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左宗棠年谱（1869年续）

编纂/王纪卿 姜婕

 

1869年，同治八年，己巳，57岁

8月7日（六月三十日），左宗棠抵达泾州，准备接受总督官印。他上奏说，泾州位于庆阳、汧阳和陇州的中部，他在这里，完全能够控制局面，策应各方。他打算督率各部积蓄军粮，勤勉屯垦，禁止骚扰拖累百姓，戒绝妄杀。他以长治久安为出发点，区分敌我矛盾时只问是否良民或土匪，而不分汉民与回民。

不久，张曜所部解了定远城之围。宋庆所部也攻破鄂尔多斯各旗的反清武装，与金顺所部在磴口会师。反清武装及回民军袭击宁夏、平罗、灵州与中卫。8月19日（七月十二日），刘松山所部从清涧进军镇靖堡。盐茶厅的张贵集结绿林军，袭击静宁州的庄浪。左宗棠令黄鼎、简经临所部移师前往攻击。这时，穆图善担心南路河州与狄州的回民军阻塞兰州的饷道，取得谕旨，令左宗棠移驻秦州。左宗棠上奏，首先给清廷上了一堂甘肃的地理课，然后驳斥了穆图善的要求。他说，他不能只照顾穆图善的方便，而置国家的利益于不顾。清廷同意他的意见。

刘松山留下黄万友的四营护卫运道，于9月2日（七月二十六日）整军向花马池开进，遭遇韦州堡的甘肃回民军骑兵袭击边外南归。刘松山派章合才、刘锦棠两部将其击退。

9月6日（八月一日），刘松山部进军磁窑，侦知陕西回民军全部到达灵州境内，与甘肃回民军杂处，便于9月7日（八月二日）行军三十里。陕西回民军在甜水河阻击，湘军整队冲锋，回民军全部撤退到郭家桥，距灵州四十里。湘军在城南扎营。当晚，城内的马化龙所部到营中参谒，说陕西回民军占据了甘肃回民的庄宅，而甘肃回民畏惧他们的剽悍，不敢反抗。刘松山便派人告知马化龙，要他通知各个寨堡：官军只杀有罪的陕西回民，已经招抚甘肃回民，大家各自安居，不要惊慌。

9月8日（八月三日），郭家桥的回民军出动主力出城抵抗湘军。刘松山所部分路纵击，攻破二十多座庄堡，推进到下桥。此桥跨秦渠与汉渠，回民军人马相挤，大批人溺水身亡。湘军穷追到吴忠堡，然后回师，在下桥驻扎，扼守永宁洞。

永宁洞是秦渠与汉渠会合流入黄河的入河口。起初，马化龙仗着此地凶险，认为清军必然不能深入，暗中劝陕西回民军抵抗，他则袖手旁观，以观察湘军的强弱。如今见湘军已经取胜，颇为担忧，便上书左宗棠，代陕西回民军求抚，而对兵败之事只字不提，希望左宗棠批准他的请求，作为缓兵之计。而当天湘军进攻时，甘肃回民则在傍边的寨堡射击，击伤湘军。刘松山又张贴告示，声明不攻甘肃回民。但甘肃回民军依然连日出堡求战。

9月12日（八月七日），甘肃回民军大部队直向下桥军营攻来，刘松山便下令出兵迎击。这时，马化龙已下令决开秦渠水，阻隔金积堡，以图自固。他劝说灵州的甘肃回民军占据州城，夺取湘军饷银，又派出精兵协助打了败仗的陕西回民军，在吴忠堡抵抗，摆出与湘军对抗的架式。于是，刘松山派人送信给左宗棠，陈述形势。从这天起，直到10月4日（八月二十九日），接连二十多天，马化龙召集宁安、四百户、黑城子和半角城的陕西回民军，络绎到达金积堡附近，前后夹击湘军军营。刘松山所部每天接战，先后击杀一万多人。西宁的马尕三派出骑兵增援马化龙，也被挫败，回师西宁。

其间，9月26日（八月二十二日），福建船政局一号轮“万年青”号出闽江试航。

这时，黄鼎和简敬临所部已接连攻破威戎堡与水洛城的绿林军，左宗棠令简敬临移师静宁，令黄鼎所部从瓦亭、平凉与简敬临部会师，向北开进。马化龙令甘肃回民军李正荣所部、陕西回民军白彦虎所部，以及其他部队，从预望城与黑城子挺进固原州，阻击北上的楚军。雷正绾所部当时驻扎古城川，会同周兰亭所部在半角城与李旺堡迎击。回民军兵力逐步增多，恰逢黄鼎、简敬临所部从中路赶到，各部会师，重创回民军。固原的回民军全部撤到黑城子。

