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机判教——我怎样简择一切佛法


    初机判教
——我怎样简择一切佛法

 

我有取于佛家者,在于其本质而不在具体内容,所以我尊信佛家,与尊信儒家相等,因为心性无二,儒佛一致。而在很多方面,似亦并不能全盘接受传统的佛教。“佛家”和“佛教”的区别,有一点像“道家”和“道教”的区别。我所无取于传统佛教(或者予以重新解释)的,有如下几点:

 

第一,以四大部洲、三十三天为特点的宇宙观,和以四生九有为特点的生命观,是和现代科学不合的,这种“不合”并不是“你喜欢吃梨,我喜欢吃苹果”的这种不合,而是古代的神话思维和经过精密推算和反复实际验证的科学的不合,是两种思维方式的不合(例如,按照三十三天的传统想法,你永远造不出宇宙飞船来;按照四生九有的理念,也不可能有现代医学)。那些附会佛法和科学的人,总是在探讨四大部洲对应着地球上的那个地方,三十三天对应着什么宇宙星系之类,这种探讨,由于违背了科学的根本精神,是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科学精神的要旨,端在于“探索之前一切皆有可能,绝不预设任何答案”,而那些宣传“最新科学结论证明佛教正确性”的调和派,恰恰违背了这一根本原则,一部分偏狭的基督教徒在这一点上走的更远)。我现在的解释是:此等说法,皆为佛菩萨在古印度“随他意而说”,为了适应处在蒙昧、迷信状态中的古人的传统观念,而做的慈悲方便开示,决非佛法的根本究竟。如果佛菩萨生在当代,自然会随顺当代人的宇宙观、生命观、医学观而说法。因为根据佛经,佛菩萨最擅长应机说法,善巧方便,所谓“心意柔软,言音净妙”,绝不会固执一端,主观臆断。

第二,从人的恐惧心理和依赖心理出发的因果报应说,在“劝善”的同时,也有很多副作用。应当认为因果、因缘、缘起都是妙有不虚的,但因果报应的一些过分的说法,则应看作是迷信,而且可以看作是外道的思想掺入晚期大乘佛教的表现,其中的一部分,亦可以看作是佛教中国化过程中与中国原始的鬼神思想合流的产物。所以,我不认为《了凡四训》、《太上感应篇》、《玉历宝钞》、《安士全书》等宣扬鬼神迷信的杂书属于佛教。

【例如,这些书里宣扬极其恐怖的地狱,其实是造作这些书的人具有变态心理。这类因果报应书,其中的“因果报应律”都不免受当时文化的影响,例如说曹操几十世变成猪,在地狱里受恶报云云,其实是因为在当时的文化中,曹操被公认是大白脸奸臣,放在现代,对曹操会有正面的评价,曹操对历史的贡献,应当说是功大于过的;再如对妇女“再嫁”“不贞”,也说有残酷的因果报应,《祝福》里的祥林嫂,就是被这种荒谬的因果报应说所害。再如当代的高僧净空法师,说陈晓旭之所以得癌症,就是因为她演了林黛玉,让很多观众起了色心所致云云,虽然老和尚意在劝善,动机纯良,但究非平情之论。我常以为,假如真有因果报应,那么过分宣扬这种思想的人,似乎反而该到“拔舌地狱”里去参观一番。我不是说没有因果,而是说对因果报应的宣扬,不能陷入迷信,也不能总是以地狱的恐惧来威吓人。我所尊信的因果报应,其事例如下:孔子杏坛讲学、宏扬礼乐,释迦牟尼创教淑世,说法四十九年,而身名并永,万古流芳,此为种善因得善果;希特勒发动战争,东条英机侵略中国,因此而身败名裂,遗臭万年;又如莎剧里的麦克白、克劳迪斯,金庸小说里的鸠摩智、慕容复等,都受到自己恶行的折磨,这是正常意义上的因果报应,昭然不爽。为什么不大力宣扬这样的事例,而去宣扬那些迂曲的、迷信的、恐怖的因果报应呢?】

第三,过分保守、偏狭的宗派习气。例如佛教对其他宗教的偏见,大乘对“小乘”(南传佛教)的偏见,尤其是汉传佛教对日本佛教的偏见、禅净之间的互争高下、佛教徒吹捧和重视所谓的“实修”“证量”而看不起学者的严肃研究等等,都是和佛家“八万四千方便法门”、“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有一法所得即非佛法”不相容的

【同理,我亦不取于儒家“攻乎异端”,“攘斥佛老”的学说,同时绝不像某些佛教徒那样,认为宋明理学完全是剽窃禅宗。同理,我有取于基督教《传道书》及《四福音书》之深刻见解,并深深赞同净空老法师所说,基督教也是佛法,一部《圣经》即是《华严经》,但亦不取基督教中“裁判异端”,“凡不信基督教的人都下地狱”之说。至于对其他宗教、哲学思想,亦复如是。】

 

我所有取而尊信佛家的则更为根本,大致有如下几点,
第一,缘起性空的智慧。缘起性空是三乘共法,其本质在于相信一切法无自性。佛教重视般若,佛说法四十九年,二十二年说般若。“涅槃非断非常,非第一义,非种种义,是名涅槃”。

第二,普度众生的誓愿和行愿。以三大阿僧祇劫甚至无量无边阿僧祇劫的时间,来度化无量无边众生,负重致远的精神,与儒家“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精神相合。

