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论语》之六十一 微子第十九


走近《论语》之六十一 微子第十九

本篇主要介绍孔子立身处世的态度,而且大多是通过与隐士的思想比较来表现的,具有一定故事性,是本篇在《论语》中的突出特点。

面对殷纣王的三位仁人

181【原文】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史记》记载,殷纣王荒淫无道,残虐百姓,面对敢于进谏的大臣也是大施杀戮。微子是纣王的庶兄,而箕子、比干都是纣王的叔父辈。看到纣王无道,微子明智地离开朝歌,躲到自己的封地以求自全。

箕子佐政时,见纣王进餐必用象牙箸,感到纣王太过奢侈,于是叹道: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杯,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后来纣王愈来愈奢靡,从早到晚饮酒作乐,不理朝政,箕子屡谏纣王不听。有人劝箕子离去,箕子说:为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悦于民,吾不忍也。于是便披发佯狂为奴,隐而鼓琴以自悲,纣王见之,以为箕子真疯,有失王家颜面而把他扔进监狱。

比干见纣王淫乱不止,乃云: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 于是再三强谏于纣王,纣王大怒说:吾闻圣人心有七窍。 于是把比干开膛剖肚,以观其心。这样一来,朝上再也无人敢对纣王进谏了,也为周文王、武王带来了绝佳的灭商机会。孔子是殷人之后,特别留心商周间兴衰的经验和教训,对这三位以不同方式面对暴君的贵族都予以肯定,并为之赞叹:“殷有三仁焉!”

柳下惠三次被罢免

182【原文】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读解】士师是典狱官,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法官。 柳下惠做法官,多次被罢免。有人对他说:“您不可以离开鲁国吗?”他说:“若用正直的态度进行工作,在哪个地方又能够不被多次罢免?若用不正直的态度进行工作,又有什么必要离开自己的祖国呢?”引申一下柳下惠的话,那意思是说:只要你坚持原则,认真正直地工作,那随时都可能丢官,起码也要停职检查好几次吧。我们鲁国如此,到其它国家去还不是一样,这是时代的病态,不是我们一两个人能把它治疗得好的。相反,只要你不那么认真正直,不那么坚持原则,而是拿原则当儿戏,以权力做交易,多做人情,多拉关系,圆滑老练,把上下左右的关系都“勾兑”得好好的,那你根本就不会丢官,连停职检查都落不到你的头上来,又何必出走到国外去发展呢?那么,柳下惠作哪种选择呢?是坚守正直的态度宁可丢官,还是为了保住官位而委曲求全?

    我们知道他是坚持走正路而绝不走歪路的,所以,他成了鲁国著名的贤人,孟子称他为“圣之和者也”,把他和伯夷、伊尹、孔子等相提并论为圣人之列。所谓丢官事小,失节事大,无论什么时代,无论哪个国家,个人立身处世都可能遭到不公平的待遇。人们常说:“事情做得越多越容易犯错误,越认真坚持原则越得罪人。”大致都是这些意思。关键是我们要选取一种自己立身处世的态度。

 

·齐景公和孔夫子

183【原文】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闲待之。”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读解】孔子见齐景公,《史记》上介绍约有两次。鲁昭公二十年时,孔子正好三十岁,齐景公与晏婴来鲁国访问,齐景公向孔子请教了秦穆公称霸之事。孔子三十五岁时,“三桓”驱走了鲁昭公,昭公流亡到齐国,孔子也在这一年到齐国,在高昭子那里当家臣,《论语》里有关与齐景公的对话,应都是在这一年里。

齐景公对孔夫子还是挺尊敬的,曾多次向孔子请教,这一次询问了孔子在鲁国的经济待遇,并说:“要我如鲁君待季氏那样,我做不到。若季氏和孟氏之间还可以。”又说:“唉!可惜我老了,无法重用你,让你为齐国服务了。” 听了齐景公这样的说辞,孔夫子就无法在齐国呆了,于是离开齐国,又回到鲁国。

·孔子为什么要离开祖国?

