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GDP超美后怎么办

2011年01月12日新闻晨报  □薛涌 （发自美国）

      我喜欢长跑。跟《新闻晨报》的评论编辑沟通选题时，曾提出要写写长跑那点事。编辑回应不太积极，称“国内跑步的人不多，读者对此兴趣有限，而且我们这里不是体育版，这个选题不合适”。我也只好罢休。

      不过，长跑上瘾的人总有谈论长跑的办法。国内人对跑步不感兴趣，对GDP可是充满了兴趣，尽管片面追求GDP增长已经受到广泛批评。其实不仅是在中国，在世界范围内，中国的GDP问题也已热得烫手了。比如，《经济学人》在不久前的跨年度双刊上发表一篇文章，专门讨论中国的GDP总量何时超过美国而成为世界第一，并根据不同的变量估计作出种种预测。不仅如此，《经济学人》网站还有个互动预测图像。读者可以改变某个变量，比如人民币价值等等，作出自己的预测。

      根据《经济学人》对多种变量的不同估价，中国GDP超过美国最早的时间竟是明年！这么近在眼前的事你还能不谈吗？且慢。这一估计，建筑在以购买力为基础的GDP上。中国物价低，1美元能在中国买的东西比在美国买的要多不少。同样的美元，在中国硬得多。所以，长期以来，只要一用购买力估算，中国的GDP一下子就跳得好高。可惜，近年来中国物价飞涨，最近还有不少讨论说中国大城市生活费用比美国还高。经济学家们也一再承认低估了中国的物价。所以，大家现在更倾向用美元面值估计中国的GDP。

      用美元面值衡量，中国目前的GDP总量为美国的五分之三。高盛在2003年预测，中国GDP总量2041年超过美国。这大概是最通行的预测了。但现在高盛改口，说是2027年。除了GDP增速的对比，还有另外两个因素：美元和人民币的比价以及两国的通货膨胀率。 《经济学人》假定未来十年中美GDP的增长率各为7.75％和2.5％，双方的通货膨胀率各为4％和1.5％，人民币兑美元一年升值3％，那么中国GDP超过美国的时间则提前到2019年。看来，说再过十年左右时间中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不算是太离谱的事情。

      问题是：成为世界第一后怎么办？这就要回到我痴迷的长跑问题上来了。长跑选手最难得的心理素质就是沉得住气，有长远打算。比如我们设计马拉松的战略时，必须想着所谓一比四的定律：在26英里多的马拉松中，你第一英里跑快了10秒，最后一英里就会慢40秒，总体就慢了半分钟。开跑时不想着最后的艰难而冒进，必定受惩罚。

      经济发展与长跑其实很像。没有长远打算，眼下跑得很快，日后可能受类似一比四定律的加倍惩罚。仅举数端：第一，以平均每个妇女生孩子的数量计算，美国出生率目前为2.1％，加上大量移民，人口在未来几十年可能达到4亿。中国的出生率为1.4％，而且不是个移民国家。如今中国处于人口红利的最后阶段，孩子少意味着教育投资也少，可以集中资源发展经济，增长快是自然之理。但是，再过十年，美国的劳动力供应增长远胜过中国，人口也会年轻一些。这就使其经济增长有了额外的动力。第二，中国的社会开支（如教育、医疗、退休保障等等）都很低。这样确实可以节省资源用于发展经济，使眼下跑得快些。但是，本来人数就少的孩子教育得不好，长大能创造的附加值太薄，中国经济就像是起跑时冒进的马拉松选手，到时候精疲力竭，被人反超。

      你跑马拉松时，不能仅盯着前面的选手、计划着下一两个公里内超过他了事。你必须意识到超过人家并不意味着比赛结束，你还要继续跑很久呢。我担心的是，对于中国GDP超美的事情，大家的心思全集中在何时发生，而没有想想超过人家后的竞争又怎么进行。现在我们年轻气盛，对方很衰老。到时候人家年轻了，我们老了，比赛的景观会戏剧性地改变。

      所以，我又想起长跑老手们的告诫：当你发现跑得过快时，要在第一时间修正，这样才能为未来作好充分的准备。跑得飞快的中国经济，是否也应该把更多用于发展的钱拿出来准备未来呢？

                                        （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