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角色设置的角度来说,这是《纸婚》的姊妹篇——看过《别离歌》的人会知道女主人公是谁,曾经有着怎样的性格。但,那时候,她才二十岁。这本书里,即将三十。
十年,走过怎样的路,遇见怎样的人,将来还要往哪里去……或详或略,就是我要讲的故事。
这个故事写得很艰难:2008年写完粗略的提纲,瓶颈,转头写《纸婚》;2009年写了四万字,又瓶颈,开始写《纸婚2:求子记》;2010年,当更多人在期待《纸婚3》的时候,我知道,再不写,我会忘记。
所以,在忘记之前,我惶惶地动笔了。那一瞬间,万语千言,太多想要说的话挣扎在一起,竟然让我史无前例地,写得磕绊起来。
但我知道,这说明我在进步——我希望自己每天都能进步一点点,所以,写得慢,写得谨慎,反复修改,直到今天,存稿有限。
当然,我知道,有些很喜欢《纸婚》的朋友,会发现这本书和《纸婚》的风格截然不同,甚而不喜。可是,我这样想:哪怕我以后也会继续写顾小影的故事,但我不希望自己永远只盘旋在那一种风格里,塑造着千篇一律的主人公。我可以对不起白花花的银子,但我必须对得起曾经的青春,还有自己从未停歇的思考。
还是那句话:我不怕你因为我写得慢、写得不欢快而放弃我,我只怕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守着一堆所谓的等身著作,却没有一本是好书。
当然,这个故事也不完美。因为还在修改,因为进步无止境、高手处处有,所以,就永远不会有“完美”可言。
于是,我得鼓足勇气,才能把这个不够完美,却足够真诚的故事放在这里。我更愿意看到的,是你的感触:你想到的,曾经走过的,也在思索的。也愿意看到你的批评,意见,以及建议。这些,都是我一步步完善这个故事的动力和基础。《纸婚》曾经这样走过,希望眼前这个故事,还能在大家的指点下,走下去。
提前说声“谢谢”。
还有就是——
谨以此书,献给我的警营生涯。
献给活着的,或是已经不在了的战友们。
献给长大。
注: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请勿、切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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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十分,电话响起来的时候,穆忻正在单位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的某个早餐摊前买煎饼果子。
前面排着三个人,两个是年轻的女孩子,手里都拿着个文件夹,一边排队一边聊前一晚的电视剧;另一个估计是给家人买早餐的中年大叔,手里攥着零钱,还端着个盛满了豆浆的小锅。卖煎饼果子的摊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边利落地摊饼、打鸡蛋、抹酱料,一边熟络地转过头来跟穆忻寒暄:“小穆警官,你赶时间吗?”
她这样一说,前面三个人的目光就齐齐往穆忻这一身深蓝色的警服上聚拢。穆忻赶紧摆手——笑话!穿着这身制服,谁还好意思加塞儿?
这样想着的时候,穆忻的目光往不远处一扫,顿时就觉得自己刚才那种文明的想法实在是不能代表所有人——不远处,区实验小学大门口,副科长段修才正在送他儿子上学。他也穿着警服,开着公安局里常见的破面包车,就那么大喇喇地把车停在实验小学门口那条小路的正中间,招呼他儿子段蔚:“放学直接到我办公室,别乱跑!你妈给你那二十块钱你抓紧交给老师,再偷着去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因为他的车停得实在不是地方,一下子就把这条本来就窄的胡同堵了一大半。后面那辆车的司机看见前面开车的人是个警察,敢怒不敢言,连车喇叭都不敢按。倒是再后面的那几辆车因为看不清楚前面的状况,所以此起彼伏地“嘟嘟”着,一时间这窄窄的一条巷子里噪音刺耳、混乱不堪……穆忻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干脆往前面那位买豆浆的大叔身后一缩,心想:这丢人现眼的“段秀才”,你千万别看见我,我不认识你,我真的不认识你……
结果,就在这时候,穆忻那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就吱哩哇啦的响了起来。穆忻吓一跳,赶紧背转身去,一边继续躲老段一边没好气地接电话:“杨谦你一大早不赶紧回家睡觉打什么电话?你昨晚的夜班值得太消停是吧?”
