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深圳晚报》:《你在高原》不是响当当的作品吗
深圳晚报对话林少华先生
人物简介:林少华。著名文学翻译家,学者,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著有《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落花之美》、《乡愁与良知》、《为了灵魂的自由》、《高墙与鸡蛋》。译有《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奇鸟行状录》、《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以及《心》、《罗生门》、《金阁寺》等日本名家之作凡五十余种,广为流布,影响深远。
1、记者:我从微博上看到你说,此次地震、海啸,但愿从长崎远去日本东北地区工作或远嫁到那里的当年教过的日本女孩平安无事。您在那边的朋友情况好吗?
——是啊,十几年前在日本教过一大帮子如花似玉的日本女孩,但愿这次灾难不致于让她们香消玉殒。好在那些女孩大多在“西日本”,离地震海啸发生的“东日本”远着呢。即使有远去或远嫁到那里的,数量也一定不多。但愿她们平安无事。其他朋友,大凡联系上的,基本有惊无险,无人遇难。
2、我看过您翻译的村上春树的小说集《神的孩子全跳舞》,里面收有一些以1995年神户大地震为背景的反映地震后遗症的小说,这些作品让我们了解到任何一个民族在对待天灾后的伤痛。您觉得这一次大地震对日本人的心灵冲击会否比村上春村笔下的更大?
——就受灾程度来说,显然比上次大得多。上次遇难6434人,而这次遇难、失踪人数现在就已超过二万。村上和上次同样没在日本国内。不过上次地震发生在他的故乡(他虽是京都出生,但在神户长大),而这次受灾的日本东北地区,几乎从未在他的小说中出现过。不知他将来是否还会从心灵冲击这个角度加以把握。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会再用类似《神的孩子全跳舞》那种不无浪漫意味的小说名字。这次可是海浪跳舞啊,平地蹿高二十多米,简直是狂舞,天崩地裂!对日本人的心理冲击肯定大过上次。其实,人、人类、人类社会非常不堪一击。几个月不下雨或几天连降暴雨,温度提高几度或下降几度,海平面上升几公分或地面摇颤几分钟,人类就可能哭天嚎地呜呼哀哉。“天地君亲师”,天是第一位的,而不是人!
3、现在回过头来看,村上春村的每一部作品对于当时的社会现实有怎样的映照意义?
——村上出道三十二年了。如果姑且以整数三十年计算,那么前十五年主要通过对个体心灵的诗意操作获取灵魂的自由,或者说他力图告诉读者如何让孤独的灵魂诗意地栖居在这个未必充满诗意的世界上。这方面的代表作有青春三部曲《且听风吟》、《1973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以及大家特别熟悉的《挪威的森林》;那么后十五年呢?后十五年的作品明显注入了社会性和思想性,开始强调在个体同体制的“关系性”中争取灵魂的自由,代表作有《奇鸟行状录》、《海边的卡夫卡》、《天黑以后》以及《1Q84》。不过村上骨子里也还是个纯种日本人———作品中写得最到位最感人的还不是那份无可名状又沁入骨髓的无奈、寂寥和悲凉?还不是对已逝岁月和死亡的缅怀、伤感和咏叹?
4、据说您今年六十了?对比于村上笔下的那个时代,你觉得现实社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六十?还不到,倒是快了。说实话,现在我什么都不羡慕,权势啊财富啊社会地位啊,用句网络语言,“神马都是浮云”,惟有年轻不是。只要年轻,就敢对任何人说“彼可取而代之”,对吧?至于社会现状,平心而论,总体上应该说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时期,毕竟国泰民安,衣食无忧。问题当然有,而且很多。但另一方面,天底下哪有没有问题的国家或社会呢?我想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如何争取实现“公民社会”——每个公民应该自觉地对社会对体制负起自己那份责任,至少坚守各自的道德底线。这里所说的公民,当然包括官员在内。
5、中国作家毕飞宇凭《玉米》击败日本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获得2010年度英仕曼亚洲文学奖,《玉米》的英译本译者葛浩文和林丽君同时各获得5000美元奖金,你怎么看?
——抱歉,这个奖我不大清楚。不过作为泛泛之论,我想任何中国作家“击败”大江健三郎以至村上春树,也都不必大惊小怪,应该有这样文化自信和文学追求。总的说来,中国作家不缺少文学才华,甚至不缺少文学理想,如山东作家张炜的十卷本《你在高原》,难道不是响当当的作品吗?
(采访者:邓燕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