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与白菜


 

 

萝卜与白菜

            沈东子

 

 

报载前不久冰岛女总理携带同性伴侣访问丹麦并出席欢迎仪式,遭到反对者的抵制,同性恋者的权利再次吸引了大家的眼球。我想起了美国黑人作家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19241987)和他的小说。我们对黑人文学的了解是很少的,以为黑人作家整天琢磨的事就是种族平等,可若是多读几本他们写的书,这种观点或许会改变,你会发现黑人,至少是美国黑人,人生观远比我们前卫。鲍德温于50年代初前往巴黎蜗居左岸,每天苦读另一个詹姆斯——詹姆斯·乔伊斯,决心写小说将纽约人的生活现状展示给人看。

 

他要展示什么呢?原先在纽约时,鲍德温是双性恋者,爱女人也爱男人,说爱女人其实是一种无奈,是爱给别人看的,他真爱的还是同性恋人。巴黎宽松的环境彻底解放了他,他可以无拘束地与同性爱人四处溜达,与人见面时坦然自我介绍:我是个同性恋者,但他不用gay这个词,更愿意用androgynous,也即雌雄同体的意思。他的终生挚爱是一个17岁的瑞士小伙子卢西安,两人在巴黎相遇坠入情网,可卢西安也是位androgynous,一次告诉鲍德温,自己的女友怀孕了,问他怎么办。鲍德温说你们结婚成家吧。

 

小说《另一个国家》(1962)是鲍德温的代表作,讲述纽约格林尼治村一伙流浪艺术家的性与爱,这种关系既在同性间发生,同时又跨种族。同性恋本来就不见容于社会,又在不同种族间发生,这样的小说自然要引起争议。人类对同性恋的争议由来已久,主要从道德层面予以贬损,认为同性恋违背了生殖的基本特性,是情感扭曲的变态结果。但20世纪初的医学研究,改变了世人的观念,研究表明人的性取向有先天因素,与品行无关,更无关乎罪恶。60年代的美国社会热闹得很,黑人民权运动、女权运动、反越战运动、嬉皮士运动等彼此呼应,追求个人自由成为那个时代最凄厉的呐喊,同性恋者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纽约的石墙旅馆事件,是同性恋抗议的总爆发。该旅馆是同志聚会的固定场所,以往警察一来大家就作鸟兽散,可后来聚会者不干了,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散?于是坚持不散,接着警察抓人,再接着大批抗议人群与警察对峙,人数最多时高达上万。这是人类历史上同性恋及同情者与警方最大规模的对抗,对抗的结果是对同性恋有了更准确和更宽容的理解,为接下来立法做了铺垫。鲍德温描写了这些人的爱恨情仇,他的笔下既有酷儿(Queer,男同性恋者),也有拉拉(Lesbian,女同性恋者),还有双性恋者。

 

那都是40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同性恋者的境遇已大为改观,不仅拥有生存权、工作权,在一些国家还拥有婚姻权,在欧洲国家中担任政府要员的也不少,冰岛女总理就是一例。有时候我想,要是一个gay遇到一个lesbian,会怎样?那情形大概相当于一根萝卜遇到一棵白菜,是热乎不起来的,虽说热乎不起来,但各有各的爱,也得承认彼此都拥有存在的权利。对同性恋的态度,也是对我们承受力的一种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