“消停个屁!”杨谦在电话那边大声抱怨,“四丁镇那废采石场里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天了,那胳膊烂得一拽就能脱下人皮手套来。方队发话了,在家的刑警只要手头没案子的都下去摸排。正巧明天我爸妈和杨和过来,只能你自己去接站了。”
“你说话能不能文明点?”穆忻不满地皱眉,又想了想才说,“你这一上案子可就剩我自己在家搞接待了……可是从认识你到现在,我总共才见了你妈两面。”
“我妈又不是狼外婆,”杨谦乐呵起来,“你也甭有压力,我妈这人虽然有点絮叨,但很热情。我爸好歹也是个技术人才吧,都是受过教育的人,没那么恐怖。就是杨和那小丫头不怎么懂事,作为一个白吃兄嫂家闲饭的待业女青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准自己的定位……”
“他们要来住多久?”
穆忻问完了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再补一句:“我过阵子可能要去参加市局的培训,吃住都在市警校,大概两周,中间应该没空回家。”
好在杨谦也不是多心的人,只大大咧咧地答:“他们也没说住多久,只说咱们结婚都一年多了,他们也没来看看。这会儿趁着杨和要来找工作,顺便和咱团聚一下。我跟他们说了,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只有两室一厅,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不太方便。不过我爸说杨和可以住客厅,找块帘子一挡就行。等她找到了工作,就去她工作单位附近租间房子,我爸妈跟杨和一起搬过去,互相有个照应。”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穆忻似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唯今之计,似乎只能往开了想:兴许,那些打得死去活来的婆媳故事真的是肥皂剧用来骗收视率的。毕竟,这偌大世界,荧屏上充斥着你死我活,小说里写满了头破血流,可那大片居民楼里的万家灯火后,谁家的勺子不碰碗沿?又有几个勺子、碗真的会因为碰一碰就粉身碎骨?
这样想着,穆忻也就有些释然了。只是叮嘱杨谦一定要注意安全,听他“嗯嗯啊啊”地答应后就收了线。转回身来,恰好摊煎饼果子的大婶也把摊好的煎饼果子装到塑料袋里递了过来。穆忻笑笑,礼貌地说声“谢谢”,接过煎饼果子转身往公安局的方向走。远远的还能看见段修才的破面包车一路颠簸着奔进了公安局的大门,穆忻下意识地皱皱眉头,再看看手表——八点二十分,还有十分钟就算迟到。
好在离得不算远,八点二十五分穆忻就进了单位大门。上二楼,右转,走廊尽头两扇硕大的玻璃门,上面写着醒目的大字:指挥中心。
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每天早晨,八点二十分的煎饼果子、八点二十五分的指挥中心大门,还有那扇门后此起彼伏的报警电话声,就是穆忻这一天的开始。这里,就是俗称“110报警台”的地方,学名叫做“G市公安局秀山区分局指挥中心指挥调度科”。
因为地处省会城市,单位级别高、穿制服,且不怎么限专业,G市公安局无疑是每年公务员报考的热门单位。但你得考进来才知道,市下面总会有区或县、区或县下面总会有乡镇或街道办事处,就连乡镇下面都还有行政村……所以即便进了G市公安局的大门也不等于能留在市局机关,甚至不一定能留在市区内的公安分局。反正根据上边的文件,警力要下沉、优秀人才要经受基层锻炼,所以别说你是硕士,就算你是博士,也总有机会、有理由被派到区、县公安分局转一遭。只是有人象征性地转一转就离开了,有人却得永远转下去——比如穆忻这样的,说好听了算是秀山区公安分局引进的第一批硕士生,但若上无关系门路、下无考试本事的话,那就得一辈子留在这个距离市中心足有七十多公里、刚摘了“县”的帽子不过三年的所谓“区”,就仍得整日里接些千奇百怪的报警电话——附近村里村民械斗冲突的、物流基地团伙诈骗的、社区内某居民养狗扰民的、喝醉酒找不着自己家门的、马路边上倒了棵树的或是路中间缺了个下水道井盖的,不一而足。
这一天当然还是这样——穆忻推开门的时候搭档孟悦已经到岗,也是个警容整齐的女孩子,正在一边接电话一边利落地记录:“双龙小区付1号门头房,好,我们会尽快派警。”
放下电话,孟悦转头笑着跟穆忻打招呼:“穆姐,早!”
“早,”穆忻放好东西,端着水杯和煎饼果子走到自己那张指挥台前,一边落座一边微笑着问孟悦,“昨晚报警的多吗?”
“当然多,”孟悦一边给双龙小区所属派出所派警一边摇头,“夏天嘛,晚上纳凉的人多,喝酒闹事的人就多。刚才交班的时候徐哥还抱怨,说昨天晚上报警电话就没断过。城区里面主要是烧烤摊前打架斗殴的、邻里口角的、飞车抢包的,农村主要是喝醉酒打人的和破坏人家庄稼的……我这刚接了个警,离咱区政府不远的一家海参店被人撬了,初步估计损失上百万。”
“上百万?”穆忻咂舌,“上百万的海参怎么搬走?开车?”
