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要打碎的
再美,也躲不过
冥冥之中的劫难
可插在瓶中的花不这么想
因为它的死期
迫在眉睫
你的一生都在替别人送行
最终把自己,也作为嫁妆
送出去了
你不是嫁妆。打碎的时刻
你是自己的新娘
——洪烛
漫谈:是思辨,也是诗辨。思辨,是洪烛诗歌的特点之一。思辨之外,洪烛着墨较多的,便是历史。或把思辨融和于历史,就像淬火以后的粘土,成精了,便是瓷器,精中之精,便是青花瓷。青花瓷可以打破,而洪烛的诗,非但不破,且久而弥坚。
有生,就有死;有新,就有旧;有屋舍,就有瓦砾,有花瓶,就有瓷片。花瓶的破碎,一如花的枯萎,是偶然,更是必然。
问题是,花的枯萎,其周期比花瓶要短。也就是说,花瓶的破碎,其周期,比鲜花要长。故人类就笑那些短命的蚊子,蝼蚁和那一朝一夕的朝暮蝶,我们甚至为我们的宠物不能陪我们终老而悲叹。事实上,人类亦在为白龟、松柏所笑,而白龟、松柏者,亦为山石所笑耳。
苏轼在《前赤壁赋》中有言曰:
“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何等豁达!若我等能得子瞻情怀之一二,善莫大焉。
“最终把自己,也作为嫁妆
送出去了
你不是嫁妆。打碎的时刻
你是自己的新娘”
睿智、哲理、深刻、耐品。月华不去阐释,姑且以诗解诗,若何?【水上月华 】
《落叶》
树木进入秋天,就开始
拚命地花钱
仿佛不花白不花似的
我估计自己老了,也会这样
疯狂地消费,再没有
我舍不得买的东西了
积蓄的一生,我有的是钱
不花光的话
又留给谁?
这是属于资本家的秋天
我理解了树木的挥霍
并且从它身上,看见自己
未来的影子
我羡慕这最后的富翁
掏腰包的动作,不管是为了
购物、赌博乃至施舍
大把大把的钞票漫天飞舞
一旦我弯腰拾捡,就变成一枚
再普通不过的落叶
通货膨胀的时代
树木用这特殊的方式
为自己买单
它不想欠任何人情
——洪烛
漫谈:月华读过的秋诗,写落叶的,摞起来都有秋天高了,然而真正能把落叶写到月华心里的,稀矣!
“树木进入秋天,就开始
拚命地花钱”
秋天到了,树木孕育了一春,积攒了一夏,有钱了,生命也老了。借老赵的小品说话,人活着,没钱花是一种悲哀,同样,人去了,钱没花完也是一种悲哀。洪烛能把“落叶飘舞”和“大把花钱”联想到一起,其构思之精妙,不能不令人折服。
“这是属于资本家的秋天
我理解了树木的挥霍”
该诗并不深奥,而不深奥不等于没有深度。真正的好诗并非是靠艰涩来完成的。洪烛的诗,大卫的诗,兰雪的诗,锦瑟的诗,无不证明了这一点。
在洪烛的笔下,落叶是一种哲理,更是一种人生,值得一提的是,这种人生,更多地融入了时代的内容。且看:
“通货膨胀的时代
树木用这特殊的方式
为自己买单
它不想欠任何人情”
诗歌,因之升华了主题。
洪烛非但诗歌写得好,其对历史的见解亦有独到之处。洪烛是诗人,一如他是历史学家。【水上月华 】
天下好诗12首及其漫谈(六)
水上月华的博客
《呓语》
失眠时,我使劲想你。
夜的炉火蔓延
一点一点,高过你的城楼
我看见星星挨着露水
你挨着此刻——
我惯于深陷的部分
沿着睡眠的遗址
我紧闭双眼,含住你
怕稍有不慎,你就会跌进
前方短短的梦境
——弥唱
漫谈:弥唱多此类短诗,言简意赅,韵味悠长。弥唱的诗,就像蒜苔肉丝,或者莲藕鸡丁,荤素搭配,不浓不淡,不温不火,恰到好处。而有些人的诗,要么淡了,直白,索然无味;要么浓了,晦涩,油得发腻。
就本诗而言,开篇便是“失眠时,我使劲想你。”一如闻一多评孟浩然,“淡到看不见诗”。其实,没有修辞的修辞才是最好的修辞,一如没有招式的招式才是最高的招式。“使劲”者,妙词也。更多的时候,此类妙词,就在我们嘴边挂着,而我们却不能够把它捕捉到诗中。
