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传媒与艺术精神走向
当代世界正在进入后现代时代,这意味着现代性的很多问题正在深化,有的问题正在被改写,有的问题已经被消解而沉人历史地平线,有的问题正在重新出现并作出阐释。就当代艺术与大众传媒的关系而言,存在以一下一些新的变化,值得学界关注。
其一,主体的泛化与虚拟化。作为现代性艺术家的主体已不再是主体中心,“主体消失”、“作者死亡”(罗兰·巴特)的说法在解构主义者那里成为了后现代习以为常的景观。如今,一些小说创作包括财经小说,大都是抄袭或者捉刀——出钱建一个“小说生产工厂”——聚集诸多枪手。一些跨国的电视电影制作也是这样,主体被泛化或者虚拟化,艺术家变成一种雇用艺术家或匿名艺术家。主体的淡化与过去的追求完美,像《红楼梦》中说的“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那种“增删五次”、十年充满血和泪的写作已经不再。电视操作的流程成为这样:某个意象确立了本子路数,要求在70天之内出片子,于是就像工厂一样的加急生产。这一与过去那种精雕细磨,十年铸剑,百练钢化为绕指柔的艺术创作完全不同。当后现代传媒时期一天铸一“剑”时,大抵只能将主体精神和形象虚拟化了。
毫不夸张地说,“地球村”的概念是建立在信自、传输的高毫不夸张地说,这种虚拟化表明主体不再具有超越性,它变得世俗化而重视肉身存在。作家的权威被消解,主体性已淡化、虚拟化,读者的接受成为了文化生产和文化消费的平台。
其二,数码复制和零距离传播。在后现代大众传媒时代,整个世界对技术主义的向往和对人文思潮的冷淡,使知识分子少了些浪漫诗性的形而上学之思,而多了一些务实地对当代人生存具体层面的关注,研究当代人缺乏交流、闭锁心灵和充满误解误读的现状。文化工业与媒体工业成为精神平面的地基。那些有价值的文化在今天只能与媒体话语权力相联系才能存活,传媒话语权力成为文化价值有无的标准,生存与死亡成为文化工业的意识形态策略。媒体本来是一个工作平台,结果今天的平台变成了一切。媒体成为文化工业的垄断者、权力的拥有者(包括播出者、发行者)。思想大师在传媒中心中越来越边缘化,离人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今天人们行为的指南由谁发出?就是写肥皂剧的梁左们,说相声的冯巩们,搞喜剧的葛优们,他们在左右着人们的人生指南。从《编辑部的故事》,到现实的生活《一地鸡毛》,他们告诉人们很多朴素的真理。再加上电脑网络的版主、出版社的策划、电视台的主持人等等。传媒成为当代人的人生指南标杆,告诉人们应该过怎样的日常世俗化生活。流行的思想成为“正确的”思想,封闭了过去思想的导师,像过去胡适、陈独秀、蔡元培一言既出,天下风行,今天人们谁听?反过来如果这些教授、这些专家、这些导师反抗媒体话语权力,将逐渐丧失自己的声音。文化工业也就是媒体工业,在我看来,传媒是一个中性平台,我们可以在批判媚俗的思想交锋中,通过这个平台将精英文化和前沿思想在更广阔的空间传播。在这个“新类像时代”,全球媒体和按照类像符码形成的社会组织,正在取代生产的地位而成为社会的组织原则。在这个由模型、符码和控制论所支配的信息与符号时代,文化艺术成为消费者社会心理实现和标示其社会地位、文化品味、区别生活水准高下的文化符号。媒体重新界定着传播的形式和内容,并打破了表层与深层意义二元对立的深度模式。各种信息图象的纷至沓来,人们在购买消费、感受世界、关注问题或参加社会活动中,受到传媒越来越多的同步性信息获得的制约,镜头的意向性代替了个体的价值判断。我认为,在这种全球化的传媒意识形态中,应该改变知识分子的精神导向性变弱的趋势,纠正网络和电视板块导向成为人们的“人生指南”的现状,使思想的传播有正确的通道和接受途径。
其三,线性传播与立体网络传播的差异性。后传播时代或“无纸工业文明”代,纸将逐渐消失,人们阅读将通过网络进行。但是,这种网络阅读也带来几个问题:首先,是作家写作的未终结性。人们写一篇文章,可以随时随地根据不同的心境添加,文章成为永远不可能完成的一个文本。同时网络上存的文本时,可以被不同的人从不同角度、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空间加以解,并可以不断提出反问、批评、修。因此,批判也变成了一个永远没有结的过程。其次,由于BBS的帖子使每一个人都可以发言、发声,所以文的“经”的地位、文本“阐释”的知识精英地位和权威性正在消失。每一个人都可以发言,每一个人都可以对任何解释加以怀疑,没有任何解释是终极的,每一种解释都要接受其他解释的挑战,使得意义变成一种散漫性的,而终难归于唯一的“吾道一言以蔽之”的所谓终极结论。再次,传播时代每一个人都可以写出几百万、上千万的文字,这其中除了有部分呕心沥血的精品外,相当多的是情绪化的、语病迭出的、胡写乱涂的文化垃圾。文化垃圾的泛滥使得今天产生优秀的思想,或者使优秀思想文本浮出这类文化垃圾的水面变得非常艰难。这表明,后传播时代是文化垃圾和精英思想并存,它在消解了“经典”地位的同已经宣布:一切都要经过时间的检验,一切都要化进人类阅读的心灵当中,由个人的思想变成千万人的思想。这种思想才会不断地传播并且存在下去。