184【原文】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

【读解】这段话记录的是孔子56岁时的事情,那时孔子已由中都宰提升为鲁国大司寇,并当上了代理宰相,但他这个代理宰相的权力不可能与“三桓”相比,权臣孟孙氏、叔孙氏、季孙氏三家才是鲁国的实权派。鲁国国君、三家权臣才是董事会成员,孔子只算是一个高级白领,代执行总经理而已。但孔子这个最高行政官的职务还是引起了齐国人的恐慌。因为那时孔子已经56岁了,“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都已经到齐了,这其中要将才有将才,要帅才有帅才,要外交家有外交家,要理财的有理财的,一大批优秀人才聚集在孔子周围,所以,孔子治鲁必然引起邻国齐人的恐惧。齐人称孔子“为政必霸” 如果鲁国认定孔子为宰相,要不了几年必定强大起来,称霸诸而齐国与鲁国是邻居,两三百年来,齐国总是以大欺小,欺负鲁国,经常做些不礼貌、不客气的事情,如果鲁国强大起来第一个要报复的肯定是齐国。然而孔子的名望在诸侯国中是极高的,被人们尊为“圣人”,齐国即使想扼制住鲁国发展的势头也不可能直接使用武力,于是就采用了离间计。

齐国派人给鲁国送了一批能歌善舞的美女,即所谓的“女乐”。当时,齐国的美女是很有名的,郑庄公的母亲姜氏是齐国人,鲁庄公娶了齐襄公的妹妹,周天子的夫人也多是齐国的。大概是因为齐国人多,美女如云,加上齐国女子也知书达理,文化素质高,很多诸侯国的国君都娶齐国的美女为妻。齐国送到鲁国的“女乐”虽然来自民间,但是美中选美,是名副其实的美女服务团。齐国把“女乐”送给鲁国的第一执政季桓子,“季桓子受之”,他欣然接受了。接受之后怎么样呢?用白居易的诗来形容,就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孔子一看季桓子三天不上朝过问政事,就知大事不好,因为他曾经劝季桓子不要接受“女乐”,作为上卿,朝廷重臣不能玩物丧志,这个基本原则要守住。但季桓子明知“女乐”是糖衣炮弹,还是甘愿接受糖衣炮弹的轰炸。

孔夫子还是很见机的,既然季孙氏执政,这个董事长都不上班了,我这个代总经理还有什么用呢?一系列的改革计划、一系列的政治方案还怎么能实施得下去呢?于是,孔子离开了鲁国,开始了他长达十四年之久的周游列国的颠沛流离生涯。

过去已逝,善待明天

185【原文】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读解】这段讲的是孔子周游列国后期的故事。孔子从鲁国先到了卫国,孔子周游列国,算起来在卫国呆的时间最长,然后还到了晋、宋、陈、蔡等国,最后到了楚国。这一段也给我们传递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在春秋时代,中国人的思想意识里,除了儒家学说以外,还有道家思想,道家思想存在于当时社会,特别是下层社会。尽管那时老子没有像孔子一样周游列国,游说诸侯,庄子也还没有出世,但通过《史记》的记载我们知道,老子担任周朝国家图书馆馆长的时候,孔子曾向他请教过。《论语》里虽然没有关于老子的记载,但道家的思想在《论语》里有所表现,而且孔夫子自己也有隐士思想,特别是当他失意的时候,处于困境的时候就表现出了道家的隐士思想。而我们看《庄子》三十三篇,庄子经常把孔子拿出来当摆设,作为他所导演剧目的主要演员,帮他宣传道家思想。为什么呢?因为孔夫子在人们心目中人望之重,地位之高,在春秋后期到战国初期是无人可以比拟的。

一天,孔子与弟子驾车而行,碰见“楚狂接舆”迎面唱歌而来。“楚狂接舆”不是这位隐士的名字,因为孔子的车子从一个地方过的时候,正好他在那里迎住了车子,所以称之为“接舆”。《论语》里有很多处是以人物的动作来给人物命名的,至于人物的真实名字就不得而知了。但在《庄子》里面已经把“楚狂接舆”当名字来用了。

我们这里也可以把“楚狂接舆”当作实名来用,“楚狂接舆”遇到了孔子的车,是唱着歌走过去的。这首歌可是了不得,里面表达了很深的政治眼光和常人难以达到的胸怀。“凤兮!凤兮!何德之衰(读cui)?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们看陶渊明那首《归去来兮》辞: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实际上是引用了《论语》的原文。《归去来兮》是一篇极美的文章,表达了陶渊明的隐士情怀和他不为五斗米折腰,罢官而去,回到故里,回到大自然的那种喜悦和欢快的心境。

