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经济决策权应重新厘定


  各方期待的中共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于12月12-14日在京召开,作为中国最高级别的经济形势分析和决策会议,以定调未来一年的经济政策为著称,历来是关注财经政策最为瞩目的重点。与往来不同的是,今年是十年来最晚的一次会期。有媒体将其解读认为这表明当前的经济形势复杂,使得定调越发困难,以至于“定调会”迟迟未开。

  从职能上来看,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任务除了总结上年的经济工作外,主要是判断当前国内外经济形势,以此确定宏观经济调控基调,部署明年的经济工作。这些任务的完成建立在非常庞大的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公开资料上可查,从7、8月开始,中国的党和政府相关职能机构,就开始收集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有关的材料,调动的资源不可谓不多。近几年来,随着媒介传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定调影响亦越来越大。尤其定调会的决策级别高,参与范围广,从这一点上讲,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是真正的决策型会议。

  问题是,定调会在多大程度上解决了经济政策的决策困境。近十年来,中国经济周期的波动越来越频繁,幅度越来越大,“收死放乱”循环再现。定调会在其间起到了什么作用?恐怕不容乐观。从实际看,更可谓失误连连。2009年定调2010年为“保持政策连续性稳定性”,但2010年的经济政策与2009年截然相反,下半年几乎全面反通胀,政策的连续性与稳定性根本无从谈起。2008年定调2009年为“扩大内需”,内需是扩大了,但投资拉动的经济增长带来严重的通胀压力,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产生了。2007年定调2008年为“控总量稳物价调结构”,结果2008年下半年出现严重的经济衰退。

  事实上,定调这一说法,违背了最浅显的经济学常识,经济的未来几乎不可以预测。经济学科发展至今,要预测经济周期的波动及经济危机的爆发,仍然束手无策,这也是2008年次贷危机、2010年欧债危机之所以演化成巨大危机的根本原因。对于中国来说,经济转型尚未完成,离成熟的市场经济相距遥远,其经济的复杂性、传导性更非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能比,对未来的预测自然更不可能。从历史来看,中国近些年的定调会议,对未来一年的经济形势的判断无一例外地出现了偏差,甚至是反转性的偏差。依照这样的基调来制定经济政策,其后果就是政策跟着经济形势跑,经济怎么能不“收死放乱”?

  更进一步来看,真正的财经定调会,并非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由中共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统筹,作为中国共产党中央直属议事协调机构,中央财经领导小组是真正的经济决策中心。历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之前,中共中央政治局会召开会议,分析研究次年经济工作,并为随后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基调,这才是真正权威的定调会。今年的政治局会议于12月9日召开,比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早三天。

  从中国经济政策的实际决策程序上来看,中国法定的经济政策决策程序或机构让位于非正式的程序或机构,大会让位于小会,公开会议让位于闭门会议,例如国务院全体会议或全国人大代表会议的经济政策决议的权威性、领先性弱于党的议事协调机构——中共中央财经领导小组,而中共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的权威性、领先性又弱于中共中央政治局。更离谱的是大量仓促未经过法定程序推出的庞大经济政策,如外汇储备注资商业银行、高达GDP10%的经济刺激计划等。

  问题也并不在决策程序或机构身上,多年稳定的政治结构业己形成其运行的逻辑,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但关键在于有令不行。我们可以假定决策的内容是科学、合理的,但决定的政策几乎从未完整实施过。耗费巨大的决策程序形成的决议,最终被行政机构的陋规选择性实施,或者被放大、扭曲。

  例如中央一号文件(即每年初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XX的若干意见》),一般都是涉农政策,但从结果来看,农业年年提,但“三农”的根本问题未得到实质上的改变,如农民收入、农村改变、农业发展等。改变的只是涉农相关的利益群体的利益分配,资本市场的农业股在此前后总流传着各式利好谣言。又如财政预算,多年来,两会中政府的工作报告中,财政收入预算增幅一般在8-10%,但决算增幅总是超出预算的100%。财政预算文件几成废纸,没有丝毫指导价值。至于打破正式文件的束缚,朝令夕改之事,充斥于每年的经济政策变动中。

  在这种决策机制的引导下,凡是官方文件、官方会议、法定决议,哪怕是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政治局会议这样的非正式而实际起作用的会议精神,都难以让人相信。近年来地方政府在房地产及经济调控政策、地方政府债务规模控制等方面与中央政府多有疏离,虽然有利益本地化的因素,但也是中央政策权威性不够造成的。而中央决策的随意性、政策的连续性、稳定性不够是中央权威变弱的根本原因。说到底是中央政府自己砸自己的脚,自己削弱自己决策的权威,让地方政府、让部委无所适从,继而形成各自为政的局面。在今天,中央的权威从未体现在经济政策的指导上,往往是通过握住人事权,通过人事调控来左右地方的经济政策走向。但这是长久之计吗?

  为决策者计,经济政策权威的树立与维持,首先要厘清经济政策的决策重心,即界定政府的角色,哪些是政府应该主导的经济政策。因为短期经济形势变化太快,跟踪短期,行政部门的决策必然滞后于经济形势的发展,干预短期自然是适得其反。因此政府的经济政策,应该以长期结构性经济政策为主,包括资源配置机制、产业结构调整、财税体制改革等。

  其次,要明确规范经济政策的决策权力归属,到底是谁在真正地制定经济政策,其程序是否规范与合理?历史与发达国家的经验告诉我们,闭门的、小范围的决策机制,总会让人猜测,其背后必然是权力的寻租和决策的不透明,是决策之大忌。

  再次,经过合理、合法的决策程序产生的政策,实施过程中要言必信、行必果。除非经济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否则应该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绝对不能出现财政预算收入8万亿,决算却是10万亿。也绝对不是年年提经济结构调整,却光打雷不下雨。

  只有做到了这些,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才会真正地起作用,人大的政府工作报告、各级政府的文件才会被下级机构真正重视,才不会出现前总理朱镕基批评的“政令不出中南海”,才不会出现“地方和尚念歪了中央的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