左宗棠上奏，向清廷陈述并分析前后战事，认为马化龙之所以敢于抗拒清军，是因为金积堡有险可守，加上陕西回民军作战强悍，他借以自卫，自己在一旁观望，打赢了便能拥兵自重，打败了他也有理由为自己解脱。在这道奏疏中，左宗棠还为刘松山等将领请功。

可是，清廷尚未览奏，绥远城将军定安听说灵州城被回民军攻破，已紧急上奏报告，说刘松山轻率进兵，滥杀无辜，激起民变。清廷讨论此事，大起疑心，颁下上谕：“刘松山前在绥德曾有哗溃之事，宁夏甘回投诚已久，此次轻进激变，贼众兵单，倘无食可就，复蹈故辙，则北路大局何堪设想！着左宗棠将起衅情形，查明具奏，不得稍涉回护。其马化漋阳为归顺、阴纵党与滋扰变乱情形，究因如何起衅，着穆图善查明，据实具奏。”

不久，穆图善上奏说：“马朝清实已抚良回，刘松山激成事端，恐甘省兵祸无已时。即将来左宗棠剿而后抚，亦未必能坚回民之信。奴才不敢知而不言，闻而不顾。已敕胡昌会督同马朝清仍行妥为开导，令回民毋生猜疑。”清廷接连将这些奏疏下发给左宗棠。

10月7日（九月三日），马化漋又派人参见刘松山，仍然是代陕西回民军求抚。刘松山令他交出全部战马和武器，才同意受降。几天后，马化漋交出一些老朽的兵器和羸弱的马匹。刘松山催促甚急，他又声称，必须等到湘军退到横城，他才全部缴械。同时，回民军日夜修筑堡寨，疏浚壕沟，派游骑四出，侦察湘军的动静。

直到10月17日（九月十三日），刘松山沿余家湖部属并力，金积堡和吴忠堡的回民军一起出兵。刘松山分兵迎击，击败回民军，接连攻克敬家庄的两座堡寨。不久，回民军又在吴忠堡以南筑坝，开决秦渠，使渠水东流，灌淹湘军，并在一旁埋伏几千名骑兵等候。刘松山令部队携带锄头和铁锹，攻打坝西的壁垒，假装不知回民军的计划。等到回民军全部通过水沟，便开决水沟，发起纵击，致使大批回民军溺水而亡。

10月20日（九月十六日），刘松山令部队用袋子装土填濠，发起攻击，攻破回民军的五座坚寨。王家高楼等六座寨堡，由于秦渠决口，成为河西运道的必经之地。10月22日（九月十八日），刘松山所部乘夜袭击，攻破王家高楼堡寨，又北行八里，抵达张家滩。五座堡寨相距几里，刘松山分兵猛攻，回民军无法互相照顾，堡寨全被攻破。刘松山留下部队驻守。

话分两头。马化漋在派人参见刘松山时，暗中派出部属马万春，指挥陕西回民军杨文治、禹得彦等部再次攻击固原境内的三营。雷正绾、简敬临、周兰亭各部刚刚击败黑城子的绿林军，于10月12日（九月八日）在头营合兵迎击回民军，将回民军击退，追到何家沟，斩杀杨文治。第二天，乘胜攻破李旺堡。预望城和半角城的甘肃回民军为之震动，向清军请降。陕西回民军的各位首领，暗中约定所部，从盐茶厅西奔长流水、打拉城，企图前往会宁与安定，与河州的回民军会师。10月20日（九月十六日），黄鼎和马德顺率骑兵越过盐茶厅，追到西安堡。回民军在平川上架设帐篷，延伸几十里。黄鼎和马德顺的骑兵驰入帐篷群内，一通砍杀，大破回民军，追过黄家园，回民军溃不成军。马德顺率领轻骑前进，遭遇埋伏，受伤阵亡。10月22日（九月十八日），黄鼎兼统马德顺所部，火速奔赴打拉城。从宁安撤出的回民军已经入城防御。黄鼎所部呼喊攻城，杀伤甚多。回民军首领陈林、马正和、余彦禄折回新堡子。黄鼎率部回头攻击，崔伟、马生彦、白彦虎等部便更向西进，奔赴会宁。

于是，左宗棠令雷正绾、简敬临、周兰亭所部从半角城进军长流水，派黄鼎部将徐占彪部会同杨世俊的骑兵赶赴会宁，以拦截向西挺进的回民军。又调张福齐所部移驻黑城子，留下陕西清军周绍濂所部进驻固原。