自古及今,历代诗人贯用月光表达思念,及今已无新意。且看诗人“夜的炉火”,“城楼”,这些隐喻,陌生而传神。“星星挨着露水”,显然有夸张的成分,然而那情景,仿若就在眼前。
“你挨着此刻——我惯于深陷的部分”,颇为耐品的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弥唱的诗里,时间的运用达到了一个极致,诸如“此刻”,“星期五”,“三月”,“十点半”,“二月二十四日”,既增加了诗歌的真实度,可信度,又拓宽了诗歌的言路(融入日记因素)。
“睡眠的遗址”,睡眠竟然也有遗址,独辟蹊径,出奇制胜。小说家和读者玩的是情节;诗人们和读者玩的是语言。
“我紧闭双眼,含住你
怕稍有不慎,你就会跌进
前方短短的梦境”
最精彩的一段,闭眼竟然可以合住对方,何等玄妙!其实,大凡出色的诗人都是魔术师。诸多意象在诗人的笔下,具有伸缩性,能大能小。
“含住你……跌入短短的梦境”,看似轻飘,细品之,思念之重,直逼夜色的根部。
品弥唱之诗,如啜咖啡,初有微苦,久而弥香。
《空房子》
你藏起我。
月色露出悔改之心
露出红。三月的歧义
星期五,我羽翼上的春寒
越来越醇厚。越来越
亲近冬季。仿佛雪上的霜
又白了一寸,你的空房子
再次漏雨。仿佛
远方遇到远方
我离开你
——弥唱
漫谈:空房子,显然是爱情的房子。从“你藏起我。”到“我离开你”,期间肯定有诸多是非,诸多纠葛,有爱有恨,有甜蜜有苦涩。而诗人,聊聊数行,便道出了矛盾而复杂的心境,此所谓张力也。
“月色”,“羽翼”,皆隐喻。从“悔改之心”,到“春寒”,到“雪上的霜”,再到“漏雨”,层层深入,最终使诗人下定决心——“我离开你”,就像“远方遇到远方”。分道扬镳的人,从此以后,形同陌路。
整首诗歌浑然一体,毫无断裂之感。顺便言及诗观,某些诗人的某些诗歌东拉西扯,风牛马不相及,跳跃性过大造成断层,把读者抛得远远的,猜谜一样晦涩难懂!或许,他们是想效仿诗鬼李贺,可惜只得李贺之表耳!
本诗是想表达决绝之情,可流淌出来的语言哀而不怨,悲而不伤。弥唱的心是热的,3000度的情思,而语言却是凉的,0度的冰啤。
弥唱者,引用梅雨的一句话“中世纪唱诗班的少女,在教堂做弥撒时圣洁而低婉的吟唱。”
《有多少春风,可以握住》
今夜,风的精魂唤醒叶片
穿过沧桑的指尖,深入花朵和月光
春风沉醉中,我点亮不了一盏
失眠的灯火
转眼,走失的人,落地成灰
在开悟的瞬间,我张开双手
所有的叶子,被春风挂上了枝头
——青小衣
漫谈:诗人写诗,除了内容上的思想性,以及形式上的技巧性之外,征服读者的,恐怕便是人格魅力了。其实,人格魅力与思想性、技巧性三足鼎立,不可偏废其一。月华喜欢读小衣之诗,其原因之一就是她的诗能涤荡月华的心灵。非独屋子才需要打扫,人心亦然。隔三差五读小衣之诗,体内的月光便能保持清洁。
写作,有一种手法,是把弹簧拉开,使之张,张,再张,张到一个适当的度,使弹簧产生巨大的收缩欲,这叫欲抑先杨。小衣此诗,反其道而用之,先是把弹簧压缩了,一再压缩,然后松手,使之反弹,这叫欲扬先抑。
本诗前两节作为铺垫,极写人生之悲,困顿之惑。诗人把情感的波涛一浪一浪地压向低处,蓄势待发,就像弹跳之前的下蹲动作。一旦火候到了,压力也施加得差不多了,诗人笔触便开始大力反弹,故有:
“在开悟的瞬间,我张开双手
所有的叶子,被春风挂上了枝头”
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看开了,比什么都好。而叶子重回枝头的动感联想,新奇而形象,曼妙而精彩。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拨云见日,水落石出。生命的顿悟,只在霎那间。这是一首抒情诗,也是一首哲理诗。
仿若看到了小衣静躺在夜色里,眉头先紧蹙,再舒展……星群聚拢,又一下子散开来,夜色,顿时亮如白昼!
