第二也的确没有青年人那种雅兴了,我就是安居晚年,不想出门,就这个样。所以“四年而物”同于物化、同于造化,与造化同步,这个是道家学说一系列的根本道理。我看这是一路来的,在讲《大宗师》的时候,讲到大圆满法——参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能外物,又过了几日能外生,而后能朝彻,而后能见独,而后能无古今,而后能于不死不生~~~实际上就是道家修为的大圆满次第。在这里面也是大圆满次第。作为大圆满次第,它的“通”就是顿悟,就是顿悟后的这么一种感觉,不仅是顿悟,而且是圆顿自在的一种感觉,四年以后就处于顿的一种实证,达到了更高的境界。

 

“五年而来”,来什么?神明自来。的确灵感是无穷无尽的,神明自来,大道自来,不请自来。另外一个感觉是众望所归,你有了感召力、你成了一个道人、大善知识,菩萨了嘛,所以外面的朋友和很多来敬香的,磕头的,来亲近的,来学修的,来供养的都来了,也可以这么来理解,所以“五年而来”。当然我还是不希望什么供养的来,磕头礼拜的来。学生来可以,这是文化传承的责任。神明来最好。我们需要“清明在躬,志气如神”的高旷,需要自己的心灵永远是明明历历的,都是光明在怀。

 

“六年而鬼入”。这里有多种说法。什么叫鬼?就是我们的魂魄,我们的神识,八识也可以称之为我们的鬼,《八识规矩颂》里说“后去来先做主公”嘛。中阴生也好,什么什么的,来来去去的。鬼入,一个是外形骸,神会与吾里,把自己的这么一种“无丧我”,把自己的臭皮囊放下,让精神独彰;另外一个就是深藏不露,深藏于密,退藏于密。因为鬼是阴,神是阳,鬼是晚上活动,神是白天活动,鬼入就是把自己深藏不露大家都看不见,达到了一种行迹消融的境界,使自己的行迹无迹可寻,无踪可寻。这里是一层一层地深入。

 

“七年而天成”,到了七年的时候,啊,不得了,顺应自然了,无为而无不为了。天成并不是我主观要去干什么,而是顺应自然,无所不成就,不是自己刻意要去干什么,不是我成,而是天成,是无为又无不为。

 

 “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不知生不知死实际上已经进入不生不死了,是外生死了,达到了把生死与自己没有关系的这么一个状态,完全进入了随缘尽性,尽性随缘这么一种境界。生死算什么?不管它。我们有点病心里很着急,这样去弄那样去弄。我们伟菩萨刚料理了生死大事,他的太太物化了,在物化之前他也很尽心,把房子都卖了给太太治病,也是一个“大孝夫”,如果知道了“不知死不知生”,“不知悦生不知恶死”,也不会卖房子了,病也是道行的一个环节止嘛。我早就给家里面打了招呼,如果我的病,绝对不能把我送医院。最近我们认识了一位哥们,就是毛家菜的老板,他是什么病都不到医院去的,要死了都不到医院去,他也是高干子弟,他老爹以前还是肇庆市的市委书记、老革命,现在比我们大熊还了不得,真正的钻石王老五,家资上亿就是没有太太,也不恋爱。那天我见他,告诉他气色不太好,他非常牛,辩才无碍,就是不上医院。我说他,什么都好就是气色不好,要注意养。他说,冯老师你也说对了,但我这个人就是不注意养,从不到医院,看破生死也不得了。

 

“九年而大妙”。大妙不得了。什么叫大妙?在道上出入无碍。我们都知道智者大慈在天台山三旬说妙。一个“妙”字讲了三十天。这个妙在佛法上说,在道上说是怎么千妙呢?圆融无碍嘛。真正的大圆满、大手印都全证了,已经达到了圆顿通达。老佛爷说的大圆镜智的这么一种神妙境界,成所作智的这么一种境界,不仅仅是妙,而且是大妙。在道家的文献里面,只要加了一个“大”字,什么大方、大言、大行、大道,加了大字不得了,“大妙”只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次,其他还有没有在妙字前加大的,我还没有看见。这个也是颜成子游在东郭子綦那里学修习的大圆满次第。这个大圆满次第我们要结合《大宗师》的大圆满次第来看,各有各的优势,各有各的特点。我们可以参照着来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