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看云门的舞蹈《流浪者之歌》,都会在内心里泛起一种特殊的宁静,在宁静的匍匐中直抵虔诚。
舞剧伊始,金黄色的稻米从舞台上方匀速落下,像雨点不断滴落在一个僧人头上,站在舞台左侧的僧人低眉颔首,双手合十。荒芜的道路上,出现了衣衫褴褛的修行者的行列。洒满舞台的三吨半黄金米谷,兼具时间与圣河双重面貌,随舞者跋涉、净身,祷告,挥洒千变万化的丰姿,净化冥思的旅程随之开始。
你会看到:所有人都像落叶一样,在空中随风飘荡、凄凄惶惶,最後抛洒在地上;
所有的形体和面孔已成千百扭结,相互联系著,互相帮助、互相爱、互相恨;

互相毁灭,然后又重新诞生,循环往回,人生不过都是空幻中一个激情;
痛苦的无常,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个真的消亡,他们只是不断改变了,而且总是在重新开始。

第一首歌很安静,也非常长,是一首格鲁吉亚民歌,唱的却是犁田的内容,和神圣毫无关联。
当你投下一颗石子,进入水里,除了水花和晕圈,它会寻找出最快捷的道路沉向水底。悉达多有的,你或许也会有,“然而,佛陀不是万能的神,他最大的贡献应该是作为后人永恒的感召这一点吧。”在黑塞的原著里曾写到悉达多想出家,求他爸爸,他爸爸回答说不可以。悉达多就站在门口,头顶满天星光。悉达多的爸爸睡不着,起来看,看到星星在飞,儿子还站在那里;月亮升起来,他还站在那里;曙光到来的时候,爸爸看到悉达多还站在那里,膝盖微微颤抖。
一切都是虚妄、一切都散发着谎言的恶臭;一切的美、一切的感觉都是幻象,一切都注定死亡,世上的一切都是艰难苦涩、生命也是苦痛;
他曾经丧失“自我”千百次、曾经多少时日居无定所,他远离“自我”,到头来总是把“自我”重新找回……
是那个“自我”,不免感受那酷烈的、无法释怀的生命轮回。为什么我对自己一无所知?那都是由于一个原因,唯一的一个原因——“我”。

如同石头经历水流,他不做什么、也不鼓舞自己,自然会被牵引沉落。一个人如果没有给与对方欢乐,他自己也享受不到真正的欢乐。
但有少数人则像天上的星星一般,永远走在一条固定的途径上,狂风吹不倒他们,在他们心中有自己的引导者和方向。
他明白真正的智慧是什么,也明白在漫长的岁月中探求的真正目标是什么。
那不是别的,而是在生命的每个时刻中灵魂的一种准备,容纳力、
感觉和呼吸的统一。
每一个罪恶里都包含著一个恩赦,所有的孩子都是潜在的老人,所有的婴儿身上,都带着死亡涅槃,所有垂死的病人都是永恒的生命。
诞生,仅有一张永恒的面孔,那就是屹立在一个面孔和另一个面孔之间的时间流动。

25分钟画圆,90分钟站在台上,是整个舞作的灵魂
《流浪者之歌》的三大要素是:一段印度旅程、三吨半的台湾稻谷和漫长无边的音乐。最后舞者投身倾泄而下的米雨,刹那间,身心臻至物我两忘的狂喜境界。佛陀涅两千五百年后,人世间似乎毫无改善。这部没有故事、没有情节的舞蹈,重新让人找到了生存与智慧的喜悦,没有界限,没有边界。看着看着,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滚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