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移后的孔夫子有些落寞


          北京国家博物馆北门外的孔子塑像,已于几天前悄然移樽于国博西门庭院内。这座高近十米、重达三万四千斤、坐落在举世瞩目的长安街畔的巨型塑像,建而复迁,不足百日。大概在世界城市雕塑史上,也算创了个吉尼斯记录!

今年一月份孔像方立时,我曾写博文《孔夫子在长安街边想什么》,大意是说,孔子是有资格站在那里的,因为放眼世界,中华文化也只有孔孟足以跟世界几大古文明的哲人并立媲美。

不过那篇文章主要表达的是我的疑惑:我们曾对孔子做过毁像刨坟、剉骨扬灰的无情批判,如今没有任何解释,一抹脸,又把老人家请回来,又是立在那样一个敏感位置,仿佛其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想问:历史册页能像撕“月份牌”一样,撕下来团一团,扔进废纸篓里就没事了吗?

我更想知道:立这样一尊像在这里,究竟要表达一种什么理念?又是立给谁看?说得直白一点:假如是立给中国人看,那么在几十年前那场“批林批孔”运动中,“孔老二”早已声名狼藉。如今曾被洗脑、高烧未退者还大有人在;未经拨乱反正,他们接受得了吗?反之,假如是立给外国人看,我们自己却心无诚意,并不打算从儒家文化中摭拾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那么像立得再高,学院开得再多,不是行同欺骗吗?

大概为孔夫子塑像的艺术家也有这样的隐忧,我看到,他的雕塑刀对孔子做了另类阐释:不是一般塑像那种温和恭谨或严肃端庄,而是“眼睑低垂,作沉思状,又像是若有所得,嘴角浮现出一丝欣悦乃至狡黠!”——是的,那是一种自嘲的、调侃的微笑。

表情是心灵的反映,孔夫子心里在想什么?我替老人家拟了这样的答案:“先站一会儿,站一会儿……什么时候家乡的省教委要来批‘糟粕’,我就再撤下去——两千年了,啥事没经过!嘁!”

如今,“嘁”声未落,孔夫子已经撤下去了——撤去的原因,大概因为反对和不理解的声音有些大吧?本来嘛,没有相应的文化氛围和思想基础,您老站在这儿,一脸尴尬,自己也难受啊!

我们有那么一些人真的很可爱,颇有些“忘我”精神。譬如有人问他:你爷爷、奶奶叫什么名字?他八成说不上来。又问他:你父母的生日是哪天?他同样张口结舌。再问他:你父母吃过苦、挨过饿吗?他一脸的不耐烦:不知道!——可类似立孔子像这样不碍他吃、不碍他喝、跟他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却高度关注、义愤填膺,虽不至寝食难安,却也怒形于色!(最令我不解的是有位网友说:别让孔老二站那儿丢人现眼了!我想了半宿,想出许多我们做过的丢人现眼的事来,就是想不出立孔像怎么就丢人现眼啦?

其实孔子是两千多年前的一辈古人,我敢说,在智力、道德以及对世界文明的贡献上,我们谁也赶不上他——哪怕是百分之一!说句老北京胡同里的土话:他碍您哪根儿筋了,让您至于恨成这样?

说实话,一月份听说立孔子像,我的第一想法是:肯定立在国博西门内(也就是眼下孔像迁往之处),因为那才是国博正门。而且门廊以内、主楼之前,刚好有块儿空地,是立像处所的不二之选。后来对着照片端详半天才明白,敢自是立在了北门外,当时就觉得这位置当不当、正不正的。说它重要吧,却是国博侧门;说不重要吧,却又临着长安街;说是广场重地吧,却又偏在一隅,说偏在一隅吧,却又斜对着天安门——不知主持者和设计者是怎么想的。

我本来以为,孔子像的安设,“肯定不是国博设计者拿个国际象棋棋子随便往哪里一戳,便拍板定案。”现在看来,俺的思想有点“僵化”啊。——不过我还是原谅自己:年轻时经历了那么多政治运动,难免凡事有“政治化”倾向。也许问题本来就没那么严肃或严重。

当然,我一个老百姓,完全可以原谅自己;但作为有关部门,却应该好好总结总结。弄个像挪来挪去的,咱们家大业大,浪费钱是小事,重要的是影响不好,好像没主心骨儿似的。——顺应民心、闻过则喜、从谏如流,都是好事。但也要有个稳定的构想。我曾说过,推崇孔子代表着对道德的追求,没错;至于治理现代国家,则应另请师傅。这两者并不矛盾。——怕就怕这个也试试,那个也试试,浅尝辄止,迄无定章,让财富之驹拉着一挂大车信马由缰地往前走,那就真的要让孔夫子讪笑了。

在网上看到照片,孔子眼下已被安置在国博西门内小庭院中,位置似乎偏北(完全可以立在正中嘛),而且撤了底座,显得矮了不少,怎么看怎么像刚被安置的拆迁户——不过老人家的笑容没变。大概他在开导自己:这地儿还不错,至少汽车尾气和可吸入颗粒物少多了!

我听说这里将来是个雕塑园,还要立不少中华文化名人雕像。甭管是开始就这么设计的,还是后来想出来的说辞,我还是把我的担忧先提出来:地儿不大,少弄点,否则弄的跟秦始皇兵马坑似的,再撤谁谁乐意?

      (本博客文章均属原创,如有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插图来自网上。第二图是迁移前的孔子像,第三图是迁移后的孔子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