10月29日（九月二十五日），雷正绾所部来到长流水，回民军大为惊骇，连忙撤走。雷正绾挥师追击，在马家河湾击败回民军。陈林等首领率部返回金积堡。当天，徐占彪所部进驻会宁。这时，张贵率绿林军余部袭击会宁北川，遭到徐占彪部出其不意的打击，兵败投降。徐占彪侦知崔伟等部已通过马家堡，便星夜追踪，赶到狄道十八盘。黄鼎所部也已追到，侦知回民军已进入河州，便下令回师。

这时，河州的回民军不时派出游骑兵，袭击渭源、伏羌和礼县。南路军将领汤聘珍、李耀南指挥傅先宗等部，接连击败回民游骑兵。左宗棠派道员曾传理赶赴固原，安抚各堡投降的回民，令黄鼎分兵驻扎安定、会宁与静宁，以巩固省城防御。雷正绾部与周兰亭部会师北进，简敬临部与张福齐部分别进军半角城和韦州堡，以保护运道。

自从回民军占领灵州以后，清廷屡次下诏，询问起衅情形。左宗棠由于灵州城尚未收复，没有即使陈奏。至此，刘松山所部屡次告捷，清廷仍然不放过灵州的问题，仍然怀疑是刘松山激起民变。左宗棠不得不上疏陈述原委，再次为刘松山辩白。

刘松山所部攻克高楼各寨以后，马化漋又派汉民送来大米，写下状纸，保证永不反复，而只字不提缴出马匹和武器之事。刘松山手下大米，计算价格，给予银两，而不受降。

10月27日（九月二十三日），刘松山分兵五路，部署叠阵，令部队衔枚前进，各部都有后续部队跟进，以阻击其他堡寨的回民援军。部队连克金积堡东北面的马家寨等寨堡，击杀一千七百人，搜得马化龙叫马重三抵抗湘军的书面命令。

此前，灵州的官民长久受制于马化龙，直到刘松山进兵下桥，扼制永宁、洞口，金积堡顿时失去地险。马化龙令部众叛变，占据灵州城，以为湘军会回师救援，他就得以收复两渠的险地。可是，刘松山不为所动，日夜攻取各堡。到此时，由于郭宝昌所部抵达绥德，黄万友所部便驻扎花定、四营，渡过黄河，取道横城。灵州的回民军突然出城拦截。11月2日（九月二十九日），刘松山令部队趁夜悄然奔赴灵州。城外卡垒林立，刘松山正要下令进攻，忽见东边驰来一千多名回民军的骑兵协助防守。湘军分路猛攻，回民军招架不住，退入城内。湘军乘胜攻击，回民军打开东北门撤走。于是湘军攻占灵州。第二天，刘松山所部又攻下城东南的四座寨堡，令黄万友所部驻城安抚。他自己率部返回下桥军营。

在灵州的回民军撤走时，马化龙又派人向刘松山报告，说灵州的回民军是躲避陕西回民军的杀掠才出城的，应该由胡昌会择地安插。他这样做，是为了掩饰先前命部众攻占灵州的行为。刘松山出示攻破马家寨时搜得的那份密令，马化龙才无话可说。

于是，左宗棠将这些情况都上报清廷。上谕说：“回目马化漋既给与马重三伪札，是其狂悖之情。业已败露，而求总兵胡昌会保其永不反复，并代陕回甘言求抚，前后两歧，殊难凭信。着左宗棠严饬刘松山乘此声威，迅图扫荡，不得轻率收抚，转遂奸谋。”

当月，金顺与张曜两部解了宁夏城之围，会师攻打附城的各座堡寨。下桥以东十里左右的里仁堡、赵家堡等八座堡寨，抱成一团，参差雄峙。11月5日（十月二日），刘松山所部从灵州回师，当晚分路攻克八座堡寨，斩杀大批回民军。但是，从秦渠以南的板桥往西，直达蔡家桥和金积堡，村堡鳞次栉比，陕西回民军都在里面集结。由于湘军攻破了里仁的各寨，陕西回民军颇为震动，每天商议投降之事，但久未决断。刘松山打算给予沉重打击，以使对手心服。

11月9日（十月六日），刘松山令部队分别从板桥和蔡家桥进军，而在两旁埋伏骑兵。不久，步兵渡过渠水，奋力攻击。回民军分东西两路退走。湘军骑兵出击，拦截退路。各堡的回民军见此情状，纷纷开壁，向西撤退。湘军将之压迫到波浪湖，从四周用火器攻击。回民军人马成片倒下，鲜血染红湖水。当天，湘军攻破三十多座庄寨，部队一直追到金积堡。刘松山移驻刘家寨，距金积堡十四里。