其四,艺术的技术化与市场化。艺术的技术化是艺术的产业化。单一的技术已经基本过时,文化转播方式、制作方式、消费方式都已经技术化了。传统术的价值观功利观,是一种安贫乐道、净无为的观念,如今遭到现代性强有的冲击。今日艺术在传媒权力的压迫,日益强调艺术的商业性存在。这种商业面目出现的艺术,在媚俗化和低化方面是有目共睹的,有人认为这是术气息的消散,有人认为是艺术的平化或艺术与传媒的合谋。这方面阿多诺、本雅明、马尔库塞对文化工业中负面效应批评得非常深刻,但这种文商业化和商品文化化的趋势仍然出现。技术化和市场化中,艺术的雅俗问题成为争论的焦点,“雅”正在让位于“俗”。其内在原因在于:现代学术性的知识分子是“解经者”,而原创性的思想家是“创经者”。学术体制中的知识分子唯一存在的价值是“解释”,工作语言是书面语,以保持工作的专业性和超越性。但是,今天知识分子书面语正在失效,日常口语正在调侃和改写知识分子的生命仪式——书面语。王朔们出现以后,书面语已经大打折扣。因此,如何在文化传媒中坚持书面语的知识分子型,坚持文化传播的高雅性和精神超越性尤为重要。
其五,消费社会的文化消费主义。消费本身成为幸福生活的现世写照,成为人们互相攀比互相吹嘘的话语平台。社会物质不再是匾乏的而是过剩的,思想不再是珍贵的而是老生常谈的,节约不再是美德而是过时的陈词,社会财富这块大蛋糕等着人们疯狂地分而割之,“据为己有”成为“丰盛社会”的个体原则。消费社会运作结构善于将人们漫无边际的欲望投射到具体产品消费上去,使社会身份同消费品结合起来,消费构成一个欲望满足的对象系统,成为获得身份的商品符码体系和符号信仰的过程。加上广告的轰炸诱导,当代人不断膨胀自己的欲望,更多地占有更多地消费更多地享受成为消费社会中虚假的人生指南,甚至消费活动本身也成为人获得白由的精神假象。在消费体系中,广告明白无误地诱导和训导人们该怎样安顿自己的肉身,获得躯体感官的享乐。并由此使得大众彼此模仿攀比,进人一个高消费的跟潮的消费主义状态。大众在模仿他者偶像之中“挪用”他者的形象,这种消费式的模仿将权力视觉化,或者将话语权力的表征表面化和消费化。
其六,从精神审美到现实功利。前现代时,文化是审美,对文字有一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神秘感——“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古典绘画像《蒙娜丽莎》,像米开朗基罗画的很多巨型油画和壁画,都精美绝伦,美不胜收。到了现代尤其是后现代时期,文化成为了审丑,现代艺术成为审丑的艺术。诸如杜尚的画,还有立体派等就变得很丑。现代艺术成为审丑的艺术,因为人类在现代社会遭遇到异化的恐怖,遭遇到一种生存的挤压。而后现代社会连审丑这种反抗性都没有了,艺术是消费。后现代装置作品和行为艺术展示丑的同时又展示媚俗,所以像苏富比拍卖行等变成了画家最喜欢谈的问题。1990年以前画家们总是说自己在想构图,在想系列,在想画的灵魂。1992年以后的商品大潮中,开始想他的画的定价,在想画怎么拍卖好价钱,被拍出了一幅画就感觉了不得,更想拍出天价。这也影响到中国的书法家。有位书法家的书法作品在几年以前仅仅买到几十块钱,但是在今天他的一副四尺中堂,居然标价二万。在大众消费时代,人们不再谈艺术的审美价值,而津津乐道它的价格。价格成为人的身份、人的尊严,也成了人的师承的未来。在我看来,后传播时代的网络传播中,当代中国艺术中的世俗化倾向越来越占主导地位,而精英文化却在日常理性中日渐衰颓。如何在经济全球化中为中国文艺和人的精神发展定位,成为当代艺术家的迫切工作。
大众传媒时代的确修正着我们的文化精神和艺术气质,并在改变我们的艺术生产和消费方式。回避这一转型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校正传媒的方向,将传媒与艺术的关系厘定在一个有效的公共空间和思想话语领域中,使新思想的诞生和优秀文艺的传播成为可能。在我看来,“人类文化”其实是文明发展中不断升华生成的“文化人类”,只有跨人人类的生活、生命、精神中的文化深层,文艺和文化才会不断地传承和再体验下去。文化的历程为人类产生、保存、收藏文化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反过来人类对这些文化的传播保存又推进了自身的进一步发展。愿传媒时代的艺术与人生良性互动,而使明天的文化和精神变得更加灿烂和清洁。