《我们是后浪也是前浪》
破晓,在破地方
立起新的一天
是你的,也是我的
光,碎了一地
折射出每到后半夜
我们的零乱
零乱的唯物主义
折射的辩证法
让人心疼的后半夜
有血。零度以下
风,轻易碰破我们
我们互为河流
是后浪,也是前浪
下游在身下
等我们到时候
——老巢
漫谈:照片上的老巢,帅气、洒脱,绝对是艺术家的风度。而老巢的诗,丝毫不亚于他的人。
月华在想,老巢是否专门研究过黑格尔、康德、休谟、费尔巴哈、马恩、老庄这些哲学大师。若不,那便是老巢的悟性极高,和那些先哲们不谋而合。
就像哥伦布的鸡蛋,不破不立,做事如此,作诗亦如此。且看:
“破晓,在破地方
立起新的一天
是你的,也是我的”
不落窠臼,标新立异,独树一帜。语言是一座房子,被老巢打破,再组合。老巢使白天立了起来,也使得自己的诗立了起来!
唐诗重抒情,宋诗重议论。大卫偏重唐诗,情思饱满,如泻江河。老巢偏重宋诗,理性使老巢的文字,卓尔不凡,出类拔萃,成为鸡群中的仙鹤,仙鹤中的凤凰。
“我们互为河流/是后浪,也是前浪”。极具思辨色彩,属辩证法中的辩证法。是敌人打败了敌人;是自己攻克了自己。是堕落者堕落者引向沉沦;是推波者,把助澜者推向高处。
老巢,老练的文字,不老的巢!
《过年,我们集体验血》
从前年是猛兽。来时
人们放爆竹贴春联,用响
和红反对。并形成传统
传统是血。我们祭祖宗
跪在父母膝下,血是热的
与家族和节气相依为命
我们,贴紧地时离天最近
入土的亲人,在空中飞
过年,我们集体验血
那身上流着我们血液的花
鸟,是今年最早的春天
——老巢
漫谈:寥寥数语,先简介年的来历及其成因。由远及近,由浅入深,易于读者接受,并为下文埋下伏笔。
“传统是血。”走家乡,串亲戚,祭拜祖宗,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在年里年外得到极大体现。
“我们,贴紧地时离天最近”,矛盾的双方,对立统一,再现辩证法之精髓。俗话:“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席慕容:“美丽的错误”月华:“我是月亮背后/离你最近而又最远的一颗星辰。”,“你用向下的力量拉我上升/你用向后的力量推我前行”凡此种种,皆矛盾修辞也(童庆柄文学理论)。
“鸟,是今年最早的春天”。月华在学习英语文学的时候,曾经遇到一种修辞,即以整体取代部分,以部分代替整体。就像某些社论中,以新德里指代印度,以堪培拉指代澳大利亚一样。老巢以鸟指代春天,推陈出新,独具匠心。
鸟代春天,化具体为抽象;春天代鸟,化抽象为具体。抽象和具体,相辅相成,辩证统一。
横观当今诗坛诸如老巢、洪烛、大解、纳兰者,皆思辨之高人也!