这时，雷正绾、周兰亭两部进军鸣沙洲，马化龙的先锋将领袁希孟占据着张恩堡，遭到出其不意的打击，便向清军投降。11月13日（十月十日），雷正绾和周兰亭两部推进到强沙窝，简敬临和张福齐两部也从韦州堡赶到，各部合兵推进，分别驻扎在秦渠内外。左宗棠急令这些部队都听从刘松山指挥。

在固原以东，直达镇远和环县，山谷之间仍然有不少绿林军在游击。左宗棠调周绍濂所部分别驻扎黑城子和李旺堡等堡寨，令桂锡桢所部扼守四百户，令丁贤发所部从镇原赶赴固原，令魏光焘和刘端冕两部分别从庆阳与合水进军，以护卫中路运道。

于是，马化龙又通过胡昌会呈缴陕西回民军的马匹和武器，请求招抚。刘松山限他在三天内全部缴械。此后的十几天内，每天都有马匹和武器呈缴。但是，陕西回民军意见并未统一。这时，吴忠堡各个村堡的回民都已迁徙。于是，刘松山令愿意接受安抚者造出名册，移居吴忠堡。

当月，狄道的回民首领崔伟和禹得彦等人声称要回援金积堡。徐占彪所部从安定会同李辉武所部，在陇西将这些回民军击败。同时，固原东山的绿林军首领明先行集结当地回民海生春等部袭击环县、镇原各境，袭击清军粮运。桂锡桢等部将之击败。

12月3日（十一月一日），左宗棠从泾州进驻平凉，接收陕甘总督印。

自从甘肃发生回民起义以来，秦州这个偏远的地方还算平静，兰州依靠此地沟通物资的转运，总是调几十营重兵驻守。但是，这些部队冗杂而不守纪律。范铭等将领率领的各营，都是河州与狄道的本地人，招纳叛军和亡命者，人数多达一万有余。左宗棠抵达甘肃以后，首先废除捐粮的命令，提议逐步裁撤合并这些部队。恰逢周开锡从福建运送协饷，抵达甘肃，左宗棠便奏请清廷任命他总统秦州各部。

陕西回民军马正和所部已迁居吴忠堡，由于陈林所部阻挠，中途又发生变化。刘松山便决定发起攻击。这时，金运昌率领郭宝昌所部从清涧到达。12月5日（十一月三日），刘松山分出兵力攻打金积堡东北，金运昌所部向金积堡西北出击，雷正绾等部隔着湖渠，刘松山令他们从西南进军。这次攻击，又攻破二十多座村寨。第二天，东西各堡的回民军大举出动，刘松山将回民军引诱到附近，下令纵击，再次重创回民军。雷正绾、简敬临听到炮声，急忙率部从西南进入堡中。回民军出兵抄袭，简敬临手持短兵器，奋力搏战，突围而出。于是，回民军调动所有部队，抗拒东西两面的进攻，沿波浪湖增修长墙，藉以防守。

12月11日（十一月九日），刘松山所部直捣波浪湖，回民军在长墙后顽强抵抗。刘松山指挥步兵绕向东面，从墙卡后面攻击，回民军大乱，弃墙撤走。湘军前进，捣毁堡寨旁边的礼拜寺。简敬临率部绕过波浪渠，与湘军会合，穿越几重回民寨堡。炮石如雨，倾斜而下，简敬临裹创冲锋，脑部被炮弹击中，当即阵亡。营官姚连升和谭正明等十几人战死。徐文秀率余部撤退。

12月13日（十一月十一日），刘松山驰赴简敬临所部军营，分兵移驻汉伯堡。回民军骤然出动，拦截退路，双方激战，回民军方才退却，然后环绕渠西修筑炮墙。

12月15日（十一月十三日），刘松山下令列队进攻。提督李就山陷入阵内战死。湘军随后攻入，易致中、朱德开等将领都负重伤，但部队仍然踏毁炮墙。

金积堡北面的各座堡寨，都有险可据，固若金汤。湘军每攻一堡，各堡兵力四出，积极援应，湘军伤亡惨重。但至此为之，刘松山所部已将隔堡攻毁殆尽。陕西回民军并入东西各堡。马化龙乘夜派出精兵，轮流助战。因此，回民军屡次受挫，又往往振作起来。

本年京城对左宗棠的考察成绩为异等。湖南大水，左宗棠捐助养廉银一万两赈灾。

本年左宗棠作举主《太常寺少卿徐公神道碑铭（并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