“用不了那么排场,一辆小三轮就够了,”孟悦掐指算算,“现在一斤海参也得两三千元吧?那可是高档消费,咱区总共才几家海参店?”
穆忻还没来得及答话,面前指挥台上的电话就响起来了。她放下刚咬了一口的煎饼果子,用被孟悦戏称为“堪比168声讯台”的标准普通话说道:“您好,秀山110……”
还没等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一个老太太惊恐的声音:“警察!是警察吗?我找警察啊!”
“您好,阿姨,我们就是警察,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听老太太这么惊恐的声音,也有点着急。
“你就是警察?我跟你说啊,警察同志,这个社会治安真是太成问题了!”老太太痛心疾首,“再这么下去,咱都不用过日子了,连出门都得提心吊胆。你说这可怎么办啊,你就是借给我十个脑子,我也想不到能出这种事儿啊!这还是和谐社会不是了?怎么能这么没有安全感呢,你说……”
“阿姨您别生气,您先说发生什么事了?”穆忻愣没听明白老太太到底为什么报警,只好打断算老太太慷慨激昂的时事评论。
“发生什么事儿了?”老太太越发愤慨,“我跟你说你都不见得相信!这个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你说这一大早的,才八点多,我这刚出门呢,怎么就能遇见这种事儿?!你说我是不是该看看黄历?可是盖房子娶媳妇才看黄历,这还能天天出门都盯着黄历吗?可话说回来,不盯着黄历咱老百姓受得了这个惊吓吗……”
“阿姨,到此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直接说事儿!”穆忻很无奈,再次打断老太太的絮叨。听这老太太说话咬文嚼字,穆忻琢磨着肯定不是下属行政村里的。
“事儿啊?哎哟对了我还没说事儿呢,”老太太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报警,不是来找人聊天的,“我跟你说啊,警察同志,我今天早晨八点多刚一出门,这人还没从楼梯口出来呢,‘嗖’的一下,我手里的纸袋就被抢走了!你是没看那个快啊!我就看见是个小伙子的背影,个头不高,跑得倒挺快,一下子就没影啦!我手里那是个带着鄂尔多斯羊绒衫标志的纸袋,你说他不会是觉得那里面装的是羊绒衫吧?你说就算是羊绒衫吧,那他抢个羊绒衫干什么?他也不见得穿得上那号码啊!”
“阿姨,您直接说您所在的位置,我们会联系距您最近的民警,说不定还能给您把袋子抢回来。”穆忻都替这个唠叨的老太太着急——有她说话这功夫,说不定在附近巡逻的民警已经把犯罪嫌疑人抓获了。
“抢回来袋子?”老太太来精神了,“你们还能抢回来啊?我怎么没听说还有抢回来的?敢情不是丢了就白丢了?”
“您放心吧,前天医院门口有人抢劫,因为失主报警及时,嫌疑人特征形容准确,十几分钟后就被巡逻的民警当场抓获了,”穆忻言简意赅,“阿姨您还是快点告诉我您的所在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家住实验小学宿舍,不过你们不用来啊!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有人抢劫这个事儿,你知道了就行了,”老太太终于心满意足起来,“跟你们领导说一声儿,这个治安工作要常抓不懈,人民警察要为人民啊!”
穆忻听得彻底头晕:“阿姨,您的袋子不是被抢了吗?”
“是啊,是被抢了,”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了,那小毛贼傻乎乎的,他抢的是我准备下楼去扔的垃圾袋啊!”
“……”
所以,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很有趣的上午——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公婆以及小姑子在二十四小时内就要驾临,穆忻觉得自己的确会因为这个唠叨的老太太而开心很久。
可现在,倒也不能说没趣,只是一想到马上要和压根没怎么熟悉过的婆家人一起生活,她就忍不住有点迷惑——穆忻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就好像,在没有当警察之前,她也想象不到,穿上这身警服后,她的世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艺术学院所在的闹市区到公安分局所在的偏僻处;从天马行空的色彩图形、创意无限到循规蹈矩的白班夜班、接警派警;从看着英文艺术杂志接触时尚,到努力学习当地方言只为听懂老百姓的报警电话……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所学专业与所从事行业,如果不是因为杨谦,她怎么会撞进来?
想到这里,穆忻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警服:浅蓝的上衣,深蓝的裤子,左胸前是蓝底白字的警号,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的确是英姿飒爽。
然而,又好像是梦一场。
因为,许多时候,她并不明白,当初怎么就会真的选择当了警察?
难道,这就叫爱情,叫婚姻,叫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