《哲学研究》
树木被自己的高度折断
飞鸟被天空拖累
镜子坐在自己的光阴里
沉溺于深渊的快感
一个帝国的手写体
目睹落日的加冕仪式
粮食攻陷城池
羊群在我身上集体暴动
——周伦佑
漫谈:呵,本期的思辨诗真多,是偶然也是必然。马克思曰:“偶然的背后都有其必然”,月华然之。
“树木被自己的高度折断
飞鸟被天空拖累”
哲学和某些俗语、格言、警句等皆有相通之处,且看:“人心不足蛇吞象”,“花香于野,蜂必追之;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高出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凡此种种,皆此理也。
“镜子坐在自己的光阴里
沉溺于深渊的快感”
镜子用最深的光阴,沦陷了自己。其实,每个人都是一面镜子,只有既入乎其内,又超乎其外者,才能更好地把握自己的光阴。
“一个帝国的手写体
目睹落日的加冕仪式”
落日帝国,帝国落日。1944年的德意志,现时代的英格兰,南宋时的山河,唐朝安史之乱以后的部分。
“粮食攻陷城池
羊群在我身上集体暴动”
象征意象。“粮食攻陷城池”,且具有历史的深度。“羊群在我身上集体暴动”,具有历史的阔度。
综合言之,该诗是一口井,又是一座海。
《山中》
山谷的上午,不只容纳了我一个人
我身体里另外一些朋友
纷纷跑出来,他们席地而坐,或吟诗作画
或弹琴舞剑,或伏犁耕作
更有甚者
瘫软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我拎来一壶酒,把酒问盏,你酡颜,我绿发,放浪形骸
仇人三千又何妨
竹林疏影深,鸟啼空山远
解衣推食,髯者峨冠多,抛靴尽散去
我醉卧在青石板上,身体渐渐透明
亲人们最近将看不见我
——左岸
简析:左岸:“我身体里另外一些朋友”,纳兰:“体内有寺院的人”,月华:“长安的夜色越来越肥/我眼睛里的海越来越瘦”,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凡此种种,皆内化也。
我们的体内可以有海,有湖,有星,有月,凡是大自然有的,我们都有;大自然可以有嘴巴,有鼻子,有耳朵,有眼睛,凡是我们有的,大自然都有。
庄子曾言:天有耳乎?又曰:非独形体之有耳目,心亦有之。古人尚且如此,况今人乎?
“他们席地而坐,或吟诗作画
或弹琴舞剑,或伏犁耕作
更有甚者
瘫软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我拎来一壶酒,把酒问盏,你酡颜,我绿发,放浪形骸
仇人三千又何妨
竹林疏影深,鸟啼空山远
解衣推食,髯者峨冠多,抛靴尽散去”
中间一段不惜泼墨,大写如何逍遥,竹林七贤者也!那情怀,既有元藉之猖狂,又有嵇康之洒脱。
“我醉卧在青石板上,身体渐渐透明
亲人们最近将看不见我”
精彩乎?精彩也!压轴戏总在后头,唱戏如此,写诗如此,春晚亦如此。昨年春晚,月华一桌一椅,一杯清茶,一盘瓜子,一直坐到老赵抱着小品出来,对着月华演完了,才肯回屋睡觉。
身体透明,有两种解释,比如,月华的身体是透明的,意味着别人可以把月华一眼望穿,无遮无拦。左岸的身体也是透明的,左岸的身体透明到隐身,任你如何去读,也不能读透他。左岸是F-22隐身战机,是T-50,是祖国的黑丝带,其隐身性能,绝佳!虽月华的超视距高精度无源相控阵雷达电子眼,不足以捕其蛛丝马迹也。
左岸的诗大都高深莫测,月华选的这首,算是最“直白”的了。
左岸的诗是伏特加、白兰地、二锅头,初涉酒坛的人还是先来点月华的红葡萄酒,再慢慢左岸为好。
《瓷器》
淬火,使我脱胎换骨
我因之
不能亲近大地
想家的时候
我用破碎
来表达对故土的挚爱
——冯文景
《离婚》
第一次知道,破碎的声音
也是动听的乐曲
“嘭————哗啦啦”
是定音鼓敲响后
管弦乐与打击乐同时登场
一只外观很美的瓷瓶
从此处向彼处飞翔
像高台跳水运动员优雅的翻腾
瓶子落地,花放千姿
瓶子解脱了
不必为供参观端着严谨的仪表
不必遮盖内部的空虚
再也不用每天拂掉尘土
表面干净
瓶子是为完整而生
