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剧张燕燕:在“穿越”中洗礼


编剧张燕燕的博客

在穿越中洗礼
   ——读朱秀海《穿越死亡》有感
                  

    捧读《穿越死亡》之前,在我的认知库存中,“朱秀海”这个名字只是和曾热播并反响强烈的《乔家大院》联系在一起的。似乎只是在《乔家大院》之后,这个在我的概念中算是当下不多的所谓“金牌编剧“之一的名字才开始日见升值。

    一鼓作气读完《穿越死亡》之后才知道,作为一个仰视文学的追随者,我的确亟需补课。因为在研究我国当代军旅文学时,“朱秀海”实在是一个无法绕开和回避的名字。他不仅仅只是一个莫名窜红的编剧,而首先是一位厚积而薄发的小说家。
    读《穿越死亡》之初,完全只是为了完成老师交给的作业,然而从第一页第一段那段把新叶比作高音,红叶比作中音,黄叶比作低音,树枝比作谱线,清晨的露珠比作音符的林间响起的音乐开始,就让人感到了作者思路之与众不同。接下去是一段有色有味有情调的环境渲染。再然后,这山林骤然变成了一个犹如追光灯照射的大舞台,男女主角如期登场……短短三页不到的篇幅,便已经让人欲罢不能。
    读到这里的时候,不觉困惑地把书翻回到扉页,开始琢磨这朱秀海似乎不仅是个擅长音乐会演奏的乐手,还是一个熟稔操作技巧的舞美灯光设计师,又是一个素描技巧娴熟的绘画高手呢!无论是先闻其声的张莉,还是追随而来的江涛,他都是先用足了舞台灯光和天然而成的林间舞美。尔后在这种强追光清晰的照射下,再捧起画夹开始写生。寥寥数笔,便准确生动地为读者勾勒出被他推至台前的角色由外至内的轮廓和相貌,甚至性格特征。此后出场的参谋长尹国才、警卫员刘二柱、军长、师长、何晏副处长等等一干人等的出场,在朱秀海的画笔下无不是栩栩如生地悉数登场。
    至此,朱秀海作为《乔家大院》之当红编剧的功力便显现出来了。一个编剧在构思一个人物的时候,必须要在脑海里想象出一个个形象、性格特征鲜明的形象。而人物的一招一式都必须通过动作去表现,所有的动作又都必须具有画面感,因为影视剧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读的。试想,一个编剧倘若能具备如此勾勒人物外貌与设定人物性格特征的能力,到了塑造人物的时候还不得想孙悟空拔毫毛一般,写什么像什么了。不同之处无非是孙悟空是吹口气去变,而编剧是用自己的文字去变。
    读朱秀海的《穿越死亡》实在是件让人欲罢不能事情。厚厚的47万字的一大开本小说,我这个不算十分闲的人竟只用了两天便一气呵完。阅读过程中还挺忙,看得激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在书上涂鸦些什么,记下点什么。一边看,朱秀海这个素未谋面的人物形象便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高,最后让我不得不自惭形愧、仰而望之,心想:这才叫编剧,这才是大家!
    看着看着,朱秀海又被我改了行。我发现,他还是一个心理学家。因为他对笔下的每一个人物的心路历程几乎都了如指掌。无论是人物内心的私心、缺点,或是纠结、矛盾,无一能逃得过他的法眼。想想自己在写作的时候,曾经就出现过几个人一张脸的情况。原因何在?对生活观察不够,人生的积淀还很不足。看看朱秀海笔下的每一个人物,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者还是年轻者,多是既可爱也可恶的综合矛盾体。也正因如此,这一个个人物才能从书搞上走到读者的眼前,进入读者的内心,成为一个个鲜活的如在眼前的真实人物,而又绝不会因为他的可恨的缺点或是私心使人物形象受到伤害,也不会因为他们想成为英雄的情结或是功名利禄之人之常心而变得不可爱。套用影视界的一句话说,朱秀海小说中的每一个人物都很“接地气”。小说虽然描写的是若干年前岁月长河中的一场过往的战争,虽然是一部出版于15年前,某种意义上已可谓“经典之作”的小说,但对初识它的我而言,读来却是兴趣盎然,毫无历史的久远和距离感。我反复揣摩其缘由,最终发现,这是因为朱秀海并没有把笔墨浪费于那场他其实是亲身经历过的战争经过,而是用心在写这场战争中的每一个人。对于生长于和平年代的军人而言,能够经历战争实在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也足以成为一种谈资,尤其是在它过去那么久之后的今天。而我们在朱秀海的文字中丝毫看不到这种引以为豪的张扬,只看见与作者的心同频共振,用作者的泪与汗、用一滴滴血和一块块可能是永不结痂的伤疤糅合的一个个呼之欲出的大小人物。大抵,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与死亡的人才反而会有如此平静如水的心境来这样描绘战争。