楚狂接舆很尊重孔子,他把孔子比作凤凰,说:“凤凰啊,凤凰,你为什么这么倒霉啊!”而不是说“乌鸦啊,乌鸦,你怎么这样倒霉!”“何德之衰”不是这里所翻译的“德行衰败”的意思,而是感叹孔子很倒霉、背时、不划算。“往者不可谏”——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无可挽回,想回到过去是不可能的。但是“来者犹可追”——明天的事情我们还可以重新料理、重新规划,振作起来把今后的人生之路走好。我们可以反省反省自己“往者”是怎样走过的,有哪些成功的经验?有哪些失败的教训?自己的得失在什么地方?在方法上、策略上、手段上有哪些收获?有哪些失误?我们应该经常、反复地检点自己、总结自己。作为一个君子,作为一个有事业心的人,作为一个有敬业精神的人应该做好这种日常功课,善于总结过去,才会善于规划自己的未来。过去不外乎主观和客观的关系,未来也是主观与客观的关系,自己与外部环境的关系,怎样把这些关系料理好,料理到位,使自己以后的事情做得更顺一些,做得更好一些,这需要我们不断加以总结的。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算了,算了,不说了,现在在政治圈子里混的人啊,危险得很。唐朝有一个鸟巢禅师,很了不起,曾在杭州城外的一棵树上结巢而居,几年不下树,《高僧传》记载:唐宪宗长庆年间,杭州刺史白居易到西湖参访鸟巢禅师,问道:“禅师坐在百尺松枝鸟巢之上,所居太险,何不下来上座?”禅师说:“太守所居尤险。”白居易又问:“平生脚踏实地,有何险处?”禅师说:“薪火相煎,识性不停,生死相续,岂非险处?”白居易一听,打了个冷颤,于是请教禅师:“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呢?”禅师回答说:“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这是释迦牟尼佛的偈子“诸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中的句子。什么是佛教?佛教就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不要干坏事,还要把自己的心里不干净的东西清扫干净。白居易听后觉得好笑,这是三岁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还用老禅师在这里教我吗?唐朝是佛教的鼎盛时期,据《高僧传》记载,仅四川绵竹,县里的人都是舍家为庙,自己的家就是一座寺庙,把菩萨供起来,天天烧香、磕头、念经,而且整个县城没有宰杀业,全民吃素,可见那时佛教是十分普及的。见白居易不以为然,鸟巢禅师就说三岁小儿虽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这句话三岁小孩子都会说,但八十岁的老头子却做不到啊!那时居易也是七十左右的人了,他悟道了吗?他还不是天天歌姬舞女围着,吃喝玩乐不说,还写《琵琶行》、《长恨歌》这样煽情的诗蛊惑人心。

“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从政的人确实很麻烦,又有几人真正太平呢?我们看现在的官场,新闻里常有某某高官被双规了,某某领导又判了无期的报道,总之在官场里面不检点自己的行为,不遵纪守法,不按规章制度办事,就会有麻烦。唐朝武则天时期,全国上下都设立了群众举报箱,一旦大理寺衙门查证确实谁有贪污行为,无论金额大小都是死罪一条。虽然杀了一批又一批贪官,但很多人还是止不住自己的贪心。武则天时代是可以公开卖官的,除了八股取士之外,有钱人向国家捐资纳粟也可以取得官职,称为捐官,按捐资的多少可以买个七品芝麻官,也可以捞个五品、七品官坐在衙门里。这些捐官者花银子做官,自然想收回成本,甚至想多得点利润,向往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政府一方面允许你花钱买官,一方面又限制你贪污受贿,于是很多买官、捐官者前仆后继地去送死,这在中国历史上的教训是很深刻的,确实是“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从政的人要想得太平,必须是廉洁奉公,如果带着私心从政,难免惹麻烦。

“孔子下,欲与之言”——孔子听了楚狂接舆的歌,就下车想要和他交谈切磋,可楚狂却“趋而避之”,绕道而行,转身就走,不再跟孔子多说什么了。这就是高人的境界,他只把他该说的话说了,其他的就不多说也不多想了。这里我们不但看到了楚狂接舆的品性和修为,而且看出了孔夫子所推崇的价值观念。 

(按:这次回成都,家里电脑有病毒,弄了多次都都不好,所以上博客发东西连文字都处理不好,总之是不听指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