为稳固而活
破碎都缘于意外
而一次意外,可能是演习了多年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起飞
瓶子,就让瓷
这个古老的徽章
瞬间还原成尘土
——商震
《水墨大唐》
大明宫盛放成一朵牡丹花
我蜷缩其中,韬光养晦
诸王还在议政,寂静处生出刀斧之声
而我前世已然开悟,与释尊达成共识
不破不立,相得益彰
在水墨迷濛的大唐涂抹上佛光
与胭脂香。
我说:惟有美人过手的江山才算得了盛世
马背上作画那点粗活让他们去罢
于是对那些权倾朝野的大男人说——
于是对那些拥兵百万的大男人说——
乖,听话
——成都锦瑟
漫谈:和锦瑟,有很长时间没有“交谈”过了。然而,月华和锦瑟的“对话”,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锦瑟的诗,时刻在月华的脑海里涌动,就像浪花对月华的耳语。其实,月华读锦瑟的诗,就是在和锦瑟对话,我们在用文字交换着思想。月华写这个漫谈的时候,是直面锦瑟的,一如锦瑟读这个漫谈的时候,也是直面月华的。
呵,方才那是叙旧,书归正传吧。
月华感觉到的锦瑟不是锦瑟,而是虞姬,是霸王,是武曌。锦瑟的诗,有着很多男人都没有的大气。即便是杨柳,在锦瑟的笔下也是“奉旨低垂”。在诗歌的国度,锦瑟是绝对的王。且看:
“大明宫盛放成一朵牡丹花
我蜷缩其中,韬光养晦
诸王还在议政,寂静处生出刀斧之声”
短短三行,浓缩那段历史。大明宫,一朵牡丹,韬光养晦在其中。显然,议政的诸王,皆非牡丹的对手,牡丹者,花中之王也!而没有声音的杀伐,比刀剑还要锋利三分。
“而我前世已然开悟,与释尊达成共识
不破不立,相得益彰
在水墨迷濛的大唐涂抹上佛光
与胭脂香。”
即便是说佛,锦瑟也是王者之尊,她和释尊平起平坐“达成共识”,这等口气,何人敢有?而那大唐,仿若是诗人的一件作品,可以涂上佛光于胭脂香,在很大程度上,诗人和武曌实现了同化。
“我说:惟有美人过手的江山才算得了盛世
马背上作画那点粗活让他们去罢
于是对那些权倾朝野的大男人说——
于是对那些拥兵百万的大男人说——
乖,听话”
天!听那语气!“乖,听话”,这比英雄更英雄,这比武曌更武曌。月华在《萍聚》扮演的也是一世英豪,可是,和这个锦瑟相比,月华只是一枚石榴而已。
月华欣赏的就是锦瑟的这种大气,而当今诗坛缺少的,正是这种豪放之气,月华在《拯救文学的胆》中曾呼唤过男人要拥有阳刚之气,没想到却唤来了一个胆略过人的巾帼。幸甚至哉,歌以咏志!cheers!
《南北》
这个时候的东西
不是东西
道路拐弯,我手中百合,复杂得要死
香味紧紧地,花瓶空了出来
这个时候,假象的敌人出现
有两朵花
一朵大,一朵小
它们开得晕,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自己开过了
——苏浅
漫谈:读者朋友们,还记得在第四期的《在草原上》么?那也是苏浅的。铺开章节,数风流人物,古有三苏,今有苏浅,不了何为?其喜洋洋者焉。至于纵横家苏秦,以及唐朝开国元勋苏定方,就不必说了,咱们只论文学上的英豪。
“这个时候的东西
不是东西”
一语双关,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一石二鸟。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如是东西者,不是东西,不是东西者,正是东西。
“道路拐弯,我手中百合,复杂得要死
香味紧紧地,花瓶空了出来”
人生是一道选择题,彷徨时,它最为复杂。百合显然有所指代,在此不妨理解为诗人。而花瓶亦有寓意。花香者,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假象的敌人出现
有两朵花
一朵大,一朵小”
诗人把情感抽象出来,物化为具体的意象,经过如此转变,就像水能转变成了电能,电能被充进电瓶,然后再转化为光能、机械能。如此一来,诗歌由此变得迂回曲折,妙趣横生。此段承接上段“百合”,衔接自然,顺理成章,毫无凝涩之感。而某些诗人,为了刻意追“曲”,而不惜故弄玄虚,剑走偏锋,那样就不可取了。