第三,清净身心的方便法门,使生命从根本上得到转变而成为智慧的,所谓“一切自性习气,藏意识见习转变,名为涅槃”。而要求得自心解脱,随顺各种根性,佛开示了不同的方便法门,这些方便法门,包括禅宗参公案,参话头,打坐修定的种种方便,以及净土宗念佛、念菩萨名号的种种方便,皆可令人明心见性,证悟菩提。而明心见性之性,仍是缘起性空之性。所谓“得无所离,即除诸幻”。

 

总括而言,即是“悲智双运”——所谓“菩提心为因,大悲为根本,方便为究竟”。“菩提心为因”约第一条“缘起性空的智慧”。“大悲为根本”约第二条“普度众生的誓愿和行愿”。“方便为究竟”约第三条“清净身心的方便法门”。

 

对于佛教中那些明显属于“宗教”的部分,我的简择如下:
第一,于大乘佛教思想中,尊信佛菩萨灵感和因果学说,尊信阿弥陀佛极乐净土,观音菩萨三十二应,普贤菩萨十大愿王,诸种神咒(如《往生净土神咒》、《大悲咒》、《楞严咒》、《准提咒》等)不可思议微妙功德之力,以及一切佛菩萨微妙示现法门,但须注意——可见、可闻、可感的佛菩萨也不离于自心自性是华严性海之波浪而非本体。约三身说,皆是化报二身。修行依自力不依他力,但不可排斥念佛,因念佛即是念心,心佛众生,等无差别。“他力”从本质上仍是“自力”的转化。但如果没有“他力”的方便,单薄的自力往往不能坚定,容易退转,在修行中借助于“自力”转化而成的“他力”,对于末世众生而言,比较容易收功见效,此即《法华经》所言,“更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

第二,对宗教中的神秘现象,不盲目接受,也不盲目破斥。我始终相信念力、信力、定力、愿力、精进之力,但这些力量在大体上仍不能背离自然规律和社会运行的一般规律,例如:高僧大德也难免生老病死,无论如何修塔、建庙、做功德,也还是有地震、水灾、战争,佛教国家也未必总是国泰民安(如缅甸、泰国、中国的梁朝、辽朝;以及历史上在中国境内的渤海国、大理国),但是,虔心礼佛,随喜功德,可以清心寡欲,祛病延年,净化心灵,转变社会风气,此即福报之大者。五力中,以“定慧等持”之定力最为根本,所谓“人定胜天”,是说有定力者,不会躁动不安,处处冷静观察、深入研究,由是通晓自然和社会的种种规律,“先天而奉天时,后天而天弗违”,在感应道交之时,亦可欣获佛菩萨慈力加持,增长信心。

 

所以我亦可以说是佛教的信众之一,但并非完全传统意义上的佛教徒。上面所简择的佛家思想,大约可以更适合现代社会的生活,而又不废弃信仰的根本精神,在若干形式上,也有继承佛教传统的一面。

 

但总的来说,现在的我仍不能最后确定属于自己的信仰到底是怎样一种形态。我理想中的信仰,须足够坚定,足够有力,以抗拒黑暗的现实,确立神圣庄严的境界;但又要足够开放,以容纳新的可能性,因为一个好追问的人,总是对他的存在怀有无数有趣而有意义的问题——生从何处来,死向何方去?我为什么是这个样子?我的生命,以至人类的生命有没有意义?如果有意义,到底是何意义?我们可以希望些什么?人是什么?体制化的传统宗教给出的答案过于确定,教主、神灵、大师们斩钉截铁的判决式的回答,也许会大度慷慨地给信徒以精神安慰,但那常常窒息了自由思考的勇气,也堵绝了在身心超越路径上的一切新的可能性。于是,在宗教史上有层出不穷的“异端”,但当“异端”逐渐变为正统,这些信条同样地变成信徒思想上的禁锢。我想,佛家之所以能吸引我,关键在于它是一个开放的宗教,反教条的宗教,非宗教的宗教。假如佛教丧失了这种开放性,那么它就不再对我有吸引力。这也是我为什么现在只说我尊信“佛家思想”,而不说我信“佛教”的原因——并非因为我根本不信佛教,而是希望能借此说明,我非传统意义上的佛教徒。

 

我在网上和现实生活中常常见到的佛教徒,多数皆大度能容,智慧慈悲,志愿续佛慧命,利乐有情,但也不乏根器偏狭、株守教条、借助恐惧心理宣扬迷信之辈,近代如弘一律师、印光法师、宣化上人、元音老人、净空和尚、以及南师怀瑾、叶曼先生等高僧大德的著作,我亦常常披览诵读,受益匪浅,觉如万宝庄严之秘殿珠林,但克实而言,这些著作中也偶有因慈悲为怀、教导劣根、或依据当时的社会背景,而做未契理境,不了义之方便谭者(当代高僧,如印顺大师、星云法师、圣严法师、证严上人等人所倡导的人间佛教,相对于传统佛教,似乎更加契合时代的机缘;一部分在西方拥有众多信众的高僧,如宗萨仁波切、一行法师、德宝法师、阿姜查大阿罗汉等,他们的开示也很值得借鉴)。所以必须对我现在所知所闻的佛教思想,依博观约取之意,做一简择。古代大师,如智者、玄奘、贤首、圭峰,多有判教之论,小子不才,阖敢以圣贤自拟,但作为一个现代人,为自身修养计,则不得不作此一番料简工夫。佛教是开放的宗教,故而,信众可以从浩渺无垠的三藏经典中,自行抉择适应于现代社会,契合于自身机缘的义理,并加以尊奉,这亦是佛教的伟大之处!


南无西方极乐世界接引导师大慈大悲大愿大力阿弥陀佛!
南无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南无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大势至菩萨!
南无莲池海会诸菩萨!
南无清净大海众菩萨!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十方三世一切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