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绝望的建筑

      “这里的风景让人赞叹忘返，这些建筑却令人绝望！”

      “这都是农民自己盖的”——全程陪同的周先生这样回答说，这回答有很强的辩解意味。

       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这也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的另一种“模式”——有别于政府主导型、援建型的另一种模式，姑且称之为“民间顺变型”吧。

     周先生是广西百色市乐业县的工作人员，这次应邀前往观看乐业举办的第四届国际山地户外挑战赛，县里安排他驾车陪我们循着比赛路线，把乐业县几乎转了个遍，除了乐业独特的自然资源，乐业之行让我对中国乡村的城市化进程有了更多感性的认识。

图片说明：乐业最常见的新民宅样式。

      在“现代化”的外力快速切入的乡村，都能看到类似令人沮丧甚至绝望的建筑群，它们几乎都是在短短几年时间，就平地而起，用一两张粗制滥造的建筑图纸便堆积出的“现代城市”，我在援建型的如西藏林芝地区的波密县看到的情况如此，在许多由政府权力主导的中小城市看到的全国一般无二的丑陋建筑群也是如此。

     工业革命以前，地球上所有的城市都是用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慢慢“长”出来的，在人与自然之间漫长的磨合过程中，城市民居也好公共建筑也罢，无论式样材料乃至色调都与周边环境很协调。

    后来情况变了，在这个匆忙的时代，没有任何城市再有耐心像科隆那样用632年修建一座大教堂。而以水泥钢筋为普遍表征的野蛮力量的全球“肆虐”，也已经使得城市建筑与地方的自然环境可以不再有任何关联，中国似乎尤其如此。

     今天的中国正经历着另一种“大跃进”——剧烈的城市化进程，作为“国家级贫困县”的乐业也是如此，虽然依我观察，乐业县政府是个非常小的“小政府”，城市发展更多的依赖鼓励当地农民扎堆盖房以形成市民群落。

图片说明：广西乐业传统民居样式，木结构。

     可是这些“农转非”的市民既无能力也不会有想法盖一个自己期望的房子，也没有人帮助他们实现一点点建筑美学理想，哪怕把建筑外观的墙面作一点点美化处理；建筑材料同样也没有选择，他们能做的也只是“顺其自然”，把一生积累投入到政府批给“宅基地”上，照猫画虎地盖起一座座外观丑陋的建筑。事实上，从南宁到百色，从百色到乐业，三百余公里的沿途的民居几乎都是如此。

     在山坡上俯瞰乐业这个两三年之间就长出来的全新的“城市”，不能不有另一种担忧。在卖地财政的政府主导下，近二十年来，中国许多老城爆发 “血光之灾”——血拆漫延全国；乐业这样的“新城”将来又会如何呢？要知道，乐业毕竟是一个以自然景观资源为绝对优势和特色的地方，如果小政府一旦强势起来，并且确实也觉得这些民宅太过丑陋“有碍观瞻”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流行歌曲说：“我很丑，但我很温柔”；

     如果站在乐业“新民居”形成的历史角度，该如何改写这句歌词呢——我不知道。

     我比较有把握地猜想是，如果拥有绝美奇观的“世界地质公园”乐业有一天广为人知，游客蜂涌而来之时，便是这些民居待拆之日——虽然这不是他们的错，虽然我期待这种城市的整容会以人道的方式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