“它们开得晕,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自己开过了”
结尾两行,极为耐品。一吨人的眼里就有一1000公斤哈姆雷特,诗歌具有多义性。作品发出来之后,称为文本。文本是主观性和客观性的统一。就其内容而言,具有主观性;就其字面而言,具有客观性。评论者的任务之一,一则探求作者的本意,二则探求其弦外之音,韵外之意。
本诗歌从字面来看,诗人是在抒发一种困惑,并借以阐释某种幽微的哲理。
《弧度》
一位卖海鲜的小贩
爬到三轮下捡拾车下面的皮皮虾
他与他的虾趴在一起
难以辨别真伪
一位卖水果的老人单腿跪地
弯腰捡拾散落一地的橘子
他的腰部有一个
与他的橘子一样圆润的弧度
砍柴的老妇人
背着柴她的背部有着苍天一样的弧度
——婧苓
漫谈:把卖虾人比喻成虾,何等大胆、夸张而天才的比喻!就像大卫把月亮比喻成脚印,把树比喻成秤一样奇妙。比喻要形似,更要神似,它服务于诗歌的内容。
卖水果的老人,其腰部的凸起,具有橘子的弧度,是诗人细腻的观察,、爱催生出如此丰富的联想!而这种比喻,恰是主题上最需要的。其妙处,一如孙犁把荷花淀的芦苇比喻成哨兵一样。月华也曾写过打烧饼的人,“他打出的烧饼/和他的人一样厚实”。
砍柴的老妇人,其背部有着苍天一样的弧度。诗人的视角能远能进,能大能小。诗人的眼睛,是肉眼,是电子眼,是显微镜,也是望远镜。总之,诗人有一双慧眼。
手法上,自然有不少可取之处。然而,更让月华欣赏的是,则是这首诗歌具有的思想性,诗人显然跳出了“小我”,而走向了“大我”。
为普通民众代言,是诗人不可推卸的使命之一。切记,切记!
《我的妹妹是樱花做的》
——写在日本大地震
我的妹妹是樱花做的,现在
她就埋在樱花树下,我的妹妹是石头做的
是水泥做的,现在它就埋在樱花树下
我的妹妹是大海做的,她的胸脯产生波涛
我的妹妹是波涛做的,她的心跳
是大海全部的呼啸
我的妹妹是月亮做的,她的皮肤好过
富士山的雪,我的妹妹把大海抱在怀里
她的长发是海浪的一次超级笔误
我的妹妹是樱花做的,也是废墟做的
她的那颗心一直在跳动着
我的妹妹是她自己的心和全人类的心
一块儿做的,每跳动一次,废墟就死去一次
——大卫
漫谈:那晚大卫的那个征稿月华也看见了,当时离截止时间只有不足两个小时,月华也想草诗一首,挣它个三百五百的,并顺便扬扬名气。汶川大地震的当儿,恰是月华步入诗坛的当儿。月华回眸自己写的地震诗,自度不能感人,故而作罢。
后几日,月华在读了大卫的这首地震诗后,慷慨留评:“大卫老师的语言,月华是服了!”
妹妹、樱花、大海、波浪、废墟,等等意象在大卫的笔下,组合得如此玄妙,恰到好处,有机统一。这样,既很好地抒发了情感,又具有陌生化的效果。
此外,大卫的排比堪称一绝。在《世界何其辽阔——只有你》中,大卫喊了八声,把读者的心都喊碎了!那种深沉的,有力的,凄切的,发自肺腑的喊声时常回荡在月华的耳畔:
“只有你可以把我骨头直接喊进你的骨头里/只有你可以喊出我的血管里的杂音和马蹄……”
有人把雷平阳看作当代杜甫,把大卫看作当代李白,把大解看作当代王维,有一定的道理。雷平阳的诗,月华读了几回,暂时没找到感觉,不敢妄评。大解的诗,玄妙超拔,上期已经提及。大卫,其情感之奔泻,手法之高妙,丝毫不逊于李白,若是在内容上能增加一些时代色彩(比如这首就很具时代性),大卫真真李白也!
月华深信,大卫必将是未来文学史中浓重的一笔。大卫的语言综合能力,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已臻化境,至少在月华的视野内,无出其右者。
附:这阵子,怎一个“忙”字了得!其实,这些诗歌,月华在大约10天前就已基本选定,可就是抽不出时间来写漫谈。想写个简析,应付一下,但又觉得可惜了这些好诗。今日月华借午休时间草成此文,实乃匆匆,有言过之处,望诸位包涵。月华给每一位光临寒博的读者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