    阅读《穿越死亡》的过程,其实是朱秀海在引领每一个读者一次次地穿越死亡。也许并不一定在于我们的身体是否穿越过枪林弹雨,经历过死亡,而是在于人的心在穿越死亡之后如同洗礼一般的转变。
    朱秀海的《穿越死亡》使我懂得——真的是“时势造英雄”。英雄其实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和平年代,我们以为能够成为英雄,或是标榜自己是个英雄的人,到了战场上,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怕是未必就能成就英雄之梦。而那些看起来胆小懦弱,甚至可以向全世界承认自己怕死的我们日常概念中的“胆小鬼”,没准在某一个山穷水尽疑无路的瞬间,便能摇身变成伟岸无比的大英雄。其实,英雄和胆小鬼之间,也如同天使与魔鬼只有一步之遥一样,也许一个念头,一个瞬间,便可能造成天壤之别。在《穿越死亡》中,人性的脆弱和坚强,高尚和卑鄙、善与恶,美与丑,往往会成为瞬间时刻的一种抉择。
    在《穿越死亡》中,我看到的是一群人的群像。朱秀海几乎把每一个人的心路历程都像读者一一展现。从士兵到班、排长,从连长到团长、政委,从师长到军长,从战地记者到军嫂军属,从男人到女人……可以说,其中的每一个人在这场战争的最初,都是有这自己的种种设想和憧憬的。这些设想和憧憬味道各异,有可以光明正大、公布于众的,也有个人小算盘、拿不到桌面上来说的。可以说,这群人中,没有一个人是不畏惧死亡的。可也正是这群人,在真正穿越了死亡之后,由表象上的同一支部队,实际却是各有小九九的一盘神散形未散的散沙,汇聚成了形散却神不散的真正的兄弟、亲人,真正的生死之交的战友。
    小说末了对江涛命运的设计虽不圆满却很过瘾。对于男人尤其是军人而言,事业上的成功未必暗合婚姻上的圆满。凡事都是需要代价的。穿越死亡之前的江涛负了爱他如命的张莉的爱,致使张莉几乎可以说是以生命在穿越死亡中完美殉情,在穿越死亡之后幸存的江涛,便要用一生的孤独去偿还。朱秀海的这一设计实在不俗。
    此外,全书开篇的那一大段江涛和张莉在硝烟间隙的约会也写得十分大胆、人性,体现出战火中英雄和浪漫情怀。这与和平年代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孑然不同,更为后来张莉的牺牲铺垫了一层悲伤的色彩。女人终究是女人,战争虽然不再总是让女人走开,但是军装包裹之下的常人眼中也许强于一般女人的女军人在骨子里,依然是柔弱和为情所颤的。好在那场战争成就了张莉的完美谢幕,使她成为了一个不再只是为情而去的英雄。
或许,这就是战争对人的洗礼。唯有切身穿越过死亡的人才能够有此准确感悟。
    对于以文字为生的作家或编剧而言,可以说,所有的经历都是财富,越是那些曾经令人折磨不已、不堪回首的经历,越是在当时都觉得是无法走过的经历,越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朱秀海两次参战的经历是令人羡慕的,尤其在他一次次穿越死亡之后的今天。我想,小说中每一个人物、每一次的成长,大概对于作者而言都是一次被现实而残酷又即在眼前的战争触动触痛触伤的时刻吧。
    而当若干年后的人们越来越远地远离战争,当战争对军人而言只是一种记忆的时候,又有多少和朱秀海一起曾穿越过死亡的军人为人们所忘却?朱秀海曾感言——好的小说总是让别人借着你的坟头哭自己。也许,《穿越死亡》可以让这些也许早被淡忘的军人们寻回一些昔日虽然残酷却也有温暖的记忆。
    读完陌生的《穿越死亡》,悉数朱秀海的《波涛汹涌》《军歌嘹亮》《乔家大院》《天地民心》等电视剧作,浏览他的《音乐会》《痴情》等作品,朱秀海果然“是一个不靠运气前行的作家”(张志中言)。他几乎写一部、是一部、成一部。之所以要一次次领着读者随他穿越死亡,为的是让我们不要忘记过去,而更加珍惜现在和未来。倘若如此,那些曾经的英雄即便真的被人们忘却又如何?
    正如朱秀海所言——也许,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人远离战争,让大家忘记军队的存在。
    读朱秀海的《穿越死亡》,跟着朱秀海在穿越中接受生命的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